狼(一)


    雷逸峰與龍香在這寬廣的過道中徜徉著,一千多年前的戰士降臨在他們的麵前,除了震驚,又能采取什麽別的態度?他們既然能夠欣賞,就至少不是在黑暗中摸索了,龍香的手上居然還點著一根火把。這裏是一個古墓,通常我們修建墳墓的時候都不會為客人的到訪做什麽好的準備,同樣,我們也很少會給盜墓者準備火把。這個火把自然不是修建者的饋贈,卻又真的是來自那個修建者,他雖然沒有留下火把,卻還是留下了許多彩漆的戈矛長戟,這些木材保留了一千多年的曆史都沒有腐朽,卻被這兩個入侵者折斷,當做把點燃了起來。穿過那一扇門,他們驚奇地來到了這個楚國人留下來的兵馬俑。他們的神經已經在震驚中麻木,但是他們卻沒有時間太過流連。畢竟,如果雷霆他們已經來到了這個墳墓的最底層,他們就很有可能會遇到很多的危險。龍香推開下一道門,又進入了楚國人的藝術大廳。雷逸峰他們循聲而至,走的卻是另外一條走廊。


    大門敞開,光明便照耀了進來。在這個藝術品的陳列室的最後方,又有兩扇大門,通向墳墓的最核心,可是奇怪的是,那最後的一扇大門,居然破出了一個大洞,仿佛是被人撞開的。忽然獸吼聲連連,火光之下,血獸的身影拉的長長的,投影在這光潔的地板上。血獸再次出現,龍香也嚇得沒有了主見,“逸峰……雷逸峰,這裏麵好像又有血獸,而且,而且有火光。”猛然一聲大吼,從那裏麵傳了過來,明明是人類的聲音,卻似乎又來自地獄。接著一陣物體滾動的聲音,一條巨大的血獸不知是怎麽的,居然滾了過來,砰的一聲撞上了大門,從那個大洞中滾了進來,慘號著摔倒。這頭血獸大得誇張,它的嘴角鮮血淋漓,仿佛剛剛吞噬了新鮮血肉。


    龍香大驚,抓緊雷逸峰的衣襟,“逸峰,逸峰,怎麽辦?”她終究是女人,縱然平時總能夠保持鎮定,但是有了男人可以依靠,她還是會顯得六神無主。


    雷逸峰卻仿佛沒有聽她說話,他的目光看著另外的一處地方,滿是驚訝,滿是疑惑。這泰山崩於前而不驚的男子,卻在這時難以掩飾他內心的驚訝。他目光的盡頭,是一個人,我們很難說是一個活人,還是一具屍體,至少到現在為止,這個身體居然還沒有任何腐爛的表現,雖然他的臉色看起來像是一個死人。比見到一個不腐死人更加讓人叫奇的,卻是這個人的身份。這個近一百年來的傳奇,雷逸峰與龍香都在小時候曾經有幸見過他一麵。整個中原武林近五十年來的曆史都和這個人有關,直到今天,他的弟子們依然在武林中扮演自己的角色。雷逸峰驚聲道:“胡大先生,為什麽,他會在這裏?”


    胡大先生!


    奇事連連,躺在這裏的,居然是胡大先生,他為何會在這裏?他又究竟是生是死?一聲大吼,血獸緩緩地站了起來,冷冷的打量著兩人,呃,三人。(.好看的小說)忽然,它背後那個破洞後的傳來的光線終止了,大地微微顫抖,一個聲音大笑道:“對,就試一試了,還有一線生機!”接著一聲尖嘯,仿佛是有人在放箭。龍香與雷逸峰當然沒有時間去理會這些了,畢竟,血獸並不是君山上那隻每天隻用三塊骨頭就能夠養活的小狗,血獸是標準的食肉動物,而且並不反對人肉。


