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嗶——”一聲哨響。


    “我們出線了——我們出線了——我們出線了——我們出線了——”碩大的五個紅字一連在電視機上出現了四次之多!這是中國足球曆史性的時刻。這一時刻,由瘋狂的全國人民一起見證!這一時刻,中國人等了太久。


    興奮的球員們滿球場奔跑、狂叫,不敢相信這個幸福事實的到來!這是在2001年10月7日晚上的沈陽五裏河體育場,這一晚,全國不夜,流滿熱淚的人們舉起香檳,像贏了一場來之不易的揚眉吐氣的戰爭。


    可是隨之而來的那個韓日世界杯的美麗夏日裏,中國人們卻在冰冷徹骨中感受到了自己球隊與世界強隊之間的差距。


    讓我們回到那個2002年的夏天,第17屆世界杯足球賽的現場,感受那時候的氣氛。無數國人早早就預訂了6月8日韓國西歸浦濟州體育場中國隊與巴西隊這場比賽的門票。這是一場初生牛犢搏猛虎的比賽。中國隊雖擁有堪稱史上最佳陣容的一支部署,擁有神奇教練米盧蒂諾維奇,但“足球王國”巴西擁有世界球王羅納爾多!時年26歲的“外星人”已是第三次參與這個世界最高競技比賽。第一回他隨隊捧起了大力神杯,第二回他留下了一個決賽上的懸案並將勝利奉送給當時的新秀齊內丁齊達內。這是第三回,殺手回到最初的舞台,他要重新主宰世界,留給他的還剩6場比賽。


    這時球場上已是山呼海嘯,因為雙方各自的球員已經隨著裁判組緩緩自更衣室牽手走出。


    球員們走到綠茵場上就位之後,依序奏響各自國歌。中國隊首場比賽意外失利,0:2輸給了北美球隊哥斯達黎加。巴西隊則是戰勝了狀態神勇的土耳其隊。


    巴西國歌之後,廣闊的球場上響起了中國國歌《義勇軍進行曲》,這首曲子是著名曲作家聶耳所作。曲子說的是在硝煙戰火中要“發出最後的吼聲”不斷的前進才能舉國度過“最危險的時候”!大概是這首曲子具有激勵民眾的獨特力量吧,直到1949年建國之後國家領導人們依舊將其作為一個民族的象征性曲子,寄意著這份當時幫助國民度過二戰難關的力量也能幫助以後世世代代的子孫們度過一個又一個難關,走向一個又一個美好的希望。


    “要讓國歌的歌聲響遍今後每一屆世界杯比賽!”大家這樣想著,全情激奮,曲子完畢,吼喊一聲,誓要今天打出一場漂亮的比賽回報祖國、回報自己。


    體育館看板上打出了今天兩隊首發出場的球員名單。巴西隊群星璀璨,坐鎮各個位置上的都是當時世界上最首屈一指的大牌麵孔。巴西並沒敢大意,排出的依舊是主力陣容。看台上座無虛席,一片片是無數揮動著的中國國旗、條幅,無數人們額上纏著紅條,上麵寫著“中國隊必勝”五個黃字,這五個字就像是國旗上的五顆星星一樣是一種美好的寓意、一種美好的祝願。


    回到比賽。中國隊開球,中場倒腳,之後右路與巴西隊形成爭奪。再是後場倒腳,中場組織,隊長馬明宇舒服的傳球交給當時的第一前鋒——郝海東。郝海東單身力進,強壓巴西後線,憑借驚人速度變向甩脫兩名防守球員,狂突左路!巴西隊隊長卡福親身逼擋,一撞,撞開對方,以一個身位之差硬是封住郝海東,畢竟經驗老到,幹淨利落地讓郝自己將球推出邊線。但郝海東仍是難得,第一次挑戰世界級右後衛,完成了本場比賽第一次精彩的後場突破。巴西門將開出球,世界第一左後衛羅伯洛特卡洛斯組織進攻,吊前場給鋒線小將羅納爾迪尼奧(簡稱小羅),中國隊後衛孫哲跳起來截下這球,並吊給隊長馬明宇,巴西隊隊長卡福強勢回追,馬明宇覺察到對方緊貼在後,第一時間躍起頭頂皮球,奔前胸頂皮球再推前幾步,搶在卡福身後拉倒自己之前將球推出去交給郝海東。郝海東麵對左右前三人夾擊將球推中路交給申誌行,申誌行搶在巴西後衛補位之前傳球吊給中路前鋒祁宏,祁宏腳不停球發力勁射,被巴西門將馬科斯撲下。這是全場的第一腳射門,來自中國隊!巴西隊再度展開攻勢,世界足球先生裏瓦爾多聰明的一腳邊線長傳將球直接送到第一危險人物——羅納爾多腳下!馬上三名後衛緊貼身位在邊線位置攔住了他。羅納爾多仍能傳球出來,但孫哲再度搶在小羅之前截下皮球。一番搶奪,巴西隊儒尼尼奧在亂軍中創造性的一腳長途吊傳,終於首度成功將球交到小羅位置,小羅極富足球視野,跳起胸部停球不待球落地一腳“蠍子擺尾”直吊身後,他知道羅納爾多會準確出現在那個落點,可惜球稍微傳大了,羅納爾多追趕不及,中國隊門將將球得到!全線壓上,門將大腳開出皮球,又是中場馬明宇做出聰明的調配,交給郝海東,郝海東得到球思考了一下,麵對後衛線站好身位的五名對方球員無從突破,就分球給了左路吳承瑛,吳承瑛亂軍之中遠程發炮,這是第二腳射門,可惜射偏了。


