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城與中和合力扣上一隻棕色大皮箱,雨城用光信在箱子電子屏上確認信息感應,對中和說:“陪我出趟差。”


    “說好送你們去華庭,沒問題。”


    “不是,我們還要去雪芙家拉點東西。”


    “你見嶽丈大人,拉上我幹什麽。”


    “你去說明我和雪芙算同學間交往,更自然些,要不感覺像從人家接親似的。”


    “行,隻此一回,下不為例。”


    “保證不讓你破例,我也就去過一回。”雨城關好房門,與中和乘升降梯下樓,半人高的電動感應皮箱亦步亦趨地滑行在他們身旁,如依依不舍的戀人。


    秀峰南苑別墅擁擠的客廳裏,一身豔紅、四處滴翠的“妖嬈”像要出嫁的新娘,對雨城格外熱情:“雨城啊,我把雪芙可就交給你啦!”


    “伯母放心。”雨城小心翼翼地四下警惕,卻始終沒發現動靜,忍不住打探,“二郎神呢?”


    “送寵物醫院了,又生病了。”曼妮無奈與失落交織的聲調拖得十分漫長。


    “真是不幸。”雨城欣喜地表現著痛苦,並將“節哀順變”之類的話咽進肚裏。


    “林雨城,快上來,我倆忙不過來!”雪芙不耐煩的聲音從樓上傳來。


    曼妮推雨城上樓:“你去忙,我燒幾道家鄉小菜,一定要嚐嚐的了。”


    “不麻煩了,”雨城誠惶誠恐,“我們一會兒回去吃。”


    “就別客氣了,你阿姨忙了好幾天,專門為你們準備的。”辰長踱著方步從後園回來,喜滋滋地為一番爭論做了了斷。


    “紅鬆鼠”後艙被加固拉長,對接到二樓落地窗,中和與雪芙站在琳琅滿目的包裹間,正向窗口推動一架鋼琴。老區基礎設施落後,地下沒有鋪設搬運大型家具的電磁平台。


    雨城發怵地問:“都要搬?”


    “要住好幾年,我不打算回寢室了,給家裏也騰騰地方。”


    雨城加入後,搬運效率明顯加快,笨重的老式鋼琴也很快由窗口推入飛車艙內。


    “這下我不可用去音樂教室練琴了,大家混在一起,被跑調的感覺很討厭。”雪芙用袖口給雨城麻利地擦汗,很是得意。


    中和沒有如此待遇,隻得汗淋淋地去洗手間。風吹開一扇半掩著的白色歐式房門,讓他有了重大發現:“看看雪芙的奢侈生活,還有一間臥室。”


    雪芙與雨城跟過來後相視而笑,中和接過雪芙遞給他的白毛巾抹了一把臉:“這屋東西不搬嗎?”


    “我可不敢動,是我妹妹的房間。”


    中和一楞,室內東牆上掛的一幅秋遊照片明明是雪芙,仔細看去,確有些不同。與雪芙的明豔灑脫相比,她更多一絲清麗,在一頭烏黑秀發的映襯下,超凡白皙的容顏,仿佛泛著瓷器般的光澤。那雙眼睛明靜而秀美,看人時總是一副專注的神情,顰笑間又散發著清新的氣息。一種陽光下的妙曼玲瓏,微風中的衣袂飄動,令中和怦然心動,思緒如漣漪般蕩漾開來。


    “你妹妹叫什麽名字?”


    “雪菲,郭雪菲。”


    “怎麽沒見她?”


    “我都沒見過,”雨城聳聳肩,“出家了。”


    見中和十分驚訝,雪芙拿起寫字台上的一本詩集遞給他:“去年假期走的,我也不太理解。妹妹冰雪聰明,很多男孩子都喜歡她,這本詩集的主人已經為她投未央河了。”


    中和接過來,扉頁上是一行遒勁的字體:“青春是與陽光撞個滿懷,是與清晨不期而遇……給愛,給她,給我青春的似水年華”,落款是“蔣孝英”。


    中和隨手翻開一頁,是一首現代詩:


