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太太的老妖精稱號絕非浪得虛名,她工於心計不說,更有前車之鑒,自己但凡想懲罰洛醺,家裏的男人就左一個右一個排隊的替她求情,今個也不會例外,是以她早做防範,單等吃腥的貓上鉤,拔出將來可能與洛醺有糾葛的男人,保住沈家的顏麵,或者僅僅是殺雞給猴看,給那些對洛醺蠢蠢欲動的男人敲響警鍾。


    不過沈老太太沒有料到來救洛醺的會是孫猴子,他再風流也還是個種田的長工,其貌不揚,窮鬼一個,洛醺是不會垂愛與他的,沈老太太原以為第一個抓住的會是顧芝山,她因何如此想?


    可惜了沈老太太,屈尊在金水灣做了個地主婆,她要是放到軍統絕對是個好特務,當然這個時候軍統還沒有成立呢,總之這老太太精明著,沈稼軒對三妻四妾全部漠然對待,她替兒子盯的緊緊,一旦後院起火,丟的還是沈家的臉,其次也怕沈家的血脈不純,那些個女人例如懷了野男人的孩子然後放在沈家養,這不是不可能,類似這種事在大戶人家多著呢。


    正因為此,所謂常在河邊走沒有不濕鞋的,她發現顧芝山經常往幾個奶奶住的後院去,按理作為管家他隻需對沈稼軒匯報各種事情就可以了,沒必要和奶奶們頻繁接觸,是以老太太想,他差不多已經和幾個奶奶中的一個勾搭上了,顧芝山年輕俊美,平素又穿戴出眾,與金水灣那些泥腿子比簡直是天上地下。


    而洛醺的容貌和那幾個奶奶比,超凡脫俗,老太太琢磨顧芝山絕對不會老老實實的看著嘴邊的肥肉而無動於衷,所以,今個這場戲,她首先是為了對付洛醺,其次是為了讓顧芝山現行,千算萬算,竟然抓住孫猴子,長工也好,可以殺一儆百了。


    她喊人把孫猴子扭住,當著洛醺的麵,把個孫猴子打的皮開肉綻,洛醺想去救,手腳綁著不能動,就地打滾骨碌過去,又被人拉開,聽孫猴子爹一聲娘一聲的慘叫,她淚落如雨,無論孫猴子有多少缺點,就像上次他為了替自己報仇去羞辱狗剩媳婦一樣,他是真心對自己好的。


    孫猴子最後被拖了出去,丟在沈家大院最寬敞闊大處,那就是剛進門的影壁之後,供所有人瞻仰,這招果然靈驗,仆人們個個噤若寒蟬,私下裏嘀咕,此後勢必要遠離少奶奶才好,於是,洛醺的狐狸精之名傳的更甚,誰粘上她誰倒黴,成功被孤立。


    是夜,洛醺仍舊被關在東廂,靠在一剁煙葉上浮想聯翩,所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她現在麵對滿屋旱煙已經不感覺到嗆人了,心裏既擔心孫猴子,又擔心老杜和麥子,他們先拜的天地才來拜沈老太太,雖然這是皓暄的意思,但沈老太太能輕易饒恕他們嗎?


    心裏祈禱著,希望沈稼軒趕緊擺平盤龍山的事回來。


    午夜時分,她哪裏能睡得著,已經忘記饑餓和幹渴,反複琢磨沈家上下為何如此對待自己。


    突然哢嚓一聲響,門就哐當被推開,黑黢黢的門口立著一個人,接著咚的一聲,那人把手中好像是斧子一類的東西丟在地上,然後道:“少奶奶,我來救你。”


    是老杜,他努力辨識屋內洛醺的位置,看暗中的洛醺動了動,過來道:“少奶奶,快跟我走。”


    一個孫猴子已經出事,洛醺不能讓老杜再出事,今晚可是他和麥子的洞房花燭夜,於是催促道:“老杜,你快離開,等下被人發現就糟糕了,我隻是被關起來,又不是被斬首,你幹嘛小題大做像劫獄似的。”


    老杜一句“冒犯了”,抱起洛醺就跑,邊跑邊給她解釋:“我去看孫猴子,他剩下了半條命,告訴我其實你被打的也不輕,而府裏的人都在議論,柳姑子明天會有更惡毒的辦法來對付你,說你是什麽狐狸精,你說你要真是狐狸精,有仙術也好妖術也罷,能對付得了她,可你就是個姑娘家,我怕你明天被她們折磨死。”


