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6月,初夏,蟬鳴。


    遼寧某地。


    這是一片莽莽黃土的地方,雖是坑坑窪窪不成樣子,但是方圍甚廣。這地方位於城市與村鎮之間,常有沉沉貨物載得昏昏欲睡的一輛輛大車轟轟隆隆地顛簸著經過,就激起了一陣又一陣的黃色沙塵,嗆得路人口鼻不敢張,經過這邊的都得緊緊掩住自己。


    黃土的後方是一片片施工中的單元樓房,起重機忙忙碌碌將建築物壘得高高,一個又一個小如蟻點的施工工人在其中上下出沒。這麽熱的天,估計其中很多人累得身體通紅、汗水流得遍身都是吧?雖然相隔還遠看不到,但一個路過的人這麽猜測著,並由心而發感到同情。


    “生活都不容易啊。”


    他身子倚著路邊一棵不大不小的中樹,用手拉開易拉罐的拉環,“踭”,拉環開了。他輕輕的將飲料罐湊近嘴邊,咕嚕咕嚕喝下去。沒幾口,雪碧罐就癟了,於是他隨手一丟,小罐在不遠處密密的雜草叢裏不見了。接著他掏出一根煙,用嘴銜著,再掏出打火匣把它點燃,之後就悠悠地呼出一口氣,煙霧蒸騰,他第一次抬起頭來。光線畢竟太刺眼,看不到他的仔細麵目。況且他還戴著鴨舌牛仔帽,罩上了墨鏡。


    “這是一個神秘的人。”正在黃土地上踢球的野孩子們估計看到他出現之後都這樣想到。


    一個神秘的怪叔叔。


    怪叔叔慢慢走近他們,在“球場”外沿找了個較大的石頭坐下,一話不說。


    “嘿,這邊,這邊!”場中一個15、6歲的孩子看對方後防線正愣神觀察怪叔叔,馬上向隊友招呼道傳過來。皮球遠吊而至,孩子高興,胸部停球,馬上腳下施射,不防身後一人飛快跑至。轟!一片黃沙之中,隻見那孩子翻身跌在地上,抱著右腳,臉上表情痛苦。耀目的午後太陽光線下,蟬鳴聲中,球門之前,一個高大壯實的身子出現。


    “就是他嗎?”場邊的神秘人這樣想到。那孩子看樣子是隻有12、3歲,勁力卻比高中生都要來得大,長得也更為高壯。在這炎熱天氣下,不著上衣打著赤膊,卻不怕曬傷,果真是個帶著個性的孩子。


    “趙樂樂,你!”鏟倒在地的人發出咒罵。


    趙樂樂聽而不聞,帶球直進,臉上嘿嘿直笑,腳下連過數人,與隊友連打配合,一直衝到球門之前,守門員已跑來出擊,他卻輕鬆將球推給一邊的隊友,隊友麵對空門,悠閑踢進。


    “很有足球頭腦。”神秘人心中讚道。


    “第10個球!”趙樂樂跳起來笑道。


    “真不好運,趙樂樂你過來我們這隊好不好?”


    “不好不好,你們隊沒幾個會配合的。”


    “但你在對麵,我們怎麽踢都贏不了。”


    “那我們這邊選兩個人給你們怎麽樣,公平了吧?”


    “哼,沒勁。”


    趙樂樂扭頭一笑,卻慢慢步出“球場”,來到怪叔叔的身邊,他伸出手,低下頭,憨厚的聲音,“叔叔,我們來踢球怎樣?”


    神秘人嘿嘿一笑,“好啊。”


    場內孩子們都露出意外的表情。


    “那我是哪一邊的呢?”


    “我的對麵。叔叔,好不好?直覺告訴我,你踢球一定不會差。”


    “你的直覺一定是錯的。”


    “不會的,嗬嗬。”趙樂樂壞笑。


    神秘人上場。


    他脫下了帽子,除下了黑超。是一位長發飄飄的叔叔啊。


    “神情略顯疲憊,但是五官又相當精神。胡須不長,但是滿臉都是,偏又不失帥氣。”趙樂樂想道。


    “嗶——開球!”那個被迫下場的孩子就充當起裁判的角色,於是有了一聲撮唇做出來的哨聲並喊了一聲多餘的開球。


    球早已開了,沒人管那個裁判在“場外”大聲叫嚷著:“你們犯規,我還沒吹嗶就開球!”


    趙樂樂直接帶球挑戰神秘人。他不敢輕敵,連晃三個假身動作,然後自右路通過了神秘人的防守。但是···皮球悄沒聲息的消失在他的腳邊。


    “不可能,明明我是帶著球穿過了他的,怎麽回事?”趙樂樂心中一片未知。


    但隊友又把皮球搶下傳給他了,他正在詫異,竟沒停好球,球就被對方搶下了。對方“四大天王”發揮出威力,互相掩護,互相補球,一個射不進另一個補,另一個被後衛擋出再另一個來,另一個再不進再另一個來,就這樣發揮出團隊的力量打進了一球。


    球就再一次交到趙樂樂腳下,趙樂樂再一次挑戰神秘人,又被截下!他心中一寒,回身再搶神秘人就輕輕推給他。他帶球重來,就是不傳球,這樣不斷重複。但是無論他做出怎樣眼花繚亂的身體及腳下動作,皮球都悄沒聲息消失在他的腳下。他終於看清楚球是怎樣被攔下的,然後他終於認認真真的抬起頭來仰望這個下午藍色天空與白雲下麵的這個人高大的身體。


    “叔叔好厲害,我···輸了。”


    “這個人甚至都沒怎麽移動過。好厲害!”趙樂樂心中嘀咕,細思極恐。


    “叔叔你是職業球員嗎?”


