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大堂內,沈老太太坐了正位,沈稼軒和顧芝山分立兩邊,麵前站著洛醺和祝子雄,並無一個下人在場。


    沈老太太盤腿而坐,吧唧吧唧的吸著旱煙,突然停下,用煙袋杆子指著祝子雄罵:“你個小雜種,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等下就把你送到縣裏法辦了。”


    祝子雄並不畏懼,冷冷的哼了聲:“你們沈家剝削窮苦人,該法辦的是你們。”


    沈稼軒眉頭微蹙,看了看夾在中間為難的洛醺,暗暗舒口氣,沒有發作。


    沈老太太最不愛聽這樣的話了,什麽叫剝削,長工短工,不少他們一文錢,自己家裏的田地多不假,但都是沈家人辛辛苦苦開墾出來的,那些窮苦的人,都是懶漢,寧可靠著東牆根曬太陽,也不用意去開荒,沈家怎麽就成了剝削了,沒有沈家給他們活幹,那些窮光蛋還不得餓死。


    她從高大的椅子上哧溜滑了下來,踩著戲曲演員的碎步嗖嗖嗖就奔去祝子雄,掄起紅彤彤的煙袋鍋就刨,洛醺見狀突然擋在祝子雄麵前,眼看煙袋鍋打到,舉手一搪,感覺火燒火燎的痛,再看自己的手背,燙了通紅的一塊。


    沈老太太更怒,小狐狸精還敢對抗自己護著奸夫,又來刨洛醺,沈稼軒及時的喊了聲:“娘!”


    兒子的話就像聖旨,沈老太太當即住手,回頭看看,知道他大概要為洛醺求情,氣鼓鼓道:“女人不能慣,古語也說女人都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洛醺吃驚不已,心說自己閱書無數,沒見哪裏有這樣的古語,都是他們鄉下人的陳規陋習,歧視婦女胡編亂造罷了。


    沈稼軒幾步跨來規勸老娘:“洛醺年幼,犯錯在所難免,此事我會轉告洛秀才,人家的女兒我們就不要指責謾罵了。”


    人家的女兒?沈老太太道:“她現在是我沈家的媳婦,哎呦呦,當著那麽多的夥計,他們兩個摟摟抱抱,我們沈家多少代的好名聲,都毀在她手中了。”


    沈稼軒明知祝子雄和洛醺如此行為傷風敗俗,還是道:“娘,他們城裏人,兄弟姊妹感情深厚的,都這樣摟摟抱抱,不是什麽丟人的事。”


    “啥?”沈老太太當即震驚:“城裏人都這樣?哎呦呦,是不是外麵整天鼓吹的什麽新時代,世風日下,民心不古,倒反天罡了。”


    洛醺二次吃驚,幹巴瘦小、一口黃牙、滿身煙味、目不識丁的沈老太太,居然能一口氣說出好幾個四字詞語。


    沈老太太不想駁了兒子的麵子,洛醺不能打不能罵,她就罵祝子雄:“小王八羔子我告訴你,男人沒有不好色的,但色有界,色還需誡,否則就會釀成大禍,老身我吃的鹽比你吃的飯多,過的橋比你走的路多,假如你不聽勸,繼續來騷擾洛醺,那就會害人害己,你是奸夫,洛醺就是**婦,一個女人背負這種名聲,早晚會被唾沫星子淹死,她死了也沒什麽大不了,我孫子才多大,有大把的好閨女等著他呢,你也是識文斷字的,你自己掂掇。”


    洛醺三次吃驚,幹巴瘦小、一口黃牙、滿身煙味、目不識丁的這個老太太居然能說出“色有界、色需誡”的這樣的哲理。


    沈稼軒也對祝子雄道:“洛醺和犬子皓暄,是我和洛秀才兩個定下的親事,有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經地義,洛醺來我沈家時也沒有反抗和說過不願意,所以,你一再的騷擾洛醺,一,毀了我沈家的名聲,二,毀了洛家名聲,三,也毀了洛醺的名聲,上次你夜裏來看洛醺之事村裏已經議論紛紛,再這樣鬧下去,洛醺無疑就成了眾矢之的,肺腑之言,還請你斟酌。”


    沈老太太看兒子這樣客氣的對這個奸夫說話,很是生氣,揮舞著煙袋道:“若非怕丟了我們沈家的名聲,小子我告訴你,必定把你送到縣裏蹲笆籬子。”


    祝子雄往後躲了躲,躲開老太太滿嘴的煙油味、中午吃的煎餅卷大蔥的味,聽說會給洛醺帶來麻煩,他果真就投鼠忌器,當下不再言語。


    沈稼軒道:“你先回去,事不過三,假如你再來鬧,我不會第三次寬恕你。”


    連洛醺都覺得祝子雄過分,當眾和自己摟摟抱抱,雖然對祝子雄抱自己毫無感覺,倒是那個歐陽,他抱著自己時突然就心跳加速,而他如今人在何方呢……也催促祝子雄:“快回去吧,你如果還來,我就和你翻臉,不認你這個哥哥,且老死不相往來。”


