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陽開著車向著城北郊區駛去。黑幫的騷動破壞了很多民宅與工廠,但這座城市的偉大就在這裏,所有的創傷第二天就會撫平,人們依舊忙碌著賺取鈔票,因為他們還有一個退路埋在心底,等我賺夠了鈔票就離開這裏。


    但鈔票哪有賺夠的時候?又有幾個人能賺的到大錢?所以周而複始的生活,如同上了發條的木偶。


    現在是早上八點半,距離目的地很近了,郊區的空氣比市區好了很多,建築漸漸稀疏,大片的菜地果園,提供著時鮮水果。現在臨近春節,樹木凋零,已經失去了往日生機勃勃。


    空氣非常清冷,李明陽打開車窗吹了吹風,讓自己從疲倦中盡量恢複。他已經搞定了祁為國,下一步就是抓住恐怖分子,將這個犯罪團夥連窩端掉。


    終於到達目的地,一個巨大的療養院,清冷的早晨,隻有幾條老狗在門外趴伏著,看不見想要攻擊的意圖。


    李明陽停好車走進院子,這才發現裏麵更加寬闊,中心是個巨型花園,周圍是一圈三層建築,將花園圍在正中。幾棵孤零零的柿子樹垂頭喪氣毫無精神。


    遠處幾個老人在打著太極拳,更老的,腿上蓋著毯子坐在輪椅上,看著天上孤零零的烏鴉。


    原來是個養老院,李明陽大失所望,原本預期的龍潭虎穴看來是見不到了。


    他快步走上樓,來到b座316房,放緩了腳步。前麵的屋子裏住著這個城市曾經的龍頭老大,他必須慎重對待。


    房門半開著,李明陽順著門縫往裏探望,一張桌子,幾個老漢圍坐四方,正在打麻將。


    老頭們玩的興起,個個精神抖擻,看來戰況正酣。一局結束,一個老漢從兜裏摸摸索索,掏出幾支皺巴巴的煙頭遞了過去。


    接過來的老頭神氣活現,好似發了大財。


    “不好,收起來!”一個警覺的老頭發覺了李明陽,四人紛紛揣起煙頭,做起無辜狀。


    “我們玩玩而已,沒抽煙,沒抽煙!”掏煙的老頭看似非常緊張,一隻眼皮耷拉著,頭上有幾處舊傷疤,已經長不出頭發,那手死死蓋著口袋,生怕別人發現什麽。


    原來,他們把李明陽當成護工,這療養院的人都不怎麽缺錢,年輕的時候多有身份地位,隻是為了他們的健康,這裏堅決禁止吸煙,如果發現一律沒收。所以煙頭就成了硬通貨,老頭們互通有無就靠這個。


    “龍哥,您兒子托我來看看您老人家!”李明陽揮手一笑,眾人才如釋重負。(.好看的小說)


    “原來是看你兒子派來的,嚇死老子了!”一個老頭放鬆下來,點著一支煙壓壓驚。


    “龍哥真是有福氣,我兒子一年多沒來了!”另一個老頭垂頭喪氣,一氣之下竟然放了個臭屁,熏的龍哥趕緊把他們都趕了出去。


    收拾完牌桌,龍哥才回過頭來細細打量李明陽。一米八多的個子,身體結實但一點都不粗壯,精細的眉毛和有神的目光,還有那自信的微笑,讓龍哥不敢小覷,趕緊讓座。


    “老漢我現在就孤身一人,沒有什麽排場了,隨便坐隨便坐!”老頭客氣起來,李明陽環顧四周,也隻能坐在牌桌的折疊椅上。


    “是小國讓你來的吧!”龍哥打開窗子,用扇子盡量換著空氣:“早上吃的地瓜,這老小子以前動過刀,腸子短,你別見怪!”


    “沒什麽,是祁為國讓我來的,我是....”李明陽剛想表麵身份,但已經被對方識破。


    “大偵探李明陽,李警司,現在應該是李局長了吧!”老頭滴水不漏,讓李明陽暗暗歎服。


    “你的大頭像登在報上,你以出現我就認出來了。”老頭坐在一旁拿起一根棍子,叼在嘴裏。


    “這是我的安慰劑,你懂的,幾十年的煙癮!”老頭見李明陽看著自己的棍子於是解釋道:“我已經很久不抽煙了,但有事兒的時候還是要放根東西在嘴裏,哈哈。”


    李明陽仔細觀察著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誰能想到如此溫存慈祥的他曾是這裏的一方霸主?


