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散之後,劉協心情鬱鬱,回到偏殿。


    陳熙和馬日磾緊隨其後,才一坐定,劉協便道:“老師,皇叔為何推舉一位世家之人,來做這丞相?”


    馬日磾捋了捋胡子,斟酌一番,回道:“興許二者達成了某種協議吧,想來若無荀氏資助,渤海王前期行事,應該步履維艱吧。”


    陳熙也陰陽怪氣道:“讓荀氏做丞相,怕不是另一個袁氏!”


    馬日磾不是很理解,為何渤海王不自己大權在握,反而推薦了荀彧,難道他不怕世家反噬嗎?奮鬥的時候結盟容易,可到了瓜分利益的時候,往往就是盟約分崩離析的時候。


    “凡是盟約,總有破裂的一日,渤海王少年得誌,而世家曆來得寸進尺,陛下年歲尚小,定能看到其破裂相鬥之時,一如董卓和袁氏。”馬日磾道,“在此之前,還望陛下多加隱忍。”


    “朕還要藏拙嗎?”劉協直白一問,


    馬日磾歎了口氣,淡淡道:“先前韜光養晦,乃是因渤海王不在雒陽,如今他已在雒陽,陛下便再無回避的可能,不過,為避免其生疑,陛下還是順心而為吧。”


    也就是說,該裝繼續裝,可以不拘小節,但是大義上,要順心而為,不能再裝昏賣庸了。


    “那西園還修嗎?”劉協問。


    馬日磾意味深長的看了劉協一眼,到底是個孩子。


    如今國庫都交出去了,還拿什麽修。


    再說,這種時候修,就不是裝昏庸了,而是真昏庸。


    接下來的幾日,劉協照常上朝,卻發現劉擎一直沒有出現,就來到雒陽的第二日上了一下朝,便再未出現過。


    丞相荀彧倒是天天在,而且朝局也主持得很好,各地奏報,應付起來,也十分得當,劉協也不得不暗暗稱讚,這荀彧,確實堪稱王佐之才,有獨當一麵的能力。


    而劉擎,正在王府之中,身穿一件寬鬆的冰絲錦衣,其款式,堪稱前世睡衣,他慵懶的蜷在臥榻之上,一旁的侍女正均勻的扇著風。


    劉擎目視前方,看著貂蟬款款而舞,其餘一眾舞女,在貂蟬調教之下,也相得益彰,配合得極好。


    耳旁餘音嫋嫋,琴瑟清靈,雒陽的樂師,果然不凡,劉擎一張嘴,便有一顆剝了皮的葡萄,由一隻芊芊柔荑,送入口中。


    在旁侍候的,正是橋婉,劉擎愛妃眾多,但論最會照顧人的,非橋婉莫屬,這也怪不得其她人,誰讓她們出身,都是非富即貴呢。


    當然,橋氏也算富。


    一陣腳步聲闖入劉擎的耳中,幹擾了聲樂,隨後典韋的身影出現在堂中,順著邊沿徑直來到劉擎身旁。


    “主公,捷報!”


    “可是韓遂捉住了?”


    現在還在作戰的,也隻有涼州了,至於揚州那些小事,一般不會讓典韋親自來報。


    “主公料事如神!”典韋呈上文書,“韓遂兵敗湟中,已被馬騰擒拿,目前,正押往雒陽。”


    “這麽麻煩幹嘛,如此執迷不悟之人,留之何用?”


    劉擎覺得涼州局勢複雜,而且羌人多蠻橫多變,若與他們靖綏,恐怕涼州會和以前一樣,三月一小叛,一年一大叛。


    所以劉擎對涼州的態度,是主張高壓的,先以不可匹敵之兵強行征服,再漸漸施以新政,將中原的生產關係引入,將他們綁定在土地之上,畢竟田地和牧場的道理,是可以相通的。


    涼州之地,絕不存在妥協,因為這還是日後重開絲綢之路的關鍵。


    折騰這回立了大功,劉擎得好好賞一賞才行。


    “傳令,加封馬騰為金城太守,命其掃除叛軍餘孽,告訴他,涼州平定之日,便是加封刺史之時!”


    “喏!”典韋下去。


    劉擎看著停下來的貂蟬,笑道:“愛妃自便,接著奏樂,接著舞!”


