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此時正拿著半個腐爛的蘋果在啃咬,看到我們她吃力的在地上往後縮去,想要逃避我們得視線,一雙眼睛露著怯懦,她在地上拖行著往後移動,我這才去注意她的一雙“腳”,她的那雙腳從大腿內側開始並聯一直延伸到了腳跟,連腳趾也看不到,隻有凹凸不平的外形,與其說是一雙“腳”還不如說是一條尾巴更為合適。


    我試著往前走了幾步,那女人立即驚恐的怪叫了起來並拖著她的“尾巴”開始瘋狂的朝後移去,嚇得連半個爛蘋果也顧不上吃。


    “不要過去,她很害怕。”侯文峰伸出右手攔住了我,女人見我們不再靠近她這才停了下來,雙眼盯著我們伸出了手試探著朝水裏摸了一下,見我們沒什麽反應這才抓起蘋果繼續啃咬…。


    “美人魚綜合症。”侯文峰小聲呢喃了句。


    “什麽是美人魚綜合症?”我小聲問道。


    “現在不方便跟你解釋這麽多,目前是想辦法救她,我看她的情況撐不了多久了,身上的傷口都開始潰爛了,爛毒進入血液循環她就死定了。”侯文峰說道。


    “她這麽害怕我們怎麽接近她救她?”我皺了皺眉道。


    “你先回去讓老牛去找一條毯子來。”侯文峰示意我道。


    我點了點頭就潛到水裏返回去了,老牛聽到要找毯子有些納悶但還是照辦了,等了一會老牛終於提著一條毯子回來了,我接過毯子就朝缺口遊去,我返回到那裏的時候侯文峰還是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但從那女人的眼神中我已經感覺到她不怎麽害怕了。


    “我跟她不斷的講話,我告訴她我們不會傷害她,她這才平靜了一些,有些話她還是聽得懂的。”侯文峰說道。


    “現在該怎麽辦?”我將毯子遞給了侯文峰,侯文峰猶豫了一下從水裏揀起一個石子,接著指尖發力朝那女人得身上擊去,女人被打中穴位一下就不能動彈了。侯文峰上前去用毛毯將這個女人裹住,在那一刹那女人臉上露出了無比驚恐的神色,但她又不能動彈,眼淚不住的往下落。


    我和侯文峰將她裹好後,兩人一前一後將她抬起舉過頭頂下到水裏,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她弄到岸上,老牛掀開毛毯看到一張髒兮兮的女人的臉嚇了一大跳,本想問什麽,但被侯文峰催促他趕緊開車過來給打斷了。


    就這樣我們把這個女人弄到了老鍾警隊的法醫那裏去,本來是想把她送到醫院去的,但怕發生什麽紕漏於是就選擇了警局。


    曾經是廖藝珍助手的小胡已經接管了所有的工作,當他看到我們把這麽一個“美人魚”給他送來時也被嚇得不輕,在做了簡單的檢查後小胡告訴我們這女人已經沒得治了,體內的器官已經出現了嚴重的衰竭,說她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了。(.無彈窗廣告)


    “小胡你就想想辦法吧,這女人怪可憐的。”那女人機械的轉動眼珠望著我,我忍不住哀求道。


    “蘇錦我實在是無能為力,就算你們把她送到全世界最好的醫院也沒得救了,美人魚綜合症是一種極其罕見的先天性下肢畸形疾病,6萬~10萬人中才有1例,患病的新生兒出生後隻能夠存活幾個小時,至於她能活到這個年紀已經是個奇跡…不對,應該是個神話了,全世界獨一例,如果把她公開一定會引起全世界的醫學家來研究。美人魚綜合症其病因至今仍是個謎,但醫學專家認為可能和遺傳基因有關,患者由於血液循環係統在子宮中沒有正常發育,從而導致她們的腎髒和其他器官也沒有發育完整,而她卻是發育完整的,僅僅隻是缺少了一個腎髒沒有發育完整,但現在體內的所有器官已經開始衰竭了。”小胡搖著頭說道。


    小胡停了一停突然好奇的問道“你們是從哪找到她的?”