    “昨天夜裏的事情,您都聽說了嗎?”李明陽知道對方非常精明,於是不再客氣單刀直入進入主題。


    “那群小孩子已經越來越難管束了,不過相比之前的時代已經算好了,死了幾百人而已。”老頭咬著棍子,臉上現出一種驕傲:“我記得貨運碼頭一戰,那才真是血流成河,屍橫遍野,我中了十七刀,從此貨運的活就是我們的了。”


    李明陽想起之前的碼頭,這裏處於兩條大江的交匯處,地理條件優越,一直是重要的內地港口,隻是近年鐵路公路更加發達,港口漕運已經陷入尷尬境地,加上往來船隻汙染河道影響城市用水,不得不封停了很多碼頭。這使的老頭所說的年代一去不複還。現在的黑社會更多是有錢人聚斂財富的工具,而不再是窮人保護自己飯碗的組織。(.好看的小說)


    “祁為國說你能幫我!”李明陽看著老頭希望他能給自己提供些什麽。


    “你來這裏可能剛剛一個月吧,李警官?”


    “一個月零三天,您說的很對。”


    “你怎麽看這裏?”


    “高樓大廈,交通便利,物品充足,一片欣欣向榮。”李明陽想從正麵來描述,但他隻在老頭的臉上看到鄙夷,於是他補充道:“官員屍位素餐蠅營狗苟,人群麻木冷漠互不關心,環境在惡化,富人更富,窮人更窮,無數罪惡和腐爛就隱藏在光鮮的外表之下。”


    “看來你理解的很到位。”老頭的臉上改為讚許:“但你忽略了一點,就是幫派的作用。”


    “那些在位的官員,不過是執行上頭的指示,他們的仕途榮辱和百姓無關,隻和領導的臉色有關,所以他們的是客人,這裏隻是跳板,是平台。這個城市對他們就像妓△女,爽完之後就會去找下一個。普通百姓組成了這個城市,他們從年幼到長大,漸漸獲悉世上的各種知識與道理,隨著城市規模的發展,就要麵對更多的傷害,所以必然要變的冷漠,那不是本性,隻是一種防禦機製。而幫派,才是這裏土生土長的組織。他不靠強權誕生,但是靠強權維係,他們才是這個城市真正的主人。”老頭的一席話讓李明陽感覺茅塞頓開,更不能相信這樣富有哲理的話是從一個黑社會老大嘴裏說出來的。


    “幫派的人必須是強人,幫派的領袖就更是強人中的強人,要擁有非凡的意誌和統禦力量,才能駕馭野獸。這個世界本是一個叢林,弱肉強食沒有道德義理所言,幫派不會用義理來讓人從善,因為他們能直麵人的本性,知道那絕無可能,他們以暴製暴,以惡製惡,讓弱肉強食的法則不至於毀滅森林。”老漢話說完看著李明陽,希望他有所領悟。


    “我更希望你給我些實質性的啟示,比如我該抓什麽人能讓這些平息下來。”李明陽的價值觀讓他不能接受這些,但這一個月來的見聞似乎在潛移默化改變著他的想法。


    “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環境!幫派的領袖屬於幫派,你首先要了解你的敵人,才可能打敗他們!”老頭的話更加富有玄機,李明陽勉強靜下心認真聽著。


    “你是說幫派才是這個城市真正的管理者?所以我沒有任何勝算?”李明陽似乎明白了老頭的話,但他自己也不確認。


    “你掌握了一點要領,但不是全部。幫派就是這個城市的一部分,他就像另一個大腦,控製著人群,不過這個大腦不是別人硬加上來的,而是這裏的人自己組織起來的。所以你想消滅他,就等於消滅這個城市,他們潛伏在人群之中,可以是別人的妻子,老公,兒子,丈夫,爺爺,奶奶,甚至情婦!這就是人,人組成社會,組成城市,組成幫派,密不可分,你永遠無法清理幹淨。”老頭點明要理,李明陽再次恍然大悟。


    “不要想著打擊幫派,而是要找到動亂的原因,解決源頭,一切自然平息!”


    “你能在一個月辦完所有案子,我看不是偶然,你非常棒,年輕人!”老頭看著李明陽表現出讚許的神情。


    “那麽在你眼裏,源頭到底是什麽?”