    聲樂俱起,鶯鶯燕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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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時間來到最為炎熱的八月,隨著一道道消息傳至雒陽,各處災情,也更加嚴峻起來。


    南陽舞陰縣,河道幹涸,不僅莊稼成片被曬死,就連人的生活用水,都變得困難起來,類似的情況,不再少數。


    而太陽似乎特別毒辣,連生活優渥的劉擎都忍無可忍,更何況臉朝黃土背朝天的百姓。


    劉擎一方麵下令給南陽調運糧食,另一方麵,也開始縮減開支,並要求百官,引以為鑒,並呼籲百官一齊捐糧,共克時艱。


    而且自己一捐就是一萬石,這個表率一做,朝中百官也抹不開麵子,隻能跟著捐,而且很快形成了一股奇怪的風氣。


    以多捐為榮,以少捐為恥!


    捐款石數,也隱隱和品級掛上了勾,也不知是誰宣傳出來的,丞相荀彧捐了七千石,而田豐,楊彪和王允,也都捐了五千石,九卿三千石,依次往下,好似誰捐不夠,便有傷風化,辱沒門楣一般。


    操持捐糧之務者,正是荀攸。


    劉擎倡議的捐糧,被荀攸這麽一運作,多少有些被捐糧的意味。


    雒陽城鬧得風風火火,先是百官,後麵一些富商,也開始高調捐糧,博取些名聲,最後,甚至有一些平民百姓,也開始拿出自家的餘糧捐出來。


    雒陽城鬧得越厲害,劉協的心情就越不好,加上天氣燥熱,簡直是難言的折磨。


    “全城的人都是好人,就屬朕什麽都未做!”劉協忿忿道。


    陳熙道:“陛下已將國庫都捐了,如何能說什麽都未做。”


    “哼,國庫是捐了嗎?我怎麽覺得,朕國庫之物,都搬進了渤海王府了,說不定他捐出的一萬石糧食,就是國庫所得!”


    陳熙聽得劉協的語氣,陛下是真的升起了,隻不過,又能如何呢?胳膊擰不過大腿,為今之計,隻能聽從馬太常之言,拖著了。


    至於搬運之事,自然是劉擎特意漏給劉協知曉的,用來刺激他。


    “陛下莫氣,該用膳了。”


    說著,一揮手,兩個小黃門當即將幾盤吃食端上,放在桌案之上。


    往日,上膳之時,黃門侍女的陣仗,可都是魚貫而入,魚貫而出的,今日竟然區區兩人,這也引起了劉協的主意。


    看著桌案上屈指可數的幾道菜,和幾個黃饅頭,劉協稚眉一蹙,眼神變得冰冷起來,掃了一眼陳熙。


    陳熙連忙跪倒,伏地拜道:“陛下饒命,這……這不是奴婢所為,是……是渤海王他,他下令旱情嚴重,一切膳食從簡。”


    “他可是說了,國庫給他,來也負責皇室開支的!”劉協升起道。


    “奴婢也未提前得到通知,如今安排膳食之人,也是渤海王安排的。”


    “也就是說,本王以後隻能吃這個?”劉協指著那兩個黃饅頭,像一個到了叛逆期的少年,罵道:“朕還是大漢天子嗎?”


    一聲怒吼,劉協長袖一掀,頓時將饅頭掀飛出去,連同數道菜肴,灑落一地。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陳熙不知如何勸慰,隻能跪地請命,幾乎殿內所有的黃門、侍女,統統下跪,匍匐在地。


    劉協終究是天子。


    帝王一怒,可是要血濺十步的。


    “陛下何故這般生氣?”一道輕柔卻帶著戲謔的聲音,突然想起,劉擎帶著典韋,步入偏殿,看著正站在案前,氣得發抖的劉協。


    劉擎上前數步,看著麵前的黃色饅頭,一手一個,將兩個彎腰撿起。


    看了看,歎了口氣:“陛下可知,這上等麥粉所做的饅頭,大漢有多少人,至死也沒有吃到過。”


    看著渤海王親自撿饅頭,陳熙連忙跪著爬了過去,將散落的饅頭都撿回盤中。


    劉擎看了看手中饅頭,邊沿沾染了些許灰塵,於是伸手摘了摘,將大顆的灰塵摘下來,在劉協詫異的目光中,竟然將髒饅頭咬了一口,笑吟吟的咀嚼起來。


    “陛下,南陽號稱帝鄉,可七月流火,如今的南陽,許多縣鄉,莊稼已成片枯死,莫說此等饅頭,有些人,怕是連一滴水,都喝不上了。”