    “一條廢棄的河流裏。”我應道。


    “難怪…。”小胡嘀咕了句。


    “怎麽了?”侯文峰問了句。


    “我發現了她的一些奇怪現象,剛才我在給她處理傷口的時候她看到酒精瓶裏的液體立刻就想搶奪,就像是魚習慣了在水中的生活看到水就像人類渴望空氣一樣,能在水裏活到現在太不可思議了。”小胡皺起了眉頭。


    “我有些明白她為什麽遊的這麽快了,一來她是天生的美人魚綜合症,連在一起的雙腿就像是魚的尾巴,比人的雙腳擺動發力要更有適合一些,由於一直生活在水裏直到夜深人靜的晚上才能出來透透氣,她的肺部已經跟正常人類不同。”侯文峰道。


    “對的,我發現她的肺部居然演化出了一個特殊的氣囊,在夠把吸進去的空氣儲存在裏麵,真是太離奇了。”小胡又驚歎了句。


    小胡說完就繼續清理女人身上的汙垢,我們就站在一邊看著,越看我的心就越難受“媽的,是哪個無良的父母…。”


    “冷靜一點,事情也許不是你想的那樣。”老牛拍了拍我示意我冷靜下來。


    “難道不是嗎?當初夏陽的孩子也是這樣,現在又是…。”我仍是很氣憤。


    “喲,還是個美女呢。”小胡此刻已經清理幹淨了女人臉上的汙垢,女人被注射了藥物已經昏昏沉沉的睡過去了,如果不是身上的爛瘡、褶皺和臉上的疤痕,這女人就是一隻優雅的睡美人魚。


    “咦。”侯文峰此時發出了一聲輕歎。


    “怎麽了?”我皺了皺眉好奇的問道。


    “你們仔細看看她的樣子。”侯文峰朝我們示意道。


    我和老牛懷著好奇心仔細觀察起這女人的樣子,越看越覺得眼熟,老牛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侯文峰,隨後我們三人麵麵相覷,直到此時我們才意識到了什麽,這女人居然和落水的女孩長得有七八分相似,這簡直太離奇了。回想起那落水女孩驚恐的神色我突然間明白了什麽,一個落水的女孩在水裏近距離看到的一個跟自己幾乎一模一樣的“怪物”自然很害怕,這女人之所以不懼怕人接近落水的女孩恐怕也是因為長相的原因。


    “難道會是…。”侯文峰皺著眉頭嘀咕了句。


    “世界上不會有這麽巧的事吧?”老牛也摸著下巴嘀咕道。


    “你們在說什麽呢?”小胡探過了頭來。


    “沒你什麽事,給我好好看著美人魚。”我朝小胡示意了一下,小胡也知趣的繼續做他的工作。


    “我想我有必要去醫院了解一下情況,你們先留在這裏。”侯文峰說完就跑了出去,留下我們幾個在這間簡單的醫療室內,等處理完女人的傷口小胡從衣櫃裏取出了廖法醫穿過的衣服給女人披上,並將她的“尾巴”也遮了起來,此時那沉睡中的女人顯得更加的迷人。


    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那女人總算醒了過來,望著還是陌生的環境她隻能是無聲的流著眼淚,我們幾個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做些什麽好了。


    就在女人醒過來沒多一會,侯文峰就拉著落水女孩的父親來到的這裏。


    “進去!”我聽到了侯文峰的吼聲。


    “還…還是不要了吧?”一個男人的聲音唯唯諾諾的響起。


    “哐當”一聲,侯文峰推開了大門,就像是提著一隻老鼠一樣把那個男人半推半拎了進來,男人回過頭去不敢麵對床上的女人,但最後他還是忍不住回過了頭來,隻不過他不敢靠近,男人的情緒最終沒能控製住“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嚎哭道“雪雨,爸爸對不起你…嗚嗚嗚。”


