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的心中終究是寵愛這個三子趙楷禁不住他軟得權且答允了反正本朝業已有了太監進士衙內進士家僮進士再出一個親王進士也不算什麽大事。其實大宋朝立國百餘年隻因文風日盛這一個進士出身對於官員來說也是日漸重要近年來許多業已經由蔭補等途徑得官的現任官員也都紛紛進學應試就好比現在的官員在職讀書一樣。當然在高強看來這些官員比現在那些在職讀書鍍金的官員還要好上一些起碼當中很多人真的就是憑本事去考試的。


    隻是趙楷這小娃娃卻恁地不消停見趙允了他進科場卻又生出事端來:官家兒臣幼讀經史惟不見有理財如高相公者足見此道恐非前聖經典所及。今官家得高相公輔國.故而理財有道民不加賦而國用饒誠為國家之幸事。然而論起高相公理財之道則兒臣從未見有人能深悉其中之妙一旦高相公去廟堂則此道誰屬故兒臣敢請官家要高相公著書立說盡道理財之要且令太學諸生習之科場策論試之積以時日可望得此社稷之臣。


    此言一出趙還沒答話高強心裏咯噔一下子當即跪倒在地連聲道:臣不敢當臣實不敢當


    他果真是不敢當麽沒錯這一次高衙內很難得地在皇帝麵前說了真話。如果是領兵平燕得以建立大功。隻是惹人嫉妒的話那麽在太學中樹立他自己地學問那就是直接捅了文官集團的馬蜂窩了這太學的教材是那麽好改的


    當日王安石坐享大名數十年一朝為相時幾乎是天下翕然望治。然而他要推行新法之時卻現手頭沒有多少合用的官員人才於是不得不向科舉打主意把自己的三經新義和字說這兩本書定為太學的教材。以王安石的地位名望學問作作教育事業該是綽綽有餘了吧沒門就為了這件事。士大夫們分成兩派打的不可開交象牙塔也成了兩黨交鋒地主要戰場之一無論舊黨新黨執政。先要作的幾件事當中就必定有改太學教材這一項在內本朝的蔡京也不例外就是在他手中。劃定了元佑學術這個名詞司馬光等人的書都看不得甚至連吟詩都成了元佑學術隻能填詞。


    你說。這太學地水如此之深高強哪裏敢去趟這不沒事找事麽


    這死小子一個勁地在他老子趙麵前替我說話。究竟存了什麽心想要早早給本衙內打上他的標簽麽高強跪在地上。看不到趙楷的臉色。更重要的是也看不到趙地臉色肚子裏卻禁不住的滿腹疑竇。單從自己幾度婉拒了趙楷使者。而且是自己都不出麵來看兩人之前的交情是決計說不上友好的趙楷要是當真出於對自己地推崇說出這些話來那倒還簡單了可若是有心人這麽教他


    高強想到這裏不禁打了個冷戰這一招可夠損的當著他老子的麵拚命向自己示好甭管自己推地多幹淨在皇帝在旁人眼中必定都會把自己看成和他走地更近所謂無利不起早不是有好處地話他一個親王憑什麽給你出這麽大的氣力要知道太子趙桓平素謹慎小心幾乎完全不涉及朝政這個三大王趙楷就是宗室中對於趙影響力最大地一個人了。


    想要推脫很好一副不識抬舉的模樣果然是居功自傲連親王都不放在眼裏了而且還是當著官家的麵呢


    坦然接受更不可取交結皇子曆來是朝臣大忌趙可還沒到四十歲呢沒有意外的話起碼還有二十年皇帝好作你身為樞密使就忙著結交皇子了是不是覺得年紀輕輕這官就已經做到頂了太不滿足


    於是高強除了跪在地上大叫臣萬萬不敢當以外甚至連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敢說多說多錯


    此時夜已漸深周遭一片寧靜這崇政殿裏除了諸人的呼吸之外居然也是一片寧靜。高強也不曉得自己在地上跪了多久方才聽得趙道了一聲平身謝過了站起身來。


    卻見趙麵上一如平時微微笑道:高卿家適才三兒所言雖多童言無忌然亦不無道理卿家理財之能殆出於天授諸臣工雖飽讀詩書曆經州府廟堂然而每每於卿家所手創諸法甚至要等到奉令施行之後方能略窺其立意之高妙。即如錢引一事自昔神考在時屢議當興然終不可成要待卿家起於東南而後普行天下所到之處民皆稱便然而朕詢之有司皆不能盡道其妙。


    高強急得汗都出來了莫非趙楷當真這麽得趙的寵愛隻是這麽隨口一說趙就要順杆爬


    要說這設立學教授經


    高強還真不是沒想過實際上在這幾年中以博覽會等名義業已在諸路設立了一些初等學校不過那主要是為了給自己手下龐大的商業機構儲備人才教地都是些技術數學會計管理類的基礎知識老師都是請的各地的著名工匠以及博覽會應奉局屬下的老成之人相當於現代的專門技術學校並不成什麽係統。