    雷逸峰從背後抽出冰刀,擋在龍香身前,“你快帶上胡大先生,我們要先撤退了。”龍香點頭答應,一隻手拿著火把,另一隻手抱起胡大先生。這隻血獸絲毫不畏懼火光,地吼著,緩緩逼近,忽然大吼一聲,向雷逸峰衝了過來,雷逸峰冰刀斜斜砍過去,正斬上血獸的耳朵,居然依舊無法刺破它的皮膚,冰刀更幾乎被它震開。但這一盞畢竟也讓血獸一陣疼痛,向一旁跳開。雷逸峰冷冷看著它,低聲道:“畜生終究是畜生,雖然堅硬,但是畢竟不懂輕功。”龍香緩緩點頭,麵對這棘手的對手,兩人在昆侖山學藝之時的默契逐漸地回到了身上,雷逸峰冰刀低垂,忽然將刀鋒高高昂起,龍香點頭會意,猛然向血獸衝了過去,長劍直指它右眼。血獸大聲咆哮,側過頭顱,也向她奔去。哪知剛剛要奔到她身前,龍香有若柳絮一般的飄了起來,從怪獸頭頂飛過。


    血獸的目光跟著龍香,自然昂起頭顱。忽然頸部一痛,已然中了雷逸峰一刀。血獸大吼一聲,放開龍香,向雷逸峰撲過來,但昆侖派輕功高強,這頭畜生縱然迅捷,卻又哪裏能夠抓得住雷逸峰衣角?忽然尾巴又是一通,居然是龍香在它尾巴上斬了一劍。


    這頭血獸甲殼堅固,行動卻比第一層的小獸要笨拙的多了,在這兩個輕功名家手下,東撲西咬,前突後撞,卻連對手一塊衣角都找不到。但冰刀與霜劍卻也都不能刺破它的皮甲,取它性命。人類不比野獸,兩天不吃就餓得不行,龍香與雷逸峰早就是頭昏眼花了。忽然龍香隻覺胡大先生的“屍體”微微一顫,喜道:“逸峰,胡大先生還活著!”


    這一次,雷逸峰居然還是沒有聽她的話,他又一次大驚,“香妹,小心,這……這……”他躲過邪辟的攻擊,卻盯著走廊的盡頭,他不知該如何描述。


    龍香轉過頭,然後她就不得不像雷逸峰一樣的吃驚了,她看到的無非是一些水而已,水沒有什麽好怕,不過如果水很多很多,就通常不能這麽說了。其實現在的水,也不是特別的多,隻不過是滾滾滔滔,透過門上那個破洞,洶湧而來。更叫人受不了的是,這大水中居然將好幾頭同樣巨型的血獸給衝了過來!


    究竟他媽的是誰把那扇石門給弄壞了的!


    大水很少能夠回答人的問題,浩浩蕩蕩席卷而來,雷逸峰與龍香想都不想,向來的路上衝了回去,施展輕功,逃得甚是快捷。而血獸卻沒有這樣的速度,隻能被大水衝倒,又被大水給一路衝了出去。這浩浩蕩蕩的大水,來自山旁淮河的一條分支,強大水壓之下,流的真是奔騰迅猛,雷逸峰與龍香從兵馬俑上踏過,從太陽神河伯的雕像上飛過,衝出地道,跑上了第二層地宮。剛剛奔了出來,猛然一股水柱衝了上來,將兩人的腳步打亂,在這大水之中,當真就是隻能隨波逐流,砰砰砰,三個軀殼跌倒地上,被大水衝向迷宮的一邊,重重地撞進一個死胡同內。兩人再也沒有半點力氣,若是大水蔓延上來,隻怕就不得不小命玩玩。


    幸而淮河此時的水平麵尚淺,河水雖然蔓延,卻最終隻是將霸王陵墓淹沒,八條馳道全部淹沒,但第二層的迷宮卻隻有兩寸的積水。龍香與雷逸峰掙紮著坐了起來,將胡大先生也扶好坐起。胡大先生身體微微一顫,但依然仿佛死人一般動都不動。龍香歎了一口氣,幾乎癱倒,她現在是沒有半點力氣了。


    狼(二)