    神秘人低聲湊近他耳邊:


    “我是國家隊隊員。”


    ······


    “不要和別人說哦,這是我們的秘密。”


    ······


    半個鍾頭後,在一間安靜的茶餐廳裏,趙樂樂吮著吸管裏的冰水,眼裏充滿崇拜的看著這位叔叔。


    “就是這樣了,我從你老師那邊得知你喜歡到那片沙地踢球就過去看看。你們老師其實對你也挺好,都說你是學校裏踢球最好的孩子,雖然讀書就是老不用功。”


    “嘿嘿。”趙樂樂低頭右手摸摸後腦勺,左手搔搔鼻翼,不好意思起來。


    “我不少被罵,但就是不喜歡讀書,不喜歡那些照書念的死東西。我愛足球。呃···”


    “怎麽?”


    趙樂樂突然抬頭,眼睛發亮,“叔叔,如果你在尋找人選的話,有個人你一定要選他。”


    “誰?”


    “他叫···邱振男。”


    ······


    幾分鍾後,再次坐上這位國家隊隊員舒適的小汽車,窮人家孩子的趙樂樂再度咧開嘴感受車內空調風的溫暖。


    “叔叔,跟著你去踢球的話也會像你一樣有車可以開,成為有錢人嗎?”


    “呃···這個,是可以的。不過我們···”


    “太棒了!這正是我夢想的。那時候小美就不會笑我沒出息了,她就會來親我然後我就會娶了她,嗬嗬···”


    “喂喂···”一旁的國家隊員打著方向盤,無奈苦笑。


    過了將近半小時,車子舒服的停靠在市內明川公園外的綠蔭停車位上。兩人下車鎖車,步入了公園。當時在下午3點左右,太陽依舊是那麽熱氣灼人,天空一藍如洗,白雲點綴。正是周末時候,公園裏三人成行、五人成組,非常熱鬧。兩人慢慢走了一段時間,途中不斷聽聞路人這樣那樣說道:


    “哎,足球場那邊今天下午又在舉行比賽了。”


    “那快去看呀!”


    “走!”


    ······


    “哎,那兩個人說有足球比賽,去看嗎?”


    “足球場在哪?”


    “在大公園中部啊,咱們順著這個告示牌的方向走就到了,不然順著人多的地方走過去也成,很多人在看呢。”


    ······


    “什麽?邱振男又進球了。好的我馬上過去。”


    大球場快到了,球場小看台被一片繁密的綠蔭覆蓋。相隔還遠,已經傳來了相當熱烈的喝彩歡呼聲。而球場入口處則有幾個攤子攔著說:“下注下注哎,買明川隊還是陽林隊快下注,慢了比賽就結束了哎···”其中有一個拉住趙樂樂說:“哎,這不思藝隊的小樂子嗎?你們隊啊快想辦法提高技術,總靠你一個人可不成,別下次‘八強賽’啊又是你們墊底。”


    “胡說!”


    但另幾個也過來附和:“別逞強,今天不踢球下注總行吧?帶了錢沒有啊?”趙樂樂望向國家隊員,國家隊員卻迫不及待拉他手走向入口去。


    他們的身後,賣注子的小商販中有人察覺到異樣,心裏在想,“那個戴墨鏡的人,長得好像那個孫哲嘛。”


    這個國家隊員正是不久前剛退役的中國國家隊隊長、被稱為數十年難得一遇天才球員的孫哲。時年34歲的他為何跑來家鄉遼寧觀看這等草根球隊的比賽?這個謎題不得而知。


    綠蔭球場之內哨聲不斷,歡呼聲雷動。這令孫哲意外。


    “進得漂亮!野小子真狠!”


    “這下贏定了!還好我下注多,哈哈。”


    “再進一個,喂!”


    ······


    看台雖小,僅有上下兩排座位,但座無虛席,坐著的人身後是數排站著助威的人。看台下則是一方草皮並不很好的足球場。


    然後孫哲第一回看見了邱振男。那孩子與他一樣長發飄飄,與他當年一樣野性不馴。不同的是他擁有一身古銅色的皮膚,擁有更會放出凶光的雙目!他身披“9”號球衣,在一眾隊友的熱情擁抱下高高舉起右手pose,那是“五”的手勢。


    “進了第五個球的意思嗎?”人群裏有新湊近來的人大聲在問。


    “不,是已經進了四個球,還要再進一個。”前方坐在座位上的人們這樣解釋。


    “這場比賽之後就是總決賽了!要和洪川隊的高占宇打了。”他身邊另一個多話之徒再補充道。


    邱振男,一匹遼寧的獵豹,趙樂樂言語中一直推崇的同齡人之中的真正佼佼者,到底是怎樣一號人物?孫哲期待著,墨鏡後的一雙眼睛,注視著這個孩子,他想認真看看這家夥能有怎樣令他意外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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