    開場以來不過幾分鍾,中國隊與巴西隊大打對攻戰甚至略占上風,這讓看台上中國球迷、亞洲球迷們相當意外,紛紛喧嚷著支持中國隊的口號。場內中國隊員們也受到感染,踢得更是勇猛出色,把“初生牛犢不畏虎”的精神淋漓盡致發揮了出來。但球迷們或許忽略了巴西隊雖沒射門但每一回進攻都比中國隊順暢得多的事實。又是裏瓦爾多創造性的一腳長途吊傳直接吊到鋒線禁區線前的“殺手區域”,更可怕的是,羅納爾多在這區域內得到球!馬上有五名中國隊防守球員四麵八方水泄不通緊密封鎖了他的帶球身位!麵對這樣可怕的鋒線殺手如果給予他在前場舒服的停球帶球空間,無疑是具有毀滅性質的!羅納爾多其實也已經不複他鼎盛時期單人掀翻千軍萬馬震驚世界足壇的英勇了,但任何時候任何狀態的他,都是全球防守球員的噩夢。他左旋右擺,使出“鍾擺式耍球”絕技將球硬是不可思議的自無路之處帶了出來,正想衝出射門,小羅搶先一步施射,被倉猝回防的孫哲鏟出了邊線。好驚險!


    角球改為傳球找點,裏瓦爾多回傳卡洛斯,卡洛斯妙傳邊路給羅納爾多,中國隊徐雲龍超常發揮,在羅納爾多觸球之前幹淨利落截下皮球,再順勢帶球直進!巴西隊回防,右邊線徐雲龍單槍匹馬挑戰世界第一左後衛羅伯洛特卡洛斯,加速加速“踩單車”試圖過人,逼卡洛斯將球放鏟出界。擲出界外球,徐雲龍狀態大勇,接應隊友傳送一個突然扣球加速轉身竟晃過了世界第一左後衛!維持顏麵的卡洛斯再度放鏟,將球交給門將馬科斯。


    比賽在14分鍾時,巴西隊卡福單對單帶球突破了馬明宇報了一箭之仇,傳球給小羅,小羅帶球被孫哲斜鏟倒地,在中場腹地得到了一個位置很好的任意球。世界第一左後衛卡洛斯20米開外罰出一腳沉如重炮的“猛獸射球”,皮球直轟龍門右上角幾致洞穿網窩!整個球場都能聽見那一腳“咚”的一聲轟中門網時候的駭人悶響,整個中國都能聽到那一腳轟鳴時候的震懾意味,這聲驚人聲響宣示了巴西隊的進球!1:0,卡洛斯同時在以這腳球向徐雲龍示意,“不管中國隊前麵的比賽踢得多好,得分才是硬道理!”


    之後看台上不斷給中國隊加油打氣,為巴西隊加油打氣的聲音則完全被淹沒,大球場氣氛就好像是在中國國內比賽一樣,於是這支中國隊頂住12億人民給的壓力,繼續頑強拚戰,耐心找尋機會,放手互打對攻。馬明宇繼續死磕卡福,徐雲龍壓迫卡洛斯,孫哲封鎖小羅,餘下全部防守球員時刻盯緊羅納爾多線路,穩紮穩打。但巴西隊卻在充分熟悉了中國這樣一支此前從未接觸過的陌生球隊的打法之後慢慢找到感覺與節奏來了,他們開始明白自己是“虎”,中國隊還不過僅是“黔之驢”。第19分鍾,卡福勇猛無比,單身破漏穿越中國隊後防線,好在中國隊門將化險為夷,將球撲出。第31分鍾,又是卡福,在邊線作勢過人卻精準地吊球給禁區內羅納爾多,羅納爾多苦於身材不高頭球並不很是他的優勢,中國隊員頂出去的球卻落在外圍接應的小羅腳下,“3r組合”首次發揮威力,小羅看似隨意的右腳門前一送,裏瓦爾多出其不意倒地一扣,失去防備的中國隊後防線在一片驚愕中又失一球!就像噩夢一樣,這是噩夢第二番上演。