    火把早在方才已經被衝走,此刻兩人又跌回了黑暗之中,良久,龍香忽然輕聲幽幽道:“逸峰,你方才喊我什麽?”雷逸峰一呆,他方才在驚急之下,叫她“香妹”。良久,雷逸峰緩緩道:“香妹,我看我們是不能活著出去了,這是我們最後的時間了。”龍香輕聲道:“是啊,我們都要死了。”雷逸峰手上一暖,一隻溫軟的小手抓住了他,肩頭一沉,龍香靠在了他肩膀。黑暗中看不清對方的神態,卻仿佛能夠聽見兩顆心跳響亮。雷逸峰忽然恍然,我雖然半生孤獨,但嫣然待我是真心,我待嫣然也是真心。而香妹雖然成親很久,但她與南宮長萬隻有夫妻之義,並無男女之情。相比較起來,還是香妹更加淒苦了。他想到這裏心下更加憐惜,將她素手握得更緊了。


    龍香輕輕歎了一口氣,緩緩道:“我們能夠一起死在這裏,也是很好啊,這個古墓這麽大,多了我們兩個,也不會顯得很擠呀。”雷逸峰柔聲道:“有你這樣的小女孩和這裏的鬼做伴,相信這裏的鬼都不會反對。可惜就是要多了我這個斷胳膊的窮鬼了。”


    龍香輕聲笑道:“這裏是楚霸王的墳墓,虞姬自然也在這裏了,我哪裏能和虞姬比?何況我都已經老了,哪裏還是什麽小姑娘?”雷逸峰輕輕歎了一口氣,默默地看著她,如今的你,在我眼中,又何嚐不是當年昆侖山上那個愛哭的小師妹?龍香忽然幽幽道:“能夠有這樣的一天,我就是死了,也不打緊,可是我總是放心不下玉樹,那個孩子,一出生就苦命,一生中也沒有多少日子是真的開心的。唉,你們兩父子都是這樣,冷冰冰的,心中再苦,也不會說出來。”


    忽聽一聲獸吼,一對綠光閃亮,接著又是一對,又是一對,慢慢地向兩人靠近。那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實在是懶得管這些猛獸。龍香幽然道:“你看那些綠眼睛,逸峰,你還記不記得,在昆侖山上,我們第一次打野狼的時候?那個時候,我們也是被一群野狼困在了一起,我們當時是不是也像現在這樣,一點都不害怕呢?”


    雷逸峰忽然坐起,“狼?”他看著龍香的方向,“你剛才說狼?對……對,狼!”他看著眼前那些閃閃綠光,冷笑道:“對,他們不過是一群狼而已。”


    “北宮狼,北宮狼,這裏就是中原,你看見了嗎?不光是中原,朕不會讓給南朝的人,就連江南那裏的花花世界,朕都不會放過!”完顏雍躊躇滿誌,看著他麵前的俘虜,“我們大金國百年強盛的夢想,將在朕的手上實現。朕不但要做大金國的皇帝,還要做大宋國的皇帝,朕要像秦始皇一樣,統一天下,萬方同聲。”


    訖石烈誌寧站在他的身後,敬畏地看著他的皇上,卻同時也在思索著北宮狼的身份。仆散忠義的大軍中,營寨累累,隔離天日,其中一座重兵把守的帳篷內,有一座粗壯的鐵籠,完顏雍與仆散忠義就站在鐵籠麵前,看著鐵籠之內的囚徒。


    北宮狼,果然是北宮狼。他懶懶地靠在鐵籠一邊,身旁都是一個個空空的陶罐。他拿起一罐美酒,大肆鯨吞,赤坦胸膛,露出亂雜雜的長毛。他悠然自得,甚是快活,對完顏雍連看都不看一眼,隻是用眼睛斜斜地看了他一眼。北宮狼,一年前的禁宮大戰中,他與南宮玉樹一同被困,南宮玉樹最終被捕,他呢,又是什麽樣的際遇?


    北宮狼好不容易將那一罐美酒喝完,擦了一下虯髯上的酒漬,盯著完顏雍,態度甚是傲慢。完顏雍好像見怪不怪,隨便在鐵籠中找了一個位子做了下來,“北宮狼,你就沒有什麽話想跟朕說嗎?”