    他的話讓洛醺亦是恐懼,沈老太太對柳姑子篤信,且言聽計從,柳姑子想折磨自己這或許才開了頭,即便如此她仍舊道:“可是老杜,我不能連累你和麥子,今天你們才成親,你和麥子的好日子才剛剛開頭。”


    老杜說話甕聲甕氣:“少奶奶,沒有你我老杜就沒有今天,結草銜環的故事我聽說過,鳥獸都知道報恩,我怎能不管您。”


    他抱著洛醺飛快的跑,沈老太太完全沒有料到,孫猴子已經被打的半死還有人來救洛醺,是以等她得到稟報時,老杜已經帶著洛醺衝到大門口,麥子和他約好等在這裏,見他帶著洛醺到,大門已經上鎖,從旁邊就著早已準備好的梯子翻出院牆,上了外麵準備好的馬車,老杜鞭子一甩:“駕!”


    飛奔而去,後麵是沈家的護院,還有帶著槍的鄉勇一起追來。


    車內的洛醺拉著麥子道:“你們把事情搞大了,我們能逃到哪裏。”


    麥子夫唱婦隨,完全聽丈夫的指揮,告訴她:“老杜說了,我們就在外麵避幾天,等老爺回來就好了。”


    暫時避開鋒芒,這倒算是一個方法,是以洛醺沒有反對,隻是剛跑出一裏地,就被沈家那些騎著馬的鄉勇追上,嘩啦散開,火把映照下,是黑乎乎的槍口對著他們。


    “籲!”老杜勒住馬,掀開簾子告訴麥子:“等下你們坐穩,我打馬衝過去,我不信他們真敢開槍,打死我是小,打死少奶奶,他們首先過不了老爺那一關。”


    洛醺連忙製止:“老杜,隻是家庭瑣事,又不是兩軍陣前對敵,不必如此,一旦他們真的開槍,傷到你,我會內疚一輩子,那樣我更不好過,放心,她們無論想怎樣對付我,就像你說的,總歸不敢弄死我,這首先是人命,其次,她們在我叔那裏交代不過去,我就跟他們回去。”


    老杜人非常老實,就像上次在土窯教訓張老悶,老實人也有厲害的時候,他堅決不同意洛醺回沈家:“少奶奶,不行,她們會折磨你的。”


    洛醺當然也怕,她隻是個小姑娘,不是鐵打的漢子,但兩害相權取其輕,不想因為自己而讓老杜和麥子遭殃,勸老杜:“折磨也比讓你送死好,假如這些人真的開槍,打死你也不會有罪,他們完全可以給你安個綁架沈家少奶奶的罪名。”


    “這……”老杜猶豫了,他不怕死,但還真怕被沈家信口雌黃的安個這樣的罪名,略微遲疑下,還是道:“大不了一個死,少奶奶你這樣的身子骨一旦有個一差二錯,我對不住老爺。”


    他說完剛想打馬走,那鄉勇的一人真開了火,槍聲刺破黑夜,洛醺好歹見識過歐陽或父親與敵人打鬥的場麵,但老杜和麥子卻是第一次見識如此陣仗,麥子更是嚇得哆哆嗦嗦。


    “老杜,你的下場比孫猴子更慘。”開槍的那個開口道,他,就是皓暄口中的鬼三,在這些護院鄉勇中,他最受沈稼軒喜歡,也是這些人的頭目,沈稼軒臨走還叮囑他照顧家裏的一切,不要鬧出事來,是以他剛剛開槍是故意嚇唬老杜,他怕老杜再跑下去,責任更大罪名更大。


    老杜鐵了心要保護洛醺:“死又能怎樣,我今日娶媳婦了,我知足了。”


    鬼三上前試圖勸阻:“趕緊調轉車頭回去。”


    老杜緊握鞭子:“你們欺負少奶奶,我偏不。”


    很多護院已經下馬過來和他撕扯,正在這時路邊土坡上的樹叢中突然躥出一個人,三兩下踢飛車邊和老杜撕扯的幾個護院,然後躍上馬車,一拍駕轅的馬,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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