    劉擎說著,又咬了一口,大方的吃了起來,饅頭蒸得極為鬆軟,而且其中有一股麥香,劉擎隨軍作戰時,更難吃的幹糧都吃過,這饅頭,與之一比,確實堪稱美味。


    三下五除二吃掉一個,劉擎又開始摘另一個上麵的灰塵,摘肯定也摘不幹淨,隻能見肉眼可見的汙穢去除。


    “臣已得知,大批難民,已逃出南陽,不日便可到達潁川,若是潁川不夠吃的,或許還會來雒陽。”劉擎便吃便道。


    聽到難民要來雒陽,劉協目光本能的一顫,想說點什麽,又開不了口,隻能靜靜的聽著。


    “一個饅頭,放到南陽,便可救一條人命!”


    劉擎拿著吃得剩半個的饅頭,盯著劉協,劉協也盯著他,兩人就這般注視著。


    空氣突然安靜,唯有劉擎偶爾發出的咀嚼之音。


    “大王,饅頭髒了,讓奴婢去給你換幾個吧!”陳熙微微顫顫的說道。


    “髒?”劉擎冷漠的看著陳熙,嚇得後者後背都浸濕了。


    劉擎將餘下半個饅頭塞入嘴中,將陳熙撿起來的那盤饅頭,奪了過來,隨後遞給身後的典韋。


    “你覺得,這饅頭髒嗎?”劉擎問。


    典韋一言未發,甚至是連饅頭上蒙的灰都未清理,直接塞入嘴中,幾口便吃掉一個,馬上拿起第二個,開始吃。


    在劉擎和劉協的注視下,典韋一口氣吃了三個。


    “好吃!嗝……”


    劉擎再看陳熙,冷眼問道:“你現在還覺得,髒嗎?”


    陳熙哪裏敢對視,匍匐在地,門口扣地,一動不動。


    劉協怔怔的看著劉擎,劉擎今日所為,劉協竟從他身上看到了長輩的影子。


    言傳,身教。


    良久,劉協閉眼,一聲歎息。


    “數年戰火,連年天災,陛下身為天子,可知自己的子民百姓,過的是何種生活,陛下當真應該去看看,去看看百姓,看看你的子民,過的是什麽樣的生活!”


    說罷,劉擎隨意拱手,道了聲:“臣告退。”


    甩袖便走,典韋連忙端著饅頭跟上。


    劉協怔在原地,望著渤海王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突然嘴角一抽,喃喃道:“這天下,還是朕的嗎?”


    無論表情,還是自言自語,都充滿了嘲諷。


    劉協如何不知道自己如今的處境,整個雒陽,乃至天下各州郡,已被渤海王徹徹底底的掌控了。


    朝堂之上,劉協說的話,未必能準,而渤海王甚至不需要上朝,隻要一開口,朝堂上便會通過,這朝堂,儼然已是渤海王的一言堂。


    文臣武將,文武百官,未有不從,而自己,僅僅隻有一個近侍,和一個有些師生情的馬日磾。


    劉協想著劉擎離開時說的話:去看看百姓,看看你的子民,過的是什麽樣的生活。


    劉協心中,竟然真的產生了這樣一絲衝動。


    離開皇宮,典韋不由得好奇問:“主公,你是如何知道,陛下會摔了饅頭的?”


    這種問題,劉擎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於是隨口對付了一句。


    “本王就是知道!”


    典韋用一副看絕世高人的眼神看著自己的主公,讚歎道:“主公真乃神人也!”


    其實劉擎也沒料到劉協會發脾氣,這純粹是碰巧,以劉擎對劉協的了解,他應該做不出這樣的事才對,可見,被自己近來的一係列操作,氣炸了。


    至於宮中的情況,劉擎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哪怕想知道禦膳裏放了幾粒鹽,也不是不可能。


    今日就是首次更換簡餐,劉擎想去親自說明一下,免得到時候被扣上“刁難天子”“虐待陛下”之類的帽子,那就不好了。


    沒想到竟然碰上了那一幕場景,劉擎也當即想到,借題發揮一下,或許可以令劉協更加印象深刻。


    不過,充當長輩訓斥後輩的感覺,還真是有點意思,難怪幾乎所有的老子,都喜歡訓斥自家小子。


    劉擎想著想著,此時在渤海王府,荀采懷中的劉稷突然無端哭鬧了起來……


    “稷兒乖,稷兒不哭,阿父馬上就回來了!”


    荀采一邊輕晃著,一邊安慰著,誰曾想,劉稷哭得更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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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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