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眾人陷入沉默之時,王孝傑卻拎著一個人從山林裏走了出來。


    把人丟在楊帆身邊,王孝傑這才抹了一把臉,把臉上的血擦掉,一屁股坐在地上氣喘呼呼的說道:“江南士族這些人簡直是瘋了,居然派這麽多人過來圍攻咱們。”


    “剛剛上山的時候,某跟幾個黑衣人相遇,雖然將對手盡數斬殺,但這些戰兵戰鬥力很強,絕對不是尋常的護衛,依屬下看,更像是江南士族豢養的死士,大家要小心了。”


    王孝傑武力不凡,還精通隱匿、暗殺之道,居然說幾個人難纏,這大大出乎楊帆的預料。


    看來江南士族真派來了死士,情況越來越不妙了。


    己方能戰的隻有一百多人,即使守住有利地形,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不過,把這家夥抓過來是怎麽回事兒?


    從外貌和裝束來看,這個人應該不是江南士族的人。


    應該是山越人的斥候吧?


    見到眾人疑惑的眼神,王孝傑繼續說道:“這家夥是順手抓來的,應該是山越的斥侯,能問出情報就問,不肯說就直接宰了算了。”


    山越斥侯頓時嚇得渾身顫抖,這些人簡直太惲了,居然動不動就殺人?


    你都還沒問呢?咱怎麽說。


    楊帆笑了笑,看來王孝傑去軍中這麽久,這套心理戰玩的越來越溜了。


    不過卻知道火候還沒有夠,於是用眼神示意席君買。


    很快,這名斥侯便被帶了下去。


    一刻鍾以後,這名斥侯渾身是血的被帶了回來,顯然遭受了席君買的一頓毒打。


    作為特種兵的隊長,席君買當然精通各種刑罰,他有太多法子讓這些隻有一腔熱血的山越人開口。


    看著這名斥侯,楊帆問道:“你們宗帥的傷是否嚴重,現在在何處?”


    斥侯不敢再有隱瞞,有問必答:


    “宗帥的傷並不嚴重,此刻正在山下營中修養。”


    剛剛已經被席君買的手段折磨得嚇破了膽。


    更何況,麵對楊帆他有深深的恐懼和敬畏。


    山越人崇拜強者,這也是為什麽雷坤鳴能在山越當中擁有無與倫比的威望。


    如今麵前的楊帆,那可是一刀差點砍死山越宗帥雷坤鳴的猛人。


    楊帆皺著眉毛有些想不通:“既然你們宗帥受傷不嚴重,為何後來沒有率人繼續攻打,反而守在山下不離去,這是為何?”


    這次山越斥侯並沒有說話,而是抬頭望著楊帆,顯然是想要一個保證。


    畢竟,一旦把信息合盤脫出,他就沒有了保命的底牌。


    見狀,楊帆啞然失笑。


    看來山越人也不全都是莽夫。


    起碼眼前這個俘虜就是個油滑之輩,知道趁機討要一些待遇。


    楊帆轉頭對著席君買說道:“放開他,先給他治傷,再給他換身衣服,給點吃的……”


    隻要有所求、怕死……就不怕這家夥不說實話。


    更何況,有這麽多人守著,他也跑不掉,給他點甜頭,更好套取更多的情報。


    席君買眼睛一瞪,死死的看著山越斥侯,狠聲道:“公爺,這家夥給臉不要臉,簡直是慣出來的毛病,要不某一刀宰了算了!”


    這話嚇得斥侯麵色慘白,渾身直打囉嗦,顯然剛剛席君買帶給他的恐懼太大。


    楊帆麵色一沉:“快去,不過是一個受人蠱惑的山民罷了,又不是什麽生死仇敵。”


    “率土之兵莫非王臣,大家都屬於大唐的百姓,雖然現在因為各種原因對立,但是兄弟哪有隔夜仇恨?”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麽?