    躺在床上的女人機械的扭過頭來望著跪在地上陌生的臉孔,臉上一點反應也沒有。


    “還真是…。”我的心中不由的升起一團怒火,侯文峰朝我使了個眼色我才按捺住坐了下來。


    “苗先生,你打算怎麽安排?”侯文峰麵無表情的問道。


    “我想帶她回去,補償我欠她的,直到她離開人世。”男人邊哭邊說道。


    侯文峰點了點頭,隨後示意我們幾個一起去幫忙,但我們還沒碰到那女人,女人就開始流淚,弄得我們都不敢接近她了。


    “你先回去吧,等行了我再聯係你。”侯文峰回頭望著男人說了句。


    男人點了點頭這才站了起來慢慢朝外走去,還時不時的回頭看看床上的女兒,他的眼神很複雜,我懂不懂他的眼神究竟是什麽意思。


    “你真想讓那混蛋把她帶回去?”老牛此時也有些按捺不住了。


    “畢竟是父女。”侯文峰說道。


    “能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嗎?”我問道。


    “這就是一個非常熟套的故事,苗家本來是有一對雙胞胎女兒的,哪知道其中一個患有美人魚綜合症,這就是一個絕症,醫生告訴苗家人這個女兒活不過三歲,如果勉強要維持她的生命肯定會傾家蕩產,當時苗家的家境也不是太好,於是他們勉強把這個女兒養到了三歲,可是這個女孩還好好的活著,但他們已經無法在繼續支持高額的醫療費用了,在沒有辦法之下才決定提前結束她的生命,把小女兒捂死最後趁著夜色丟進了河裏,據他們所說當時河裏還有低窪的蘆葦叢,可能是因為這樣小女兒命大才沒死,還在河裏頑強的活了下來。”侯文峰說道。


    聽完侯文峰的敘述,我的心裏感到了無比的淒涼,有許多事並不是現在想象的那樣,也許當初他們也是逼於無奈。


    累了一天我感到了困意,侯文峰簡單的安排了輪班製度,我就和老牛離開了。就這樣我們輪班了三四天,一直沒有想到妥善的處理方法。


    第五天我和老牛再去的時候,發現女人也就是苗雪雨居然泡在了浸滿水的浴缸裏,小胡看到我和老牛驚奇的眼神攤了攤雙手無奈的說道“沒辦法,隻有這樣她才不吵不鬧,要不是鍾隊長想到了這個辦法,恐怕整個警局的人都知道這事了。”


    “哎,想改變她十多年來的生活習性非常困難,說難聽點她就是魚。”侯文峰歎著氣說道。


    此時老鍾鐵青著臉進來了,看他一臉的氣憤我就知道出事了,果然老鍾慢慢說明了情況。原來他一大早就去了醫院,哪知苗家人帶著智商隻有幾歲的大女兒連夜逃走了,老鍾說到氣憤處甚至把警帽都摔了,還說要下通緝令捉拿他們。


    侯文峰平靜的站了起來揀起地上的警帽然後拍了拍上麵的灰塵交還給了老鍾,接著說道“我早就猜到是這種結果了,十多年前他們選擇了逃避,現在還是選擇了逃避,算了別生氣了,何況他們也得到了應有的報應,現在另外一個女兒也傻了,你把他們抓了,他們的大女兒就沒人照顧了,這件事受到最大的傷害是他們的兩個女兒。”


    “那現在怎麽辦?總不能在警察局裏養條美人魚吧?”老鍾說道。我剛要說話老鍾就阻止了我“不是我不近人情,這是事實,事實上我們根本做不了什麽。”


    “都不要糾結了,其實昨晚我早就做了決定了。”侯文峰說道。


    “什麽決定?”老牛也好奇了。


    “其實她已經不屬於我們這個世界了,她懼怕人,懼怕陌生的環境,何況她也沒剩下多少天,與其讓她這樣痛苦,還不如將她放回熟悉的環境裏讓她快樂的離去。”侯文峰說道。


    我們幾個聽完都說不出話來,侯文峰說的沒錯,也許是我們打擾了她的生活,看著放在浴缸前麵那動都沒動的兩碗飯我開始真正明白了侯文峰的話。


    打定主意以後等到天黑我們就將浴缸抬上了車子,將她送到了河邊,望著熟悉的河流,苗雪雨的眼神在發光,她在浴缸裏動彈了幾下,是興奮麽?我不太確定,我隻知道當時我的心裏很難過,眼淚都差點掉下來了,跟苗雪雨相處的幾天裏,我們對她越來越了解,對她的身世也越來越了解,越是這樣我們越是不舍得將她送進那肮髒的河流裏。


    我們將浴缸抬到了河岸邊,苗雪雨自己就從浴缸裏翻滾了出來滾進了河裏,望著在河裏歡快的遊著的苗雪雨,我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滑落了下來,我蹲在地上竟然嚎啕大哭起來,我隱約聽到了周圍侯文峰他們也在輕聲的抽泣。


    “別這樣,該道別了。”老牛拉起了我。


    我站了起來朝河裏大聲喊著“再見”,然後無力的舉起手揮手告別,等她漸漸遊遠了我們才依依不舍的往河堤上走去,就在我們轉身的時候,水裏突然發出了清脆的怪叫聲,借著黯淡的月光我們看到了苗雪雨在水裏朝我們揮手告別,她懂得人的告別方式了!


    在那一刻我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蹲在地上哭了好久,好久,我隱約記得這是我這輩子哭得最傷心的一次。(人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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