    思念如海


    思念如海潮往潮來


    你是那波光搖曳的醉綠


    還是那濤聲律動的潔白


    我鞠一捧月色


    賞香於唇直入心懷


    思念如海潮往潮來


    我輕輕牽弄你的衣袖


    如攜手天外淡淡的雲彩


    你浪漫的笑靨


    映紅初陽桑田不改


    思念如海潮往潮來


    你是那降茱還塵的芳影


    還是那綺夢輪回的暮靄


    我傾一滴水露


    滌柔記憶思緒澎湃


    思念如海潮往潮來


    多少溫馨的顧盼定格為失落的遙遠


    由月光寸寸掩埋


    你靈犀的回眸


    恍惚交錯憐兮我愛


    思念如海潮往潮來


    詩中熱情而憂鬱的氣息,化作中和心裏嫋嫋的困惑:“他為什麽要投河呢?”


    雪芙像是聽到了他的心裏話:“孝英和我們是高中同學,那時很多人熱烈地追求妹妹,他不知是不是家事變故的原因,一直沒表露過什麽,沒想到卻是最愛雪菲的。雪菲離家前,孝英來找她,他們在後園呆了不長時間就回來了。妹妹神情冰冷,他臉色慘白,將這本詩集交給我,就離開了。第二天早上,同學打來電話,說孝英留下遺書後去了,妹妹沒說什麽,還是走了。我們家就把詩集放在妹妹照片前,既是對妹妹的想念,也算對他的紀念。”


    中和同情地望著雪菲的照片,她在韶華時代放棄了溫適的家庭和微妙的愛情,寒夜與寒燈中,現在和未來的她又會有怎樣的故事?


    此時,曼妮歡快的聲音從樓下飛來:“雪芙啊,叫雨城他們下來吃飯哪。”


    中和一下樓,頓覺香氣撲鼻而來,精神為之清爽。


    淡黃暗花餐布鋪蓋的碩大中式餐桌前,辰長兩口子忙不迭地招呼他們坐下。


    “今天你們可有口福了!”雪芙眼饞地看著滿桌佳肴,“都是老媽最拿手的家鄉菜,吳山酥油餅,五更料牛腩……最霸氣的就是‘春暖鰣魚’了,外麵的飯店絕對吃不到的。”


    “有什麽特殊?”雨城沒看出門道。


    雪芙道:“鰣魚是長江淡水魚之首,當年可是‘滿漢全席’的主菜,河魨出名吧,還要位列其下呢。”


    辰長的微笑意味深長,“雨城啊,其實吃鰣魚最大的門道,講的是‘天時、地利、人和’。鰣魚是海洋洄遊魚類,端午前後才返回長江,以秋高氣爽時最美,也就是當今時節,這是天時;作為“魚中之王”,鰣魚尤以富春江所產最為名貴,春江鰣魚中又以唇有朱點者為上品,據說東漢名士嚴子陵用朱筆點過,這是‘地利’。”


    中和湊近些探看,盤中鰣魚體態寬肥,色純如銀,與火腿片的紅、冬筍片的白、鮮菇片的黑交相呼應,魚唇邊緣上果然有三四顆狀似紅豆的斑點。


    辰長端起一杯紹興女兒紅,繼續說道:“鰣魚最宜帶鱗清蒸,使鱗中脂肪融入肉中,再取用富春紅醬油蘸著吃,此間夫妻長幼一團和氣,親朋好友其樂融融,是為‘人和’。隻有‘天時地利人和’俱全,才能真正體會鰣魚的鮮美味道,可謂‘天人合一’而成的珍饈極品。”


    “行啦,看你絮叨個沒完,一會兒都涼了。”曼妮嗔怪著舉起杯來。


    “好好,人老了,話就多,咱們喝一口,然後吃飯!”


    五隻杯子相互錯落著碰到一起。


    中和敬慕地將一塊鰣魚夾入口中,隻覺香溢唇齒、鮮嫩無比,竟不知天下有如此美味。


    雨城的臉上洋溢著無以名狀的快樂,找到了從未有過的家庭溫暖,在雪芙的再三告誡下,還是把自己喝高了。他與未來的老丈人推杯換盞、把酒言歡,一腔肺腑盡訴衷腸,結下了忘年、金蘭以及生死之交。


    臨近三更,三人才滿載幸福與懊悔,從燈火稀疏的別墅區啟程,由北向西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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