    後世的諜戰劇看過不少,楊帆當然知道一個蘿卜、一個大棒更能讓人心裏的防線崩潰。


    席君買無奈隻得讓人前去準備。


    他有些想不明白,楊帆有時候狠辣。


    例如:剛才還沒問就讓自己把這家夥打了一頓。


    有時候又有些婦人之仁……


    如今居然給敵人治傷和吃的,簡直是矛盾至極,都不知道哪一個是他的真麵麵。


    不過,他卻知道楊帆說的永遠是對的,他隻要堅定執行就行。


    沒一會兒,護衛拿來了換的衣物和食物。


    讓人幫山越斥侯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席君買便拿出一個包裹,往斥侯麵前一丟,冷哼道:“算你小子好運,碰上了仁慈的公爺,若是依著某的脾性,非得將你手腳打斷再說,如果再敢欺瞞,定讓你再嚐嚐老子的酷刑?”


    斥侯嚇得一哆嗦。


    但還是趕緊換了一身衣服,順手吃了幾口幹糧。


    不管怎麽樣,等一下即使被弄死也要做個飽死鬼。


    王孝傑可不會慣著他,起身就是一腳,大怒道:“你特麽就知道吃,老子都還空著肚子呢?剛剛公爺問你的話忘了?不趕緊說?”


    山越斥侯哪敢怠慢:“爺,不要打了,我說……”


    隻是剛剛吃的太急,不出預料的噎到了,幹糧卡在喉嚨直翻白眼。


    楊帆哭笑不得,隻好讓人把水丟過去給他。


    如果噎死了可就可惜了剛剛唱的紅臉和白臉。


    更何況,這個俘虜很聰明,懂得看清形勢,明顯不同於一般的山越人。


    或許能有意外的收獲也說不定。


    山越斥侯咕冬喝光了水囊裏的水,感激的看了楊帆一眼,這才說道:“公爺,宗帥受傷後不進攻,具體原因我不知道,但不退去卻是因為兩個漢人。”


    “前些時候寨子裏來了一個漢人,看上去很有身份的樣子,據說是個軍爺,好像還和咱們山越人打過仗。”


    “但他那天上山卻是許了很多條件,與咱們山越進行聯盟,目的就是為了攻打大都督你?”


    “至於另一個漢人則是一個年輕人,據說是被流放到嶺南的,這家夥花錢讓咱們山越人截道,這幾個月一直生活在山寨裏,據說這家夥有一個在朝廷當大官的父親。”


    “前一次進攻的時候,咱們山越人損失慘重,本來宗帥當時就想率眾離開,可這兩個人好像又許了宗帥什麽條件,咱們這才留了下來。”


    兩個漢人,一個是被流放的,一個是軍人,而且還是貴族?


    朝廷這兩年派出征戰山越的將軍都是鄖國公張亮。


    這家夥任江南總管已經兩年了,難道會是這家夥跟山越人攪合在一起?


    如果真的是,那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楊帆摸了摸嘴唇上逐漸發黑的絨毛,漸漸陷入了深思。


    而被發配嶺南的年輕人,父親又朝廷高官,結合當初長孫衝失蹤。


    那年輕人顯然就是長孫衝。


    不管是張亮還是長孫衝,都恨不得把自己千刀萬剮,聯合山越人對付自己也就不足為奇了。


    想到這兒,楊帆繼續問道:“此次你們來了多少援兵,有什麽計劃?”


    “此次江南士族籌集的人大概有近萬人,可人員繁雜,大家在由誰指揮上出現了分岐,起碼兩三天之內不會進攻。”


    斥侯對於楊帆的問題一一回答。


    聞言,楊帆眯著眼睛笑道:“知道的不少啊,看來你不是一般人,而且聽你說話有條有理,和一般的山越人不太一樣。”


    斥侯忽地沉默了下去,隻是把手裏手裏的幹糧握了握,然後默默張開嘴大口吃了起來。


    看到這家夥又玩深沉,席君買眼睛一瞪就要發火,卻被楊帆使了個眼色製止了。


    眾人見狀,都看懂了楊帆的意思,雖然大家滿是好奇,但還是起身離開。


    顯然這個斥侯有顧忌,人多他是一定不會全部坦白的。


    當然,大家也不會擔心楊帆的安全。


    這名斥侯連王孝傑都打不過,在楊帆麵前根本沒資格興風作浪。


    斥侯默默的吃著幹娘,楊帆也不催促,氣氛詭異的安靜了下來。


    將最後一點幹糧塞進嘴裏,斥侯舔了舔粘在手指上的殘渣,這才微微一歎,緩緩說道:“其實,我並不是山越人,而是漢人……”


    這次輪到楊帆吃驚了!