    北宮狼打了一個酒嗝,大笑道:“你一個皇帝,沒事老是找我幹什麽?我為什麽要想跟你說話?我要事有時間,為什麽不去做一些更加有意義的事情,比如說洗一下我的襪子?”


    訖石烈誌寧大怒,就要將佩劍抽出,結果了這個狂徒,完顏雍擺手道:“愛卿請勿妄動,北宮先生直人直語,是朕一直敬仰的人物。”


    北宮狼冷冷笑道:“何必廢話?完顏雍,老子落到你的手上,也是我年老不中用了,你將我一刀殺了,何等爽快,為何還要搞得這麽婆婆媽媽,將老子關了起來,更將老子運到中原來?你的滿腹鬼話,找別人去說吧,老子他媽的很忙。”他昂首蹺腿,伸手在自己身上撓癢,還真是忙得很。


    訖石烈誌寧恨恨道:“皇上,此人在海陵朝時,就是一個叛徒,他身為大金國的護衛統領,不想奮命報國,反而裏通外賊,將東方蒼龍等一幫人引到皇宮,當真是可惡之極。”


    完顏雍淡淡一笑道:“誌寧難道你認為這些事情朕不知道麽?他行刺朕的罪過,朕都饒恕了他,他對完顏亮的背叛,朕更加不會放在心上。”訖石烈誌寧驚道:“是,是。可是這個狂徒,他冥頑不靈,行刺皇上,這樣的畜生,皇上不將他殺了,自然皇上的仁慈,可是,皇上居然還對他這般禮重,皇上,這值得嗎?”


    完顏雍緩緩道:“值得嗎?值得嗎?誌寧,完顏亮死後,你也曾經起兵反對我,朕能夠重用你,北宮狼他行刺朕,朕為什麽就不能重用他呢?”訖石烈誌寧沉聲道:“皇上,他是宋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完顏雍搖頭道:“愛卿,你也將朕小看了嗎?朕早就說過,朕要做統一天下的皇帝,朕要成為四方百姓的皇帝,怎麽能夠講這種狹隘的種族血統?女真人是朕的子民,契丹人就不是了?蒙古人就不是了?南朝的漢人,就不是了?”


    他看著北宮狼,“先生,朕是真心的渴望人才,朕同樣會不加分別的信任所有對朕忠心的人。你一身武藝,就此死去,豈不是太虧待了自己,怎麽樣也要在天下做下轟轟烈烈的業績,要在青史上留下名聲。先生,朕身為九五至尊,一次又一次的求你,難道先生就一點都不感動?”


    北宮狼微微點了點頭,說道:“對,我是很感動,我也很想報答你。”他盯著完顏雍的眼睛,“可是我們是死敵,我唯一能夠報答你的方法,就是將你更加徹底的擊敗。不過你贏了,如果你真的尊重我,你應該風風光光的取走我的項上人頭!


    完顏雍一聲長歎道:“我以此心付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北宮狼冷冷說道:“老子心裏清楚得很,你就然是千乘至尊,你需要的人才,是能夠幫你治理國家的相才,能夠為你調兵遣將的將才,我這匹夫之勇,你根本就不在乎,也不需在乎。你處心積慮想招降我,不過是因為我曾是完顏亮的部下,你想超越完顏亮,你想在任何方麵超越他,因此你想收服他沒有收服過的人。是不是!”


    完顏雍悚然一驚,訥訥笑道:“先生想多了。朕做的一切,無非是為了招賢納士,四海升平。先生你曾經行刺於朕,若是朕能夠很好地侍奉先生,那天下才俊,將會蜂擁而至,出謀劃策,幫助朕成就始皇之功!”北宮狼冷冷笑道:“原來你將老子當做千裏馬的骨頭了。”完顏雍正要說話,忽然帳外一陣蹄聲,一個聲音道:“皇上,公主殿下已經送到。”


    完顏亮神色一喜,大笑道:“快,將公主扶進來,讓他看一看他的宮北亮叔叔。嗬嗬,北宮先生,當年大家都以為你已經在那一戰中喪生,沁兒可是因此傷心良久。”北宮狼怔怔不語,隻是看著帳門。


    133亡秦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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