    祝子雄聽她如此決絕,很是傷心,自己是剃頭挑子一頭熱,洛醺寧可嫁給一個十歲的小屁孩都不願意和自己想好,苦笑下,卻也沒有保證什麽,離開沈家而去。


    他前腳賣出大堂的門,沈老太太後腳就一蹦老高的罵洛醺:“說你是個狐狸精你果真就是個狐狸精,如意算盤打的不錯,我們沈家可是花了一百個大洋,一百個大洋在北京城都能買個好宅子了,你現在這樣做是不是故意激怒我們沈家,然後把你休掉,你爹就白白拿了我們的錢,你個小狐狸精果然厲害,居然跟我玩什麽北京的仙人跳和大上海的拆白黨。”


    洛醺三次吃驚,幹巴瘦小、一口黃牙、滿身煙味、目不識丁的這個老太太,居然還曉得北京的仙人跳和上海的拆白黨,那些都是騙財騙色的勾當。


    沈老太太越說越生氣,道:“今晚睡柴房,晚飯也沒得吃。”


    沈稼軒剛想求情,老太太道:“小不忍則亂大謀,小不懲則壞大事,你別管了。”


    洛醺四次吃驚……


    沈老太太喊來幾個壯實的夥計,把洛醺扭著送去柴房,從外麵把門鎖上,大有拉屎撒尿都在裏麵就地解決之意。


    洛醺不氣不怒不反抗,繼承了父親的好性情,打量下柴房,是專門儲存柴草所用,粗木細木一截截的鋸好碼放,樹枝玉米杆另垛在一邊,還有些用來引火的茅草,蓬蓬鬆鬆的堆放整齊。


    她在屋裏溜達半天,猜想會不會有老鼠,上午雖然沒有幹多少活,折騰下很是累,並且午飯也還沒吃,饑腸轆轆更無力氣,就往茅草上坐下,茅草太過鬆軟,她頓時陷了進去,忽然發現茅草又軟又暖和,感覺關在柴房比去地裏幹活好,索性就躺在茅草堆裏睡覺。


    睡得正香,聽見門被從外麵推開,是二奶奶李香韻同著三奶奶黃織秋還有管家顧芝山來看她,這三人是受大奶奶周靜雅指派,老祖宗發話關洛醺,周靜雅不好橫加攔阻,又不放心洛醺,到了晚飯之時,她自己為了避嫌不好親自來,就讓他們幾個過來給洛醺送飯,為何用三個人?一個是斷然不敢來的,違逆老太太的心思那是自討沒趣,三人就不同了,責任互相分擔,關鍵時刻還可以互相推卸,這是周靜雅深諳幾人的心理,也熟諳用人之道。


    大家半天找不到洛醺,還以為是被沈稼軒放走,李香韻典型的長舌婦,用粉絲娟帕堵著鼻子,裝腔作勢道:“你說也真怪,男人整天的罵女人狐狸精,可又喜歡女人狐狸精,我們家老爺就是,明知道洛秀才的閨女是個**還花一百個大洋買來家,當年我這樣的花容月貌老太太竟然給我爹兩袋麥子,想想就氣。”


    三奶奶黃織秋鄙薄:“你滿足吧,我還一文錢沒用呢。”


    李香韻當即駁斥:“你怎麽能跟我比,你是逃荒的,也就是乞丐,我爹當年趕大車一年也賺不少錢呢。”


    黃織秋沒有搭理她,知道她總是想高人一等,心說你再高能高過大奶奶周靜雅,人家的祖宗可是清朝的大官呢。


    黃織秋本名也不叫這個,而是叫三妮子,為了同沈家的身份匹配,做了三奶奶後,就由大奶奶周靜雅出麵,找了顧芝山為她改了名字,她和李香韻經常拌嘴,一般都以李香韻占了上風而告終,所以,在沈稼軒和周靜雅甚至沈老太太眼中心裏,李香韻不是個省油的燈,而黃織秋卻是任勞任怨任打任罵的三從四德型女人,尤其沈老太太,雖然瞧不起黃織秋的出身,但對她還算客氣。


    李香韻揮舞著娟帕,很厭煩的道:“走吧,既然沒人我們在這裏傻杵著幹嘛,你看洛醺這個小丫頭,瘦了吧唧,奶子沒有我拳頭大,還居然有這麽多風流韻事。”


    黃織秋於心不忍道:“你積點口德吧,管家先生在場呢,就好像你用拳頭比量過人家的奶子,你奶子大,你露出來給我們看看。”


    李香韻咯咯的笑:“管家先生長的這麽俊,雖然沒有個明媒正娶的媳婦,誰知暗中搞了多少呢,他又不是沒見過女人的奶子,你當我不敢露嗎,我現在就露給你看。”


    她說著麻利的解開自己旗袍的紐襻,雙手扯開露出白花花的前胸,當然,也就是脖子下三寸見方的範圍,虛張聲勢而已,嚇得顧芝山連忙出了柴房,道:“少奶奶沒在這裏,我去告知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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