    一個漢人能夠擔任山越人的斥侯?


    這個位置雖然凶險,但可是一個軍隊的眼睛啊,山越人就這麽放心?


    沒理會楊帆吃驚的樣子,斥侯再次說道:“小的父親本是陪同前隋陛下下江都的禁衛隊長,當時宇文化及謀逆,江都城亂作一團,很多士卒都投靠了宇文將軍。”


    “我爹作為隋帝的近臣,自知投降也是死,於是在陛下死後,就隻能躲到了山上,走投無路之下,就帶著家人在山越住了下來,後來我爹過逝,我也隻能留在山越。”


    這又是一段亂世悲歌,亡命天涯的故事啊!


    對於這樣的故事,楊帆半信半疑,畢竟實在太狗血了!


    於是楊帆問出了心頭的疑惑:“既然你是漢人,為何山越人能夠接納你?另外,大隋都亡了二十多年,如今已是大唐的天下,你為何不下山生活,反而願意待在滿是蛇蟲鼠蟻的大山?”


    斥侯搖頭苦笑,憤然說道:“誰不想下山生活?可江南是江南士族的天下,這幫隻會壓迫人的畜生,披著仁義道德的外衣,比蛇蟲鼠蟻還要令人生厭。”


    “說句難聽的,大唐律法在這沒有用,這裏是士族的天下,他們想弄死誰就弄死誰!”


    “像我這樣沒有身份文牒的,一旦被這些人發現,就會被捉到礦場幹活,直到累死餓死。”


    “可留在山裏,某好歹還能活命,如果是你,你又如何選擇?”


    斥侯淚流滿麵,把心中的委屈、悲苦、憤怒一股腦全部吐了出來。


    一個漢人被逼著加入山越人,跟著山越人還能有一口飯吃。


    一旦回到漢人的世界卻隻能被當成牛一般累死餓死,真是太諷刺了!


    楊帆沉默了!


    這就是萬惡的封建社會,但他一時間也不能改變。


    即使人都能明碼交易買賣,更不用說一個身份不明的人了。


    一旦被抓住,真可能被扔進礦坑裏累死。


    楊帆雖然知道江南士族很囂張,卻不知道居然這麽囂張!


    怪不得每次提起江南士族,李二陛下就咬牙切齒恨不得把這些人全部弄死。


    這幫家夥簡直就是把江南當成了自己的私有地。


    大唐的律法和皇帝的旨意在江南他們想聽就聽,不想聽就當成耳邊風。


    這與把江南從大唐版圖上獨立出去有什麽區別?


    看來眼前這家夥也是一個苦命人啊!


    楊帆歎了口氣,揮揮手道:“你走吧,指不定等一會兒我就反悔了!”


    斥侯微微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驚訝的問道:“你真的要放了我?”


    楊帆點頭道:“即便你是山越人,某也不會無緣無故的進行屠殺,何況你還是同祖同宗的漢人。”


    “你趕緊走吧,最好離得遠遠的,否則下一次交戰,刀劍可沒長眼睛。”


    看楊帆不似作假。


    何況,自己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楊帆這樣的大人物沒必要耍自己開心。


    試探著走出去幾步,斥侯回頭望去,楊帆並沒有阻攔,反而揮手讓駐守的人讓開了一條通道。


    斥侯的腳步停了下來,遲疑了一下,然後衝著楊帆說道:“你是個大好人,江南能有你這樣的大都督一定是朝廷之幸、百姓之福……”


    “如果大都督您真被那些狗娘養的留在這裏,那上天真是瞎了眼了,小的也必將悔恨終身”


    “剛忘了跟大都督說一件事,山越宗帥其實算起來也算是大半個漢人,這也是為什麽他能夠接納我們這些漢人的原因。”


    這個消息讓楊帆頗感意外,山越宗帥算是大半個漢人,這是什麽說法?