    接下來,中國隊似乎漸漸在比賽拉開了的節奏中感受到了與世界強隊在整體局麵掌控上的差距,越來越感受到一種始終“慢了一拍”的被動挨打。第33分鍾,還是中國隊門前,邊線附近儒尼尼奧送出一腳球過來給羅納爾多,“外星人”作勢躍起鏟射,幸好這球被中國第一後衛孫哲破壞,不然很可能也是一個進球!看台上顯示控球率巴西隊是51%,中國隊是49%,並不一麵倒,但中國隊隊員心中的壓力卻是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更顯沉重難堪。巴西隊的球門越來越像難以進攻的厚重城牆,休說攻破,再要近距離望見都不見得容易,而巴西隊的進攻則越來越像磨得鋒利的匕首、越來越嫻熟的生產線,一波一波、一浪一浪從遠方層層疊疊、有條不紊地湧至。心態一受影響,節奏便受影響,然後配合就被打亂,失誤就越來越多了些。第35分鍾,巴西隊在之前任意球得分的位置又得到了一個定位球。好在化險為夷。隻是第44分鍾,小羅在禁區外送出一腳絕好的近距離球,羅納爾多禁區內被迫於無奈的孫哲拉扯倒地,點球!大方讓給小羅操刀,小羅輕鬆推射入網,3:0!之後小羅跑到角旗處扭起了熱情的巴西桑巴舞,而全場中國隊員與中國球迷則是陷入冰冷的黯然神傷中。第45分鍾,卡福又送出一腳極具威脅的傳中球,幸被門將化解。而中國隊中場被全麵壓製,已經很久沒能夠組織起具有威脅的進攻了。


    下半場比賽,巴西隊換上了天才的左腳老將德尼爾森,老德桑巴舞般眼花繚亂的精妙盤帶不時在中國隊後場以至禁區邊緣閃爍,像一隻蝴蝶撲飛在層層疊疊的山穀般輕盈自如。中國隊卻沉重難邁,組織多次不同打法,始終得不到射門的機會,對攻已經明顯變成巴西單方麵的壓上了。隨著巴西節奏越來越行雲流水,揮灑恣意,比賽到第54分鍾,卡福再次邊線發狠,傳中羅納爾多,中國隊無人補位防守,4:0!羅納爾多終於等來了遲來的應得的進球。之後中國隊全隊放開來打,背水一戰,失誤卻也更多。


    第59分鍾,郝海東送出妙傳,馬明宇接應單騎衝鋒,終究被身後高速插上的巴西隊隊長卡福截下,進不了禁區一步!第60分鍾,肇俊哲在禁區內全力施射,巴西門將馬科斯全力撲救不到,但是優美的弧線背後,皮球卻遺憾地砸在了遠端立柱上!第69分鍾,邵佳一近在咫尺的任意球擦柱而過!第85分鍾,曲波在禁區內“殺手位置”臨門一腳不懂把握而揮霍機會!中國隊就這樣與自己的世界杯首球一次次擦肩而過。


    孫哲拚殺大半場,疲累困乏,豪言壯誌盡化為懊歎冰冷的內心中在不斷這樣自問著:“是什麽讓這個球場如此冰冷?我們打得不夠好嗎?中國足球到底缺少什麽,讓我們這樣被動?是什麽,是什麽?是這時候缺少一個全隊的靈魂人物嗎?是缺少一個像卡福一樣的領導者、一個像小羅一樣的傳中者、一個像羅納爾多一樣的終結者嗎?······”


    孫哲感到球場越來越大,無邊無際,球場在下沉,泥濘沼澤······


    一步也難以邁動嗎?孫哲再一次失誤,球被卡福截下,巴西隊發動再一輪進攻。孫哲倒在地上輕喘口氣起來繼續回追。追、追、追,不斷的追,在過去無數次的練習裏,練成了今天的自己,在父母、在家鄉、在祖國,無數瘋狂追捧的人們將他與郝海東並稱,稱他們是“幾十年一遇的球員。”無數的榮耀、無數的豪言,終究是以全麵壓倒的劣勢敗北在這一方冰冷的世界足壇上嗎?即便現狀這樣,也不要做懦夫,先把炎黃子孫的血性與氣魄揮灑在這片異國的土地上再說。他邊跑邊望向平時不會認真去望的球場上的一根根草,他們提供了一種綠色,一種象征勃勃生命的綠色,一種健康的大自然給予的養分的綠色,一種或許可以重新開始的綠色。


    “比賽好漫長。”等到主裁判一聲哨響,中國隊隊員軟倒在綠茵場上,孫哲心想。


    “天空好暗。”這是孫哲的感歎。


    這時韓國時間是深夜21:00,相隔一個時區的中國是深夜22:00。卻多像是隔開了一個世紀。


    那次的世界杯在新世紀之交,是人類進入新千年之後的第一次世界杯。是一次新的開始吧?命運之神畢竟讓中國人幸運地參與了那次世界杯,此後十幾年可再沒有當初的戰績。


    那次世界杯,巴西隊笑到了最後,羅納爾多終於站上了他職業生涯的最高峰!


    那次世界杯,歐洲、美洲有多位巨星先後傷心欲碎地告別了八強!


    那次世界杯,韓國取得了第三名的好成績,日本球迷送去真誠祝福,中國球迷送去冷嘲熱諷罵道“打假球”!


    那次世界杯,就這麽冷落封存在一段過去的歲月裏。


    而孫哲以後五年、十年、十五年···再想起那場球賽,卻都會內心裏覺得:


    “那一年的初夏,是生命裏最美麗的盛夏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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