    “你截獲的五個億,就是關鍵所在,所有的問題都產生於這件事之後。”老頭不再故弄玄虛,當他幫李明陽換了一種角度看待問題之後,這個答案讓李明陽非常容易接受。


    “小國的地位就像一條紐帶,他將幫派改革,設立規矩,減少武鬥,然後設立基金接濟死難弟兄的遺孤,這一切就如同地下社會的救世主。而做這些事需要的就是錢!”


    “你是說,他建立的洗錢組織,其實是將錢轉移到國外,來接濟自己的弟兄?”李明陽無法相信這件事,在他的眼裏,這群貪腐分子不過是中飽私囊。


    “當然不全是,在這個環境中生存,需要用許多錢,從地方到中央,無數張嘴,無數雙手,在敲他的竹杠,你不會了解。一個商人想要獲取利益,在這個城市隻能先喂飽上麵的,才能去喂飽下麵的。”老漢慢慢倒出祁為國的真實故事:“他來到這個城市時候,隻是個破落戶,帶著一家老小勉強度日,加入我的幫派後才開始混的風生水起。我提拔了他,讓他做接班人,但是他沒有答應。他用自己的頭腦,學會了怎麽和那群吸血鬼打交道,然後抓住他們的把柄,駕馭他們。將他們肚子裏的民脂民膏挖出更多,然後去實現自己的理想。”


    “所以他已經脫離了你的幫派?”李明陽一直相信祁為國是某個幫派的成員,現在終於驗證。


    “他很特別,不像讀書人,沒有那種酸腐,也不像粗人。他心思縝密,很有韜略,並且知識淵博。我認清楚這一點後,就知道我這個池子養不了這樣一條龍,他必然會一飛衝天,然後有所作為。所以我沒有挽留他,十年後,這座城市被他塑造成現在的樣子。流血衝突已經減少到最低,經濟一片繁榮,當然作為代價,現在的人也更加冷漠和變態。所以毒品和性才會依舊猖獗。溫飽思淫△欲,他也沒辦法改變人的本性。”


    “所以你認為的重點是什麽?”李明陽已經嗅到真相,但他想聽老頭自己說出來。


    “當那群官員不能讓人信任的時候,這群人需要救世主繼續指引他們前進,祁為國的被捕,讓他們對自己的未來絕望,所以隻能冒險撕破協議拿下更多的地盤。這就像皇帝死了兒子搶位一樣。這片土地必須有一個強權存在,得到人們的信任和懼怕,缺一不可。你所代表的組織,目前隻有懼怕,而且恐怕懼怕也維持不了太久,所以你們的治下隻有一片混亂!”


    “你覺得放他出來就能解決問題?”李明陽對答案並不滿意:“你知道那群拿火箭炮的家夥嗎,他們擁有最恐怖的炸藥和武力,足夠毀滅這一切。他們怎麽處理?”


    “幫派寄生於這座城市,他們不會希望一切毀滅,重新回到窮苦的日子,你應該利用他們,而不是打擊他們。要知道絕大多數的人,包括罪人,都是本性善良的,他們依然有愛給家人兄弟。你完全可以動員幾百萬幫派成員幫你揪出這些害群之馬,而不是將他們變成敵人!”


    “他們現在自己都打的不可開交,而且其中有些可能和恐怖分子還有瓜葛,怎麽利用?”李明陽知道他說的有些道理,但執行起來非常困難。


    “這就是我的價值,我這張老臉,可以幫你解決這個問題,但作為交換,你必須保證放過小國!”老頭開出價碼,原來他不光是李明陽的奇兵,還是祁為國的說客,這讓李明陽有點惱火。


    “法律會審判他,我和他沒有冤仇,不存在放過他!”


    “法律!小夥子,法律如果真的能解決所有問題,你為什麽要來找我?在我的世界觀裏沒有教條,留下他對世界有利,還是有害,你可以慢慢看,我會幫助你,我也希望你忘記教條!這個世界有太多人做過錯事,依舊沒有得到審批,甚至被封為神一樣被崇拜,法律有用嗎?跟我走吧!”老頭拿起外套,帶著李明陽走出了療養院。


    李明陽開著車,思緒無法平靜。他開始對自己的目的產生懷疑,有些不知道什麽才是真正正確的。所以他放棄了思考,決定先解決目前最恐怖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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