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歲的時候才會叫父親。這並不是天資的問題,而是我根本就不知道父親是什麽。


    父親每年回來一次,算是團圓。過年的時候才回到家中,呆不足三天便又走了。這也算是圖個好彩頭。小的時候,我一直很害怕父親。


    阿忠是我們的管家。年紀已經頗大了,一家老小都在我們家中做工。每每父親要抱我的時候,我總是捉著母親的衣角,死死地不放手。


    父親很是生氣,對母親說:“你是怎麽管教孩子的?你看看孩子讓你教的,連父親都不認了?定是你平日裏跟孩子說了什麽……”


    母親蹲下來對我說:“乖,冉裳,你的爹爹啊,是最疼冉裳的。過去讓爹爹抱抱。”


    這話我聽了都覺得假。


    阿忠聽了更是連連歎氣。


    父親的臉色越發地不好看,終於拍了一下桌子,離開了房間。


    那聲拍案的聲音很響,嚇得我哭了起來。


    母親平日裏都是很疼我的,可是那天,母親恨恨地打了我一頓。


    母親含著淚要我趴在床邊,有掃帚打著我的屁|股,對我說:“我平時怎麽教你的?我有沒有說過,做人要有禮貌。有沒有說過要聽大人的話?你爹爹叫你過去,你為什麽不去?他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為什麽不去?”


    我哭著,嚎啕地哭。平日裏那般疼愛的我母親竟然打得我三天下不來床。


    母親哭著,說話的聲音都哽咽了。她也許是恨我吧,恨我不是個男孩子。若是個男孩子,也可以光耀門楣了。可是我偏偏是這雲曦國最不缺的女孩。


    次日,父親大清早就離開了雲曦國,向南國的方向趕去。


    從此,六娘得到了父親的專寵。


    其他五位姨娘更是見不著父親的麵了。大家彼此都難受著,誰也不問誰家的事兒。


    聽阿忠說,母親原本有個男孩兒,是諾府的大公子。可惜夭折了。那時候父親,母親都很傷心。母親躲在屋子裏哭,父親便離開雲曦國去開辟外地市場。也是那時候,他認識了六娘。然後,父親和母親便再也不是從前了。


    由於父親長期不在雲曦國,我們這五房的聯係也越來越少。


    五房都是這場愛情的犧牲者。他們快樂著快樂,而我們則默默承受。


    有時候我真的認為,如果我是個男孩,也許母憑子貴,父親會更重視我們一些。


    當時我不懂得愛情。


    父親喜歡和六娘在一起,並不是因為她生了兒子,而是他們本就是幸福的。


    可是父親,你初和母親在一起的時候就不幸福嗎?


    你們就沒有愛,沒有幸福嗎?


    總有些回憶,讓人想到就辛酸。


    三歲那年,父親回家帶回來個孩子。


    我基本上是不記得父親的模樣的。所以還是很怕他。


    父親抱著那個男孩子。他們看上去特別親密的樣子。父親從來就沒有那樣疼愛過我。


    我看著他們有說有笑地進了屋子,眼淚就下來了。


    平日裏我和丫頭們玩兒,經常看到阿忠是如何待他的兒子的。可是我呢,連父親的麵都見不到。


    如今終於盼到父親回來了,可是父親卻根本就不疼我,也不重視我。


    我跑回屋子,撲在母親懷裏哭了,揉的眼睛紅紅的。


    母親問我原因,我也不回答。


    直到父親進門。


    父親推開門看我哭著,便衝母親吼道:“說你不懂婦道,如今竟然是連一個孩子都教不好了。”


    那個孩子在父親的懷裏,抱著父親的脖子。“爹爹,你怎麽這麽凶呢?回去我要告訴娘親,爹爹又嚇唬人了。”


    父親看著他眉開眼笑地說:“好,好,爹爹不凶。”


    說罷,轉臉對母親說:“管好孩子。”


    然後就帶著懷裏的孩子出去玩了。


    我越看越生氣。聽著他那麽對母親說話,我氣得不行。小拳頭一直就握著。趁著父親轉身的時候,我跑了上去,狠狠地踢了他一腳。


    那一年我才三歲。


    估計那一腳也不是很疼。父親隻是衝我皺了皺眉頭,連步子都沒有停下。


    當然母親又把我拉著打了一頓。


    在我印象裏,父親隻要出現,母親必定是要打我的。


    我不明白,為什麽母親可以忍受這樣一個人,每日趾高氣昂地說話。


    “然兒說想出來看看外麵的世界,我這次便帶他回來了。你們要好生招待著。”父親對母親說。


    大家就算不知道然兒是誰,看著父親對他疼愛的模樣,也可以猜到他就是六娘的骨肉。


    看看他的待遇,再看看我的,大家不禁咋舌。


    吃晚飯地時候,我越發地憤恨,基本上是用那種憤恨的眼神瞪著父親吃完飯的。


    由於被母親責罰,我的屁股一直疼,沒有辦法坐在椅子上,所以隻有我是站著吃飯的。


    父親對我說:“女孩子就該溫柔些,你那是什麽眼神?”


    每當我生氣的時候,眉心的蓮花就越發地亮。


    那個小男孩問:“咦,爹爹,你看啊,看她的眉頭那裏。她的眉頭有朵花嗎?”


    父親撫著他的頭發說:“是啊,那是你妹妹。她叫冉裳。”


    小男孩兒一臉幸福的樣子,說:“原來我有個這麽標致的妹妹啊。我要是回去告訴朋友們‘我的妹妹額頭上有朵蓮花,他們一定以為我在吹牛。’”


    父親笑著回答說:“沒關係的。如果他們一定要看看,你可以帶妹妹回去讓他們見識見識。”


    然後,父親一臉嚴肅地抬頭問我:“是不是,冉裳?”


    我看著無比憤恨,於是將飯飛快地往嘴裏添了幾口,把剩下的半碗飯扣到桌子上,轉身離去。


    當然我又被母親打了。


    母親問我,為什麽要把飯扣到桌子上?


    我想了良久,當時究竟為什麽扣來著?


    大概是太生氣了。


    想了半天沒想出所以然來,就吼了句:“我就扣了!~”


    於是,又被母親打了。


    女孩子該溫柔些嗎?我也想溫柔。可是我又該如何溫柔呢?溫柔給誰看呢?


    母親對我說:“做女人的就得堅強一點。不管什麽時候,要記得堅強些,再堅強些。”


    在沒有一個疼我們的國度裏,我們隻能待自己好些,再好些。


    到底什麽才算是疼愛,那是一種什麽感覺,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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