    最讓楊帆沒脾氣的是,這家夥居然給自己發好人卡,這算怎麽回事?


    一直關注這邊狀況的席君買卻先忍不住了,大步流星的走了過去。


    一把薅住斥侯的脖子,像拎小雞一樣將他的身子拎起,怒目吼道:“你這個小崽子敬酒不吃吃罰酒,居然敢對公爺藏私,看來本將的手段還沒嚐夠?來人啊,如果這家夥還敢有隱瞞,直接酷刑伺候……”


    斥侯嚇得腿都軟了!


    席君買這幅凶神惡煞的樣子真是把他嚇到了。


    更何況,剛才的酷刑還讓他心裏發顫……


    還是大都督仁慈,簡直是這世界上最慈悲的好人!


    斥侯嚇得大叫,趕緊呼救:“侯爺救命啊,小的並沒有刻意隱瞞!”


    楊帆擺了擺手:“君買,不用嚇他了,把他放了吧!他隻不過一個被世道逼得走投無路的可憐人罷了,更何況,漢人不為難漢人?”


    席君買沒有聽到剛才的話,不由微微一愣:“他是漢人?”


    雖然不明白一個漢人怎會跟山越人攪合在一起,但到底放開了手。


    楊帆的命令就是天!


    斥侯爬到楊帆腳下,誠懇地說道:“大都督,小的該死,先前並沒有全數說出,是怕你不相信啊!”


    “那山越宗帥雷坤鳴並不是地地道道的山越人,據我爹說,前山越宗帥並沒有生下男娃,所以把妹妹生養的兒子當成了自己的兒子養。”


    “而他妹妹的丈夫很神秘,平素很少人知道,但我父親剛好認識,據說,當年一個很出名的遊俠醉酒來到此地,與前山越宗帥的妹妹發生關係,從而暗結朱胎。”


    “可這名遊俠在雷坤鳴還沒有生下之前就離開了,所以很少人有人知道,隻知這個人叫張仲堅,乃揚州人士……”


    楊帆眼睛都瞪圓了,驚叫道:“什麽!張仲堅?”


    如果楊帆記得沒錯,風塵三俠之一的虯髯客本名就叫張仲堅。


    據說他原是揚州首富張季齡之子,出生時父嫌醜欲殺之,獲救後師從於昆侖奴,藝成後欲起兵圖天下。


    見李世民後自愧氣度不如,認定天下將歸李世民,於是罷了征戰天下的心思。


    曾有意於紅拂女,得知紅拂女嫁於李靖後,三人結為兄妹。


    虯髯客將全部家產贈於李靖夫婦幫助李世民統一天下,自己則暗然離開。


    據野史記載,虯髯客後為扶餘國主。


    在《說唐全傳》中,薛仁貴征東之時有提及。


    扶餘國可能位於朝鮮半島以東,很大程度是後世的菲律賓或泰國。


    在《大唐遊俠傳》也有提及,虯髯客為島國國主,極有可能是朝鮮半島附近的島國,相傳為72島國主。


    如果說雷坤鳴是這家夥兒子,那也就說的通了。


    據說虯髯客神力驚人,乃的隋唐第一高手。


    在高手如雲的隋唐能夠得到這樣的稱號,可見其武力。


    雷坤鳴遺傳虯髯客的神力,這也就不足為怪了,難怪在力氣方麵能夠壓自己一頭。


    突然聽到這樣驚爆的消息,楊帆反而鎮定了下來,這個情報可得好好利用,絕對能絕地翻盤。


    看著跪在地上的斥侯,楊帆得意的笑了起來。


    果然不能小看任何一個無足輕重的人物。


    要不是自己一時善心,也不會得到如此信息。


    看來,好人還是有好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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