    如果要真正係統地教授經濟學的話高強估計用不了幾天就會被人打上門來。經濟學的基礎理論第一條就是理性經濟人假定即人都是自私的會因為經濟利益的計算而改變自己的行為沒有這一條的話所有的經濟學方法全都是空中樓閣。可是就這一條就和儒學的基本信念是南轅北轍你看現在蒙童蒙時所學的第一句話是什麽人之初。性本善這已經不是具體方法上地分歧了這是從根上要挖儒學的祖墳呐


    高強雖然不盡讚同儒學的理念但是聖人地一些人生哲理。他還是很敬重的其中就有一條始作俑者其無後乎要是從他手上開啟了這樣一樁大業或許後世會留下高強的千古美名這還不一定但是眼前有一件事是確定的。那就是他多半會和布魯諾哥白尼同一下場。思想啟蒙啊。人人都能幹的


    遠的不說。單說實際的高強原本就已經是高處不勝寒了。一旦開講經濟學立馬就會給人一個大大地口實叫做誹謗先賢。妄立邪說。你還別把古人都當傻瓜。人家玩這一套上千年了。沒有地事都能給你扯出來何況這事實白紙黑字明擺著在那於是乎。這官當然不用當了包藏禍心嘛;什麽錢莊啦博覽會啦應奉局啦也不用開了。邪說能有好事嗎;那些跟著自己一路走過來地部屬也得跟著倒黴。


    要不說這革命者都是貧下中農呢沒有什麽可失去的了;既得利益階層自己過地滋潤著。哪怕天要塌下來了隻要砸不到他自己頭上誰來捅這個簍子況且天也未必就要塌了。


    官家臣此身既為國家所屬。自不敢敝帚自珍吝惜區區學術。隻是這理財之道委實出於先賢經典。顧今之學人不深思爾。思來想去。高強橫下一條心。現在這風口浪尖上一切都得給外事讓路。或許等到大局平定本衙內自身安穩了還有興趣來普及一下理財知識到時候咱也寫本書暫定名原富什麽你說這是外國名沒學問這是國學大師給起的譯名原文你去查查有這麽雋永嗎國民財富的性質和原因地研究


    趙乍聽此說甚是好奇照你這麽說大家都是學儒家經典地獨有你把經念對了別人都是念地歪經高卿家敢問卿家理財之法本據何典


    高強哪裏學過多少經典隻不過是被趙楷捧的太高了想要先回到地麵而已。他腦子裏飛快轉動忽然想起論語裏地一番話忙笑道:論語子路篇雲樊遲學稼子曰吾不如老農;請學為圃又曰吾不如老圃。樊遲出子曰樊須小人也臣讀至此每思文宣王深意蓋以為事各有專君子學治國理民大道至於農事則自有老農研習君子誠能文載其術延於後世則功莫大焉亦無需親耕學農。樊遲學於孔子門不問其所當問反問農事此其器小者也。


    趙楷在旁邊聽到這裏忍不住插言道:高相公所言差矣蓋農事小人業也豈君子之宜所問


    高強笑道:世間固多品類君子者寡小人者眾然而聖人雲有教無類無論是君子還是小人皆官家赤子如我為臣者為天子作宰牧更須明了小人之事不然何以治之


    這話略有些強詞奪理然而趙卻聽得入耳甚覺高強忠君之心點頭道:卿家明此論甚合朕心。然則此言農事爾與卿家理財何幹


    高強笑道:臣讀至此始知聖人之書乃教人作君子卻不及小人之道故而若學小人之道當向小人學之。如農事須問老農如理財事則須問商人故而臣時常混跡商賈之間問其往來興販致富之道從中一點一滴興出來遂成今日理財之法也。官家請想這等小人之法如何可以教於諸學生如聖人教化乃是大道學子當深學之修身齊家待其為官之後為天子宰牧方可學小人之術適可理民論事為官家分憂。


    趙楷終究是年幼到此瞠目結舌無言以對趙亦是聞所未聞卻聽得龍顏大悅:好一個聖人教人作君子卻不及小人之道如卿家者真可謂心中時時有君父者也說著還拍了拍高強的肩膀。


    此乃拍馬屁地


    會千載難逢高強自然不能輕易放過慌忙再度跪心兼感激之情此不贅述。燕青見機也從旁敲些邊鼓。


    趙連連點頭方向趙楷道:三兒。你可懂得高相公深意麽方學業未成時不可好高騖遠隻可將聖賢之書反複研習通其經義以方正己身力行就學。待日後大道成就再來擇其小人之學而為之則可得其法否則便是舍本逐末。亡其至道如孔子所言小人爾


    趙楷忙躬身受教又謝過了高相公指點高強樂得見好就收。隨口客套幾句。


    天時不早趙到這時候也該歇息了遂揮手命三人皆去自回後宮安歇。


    高強出得門來。先請趙楷起行自己向燕青使個眼色燕青自然會意二人相互打拱作揖。大聲而別出宮後南北分道揚鏣而去然而兜了一個大圈子。到了博覽會左近地一所宅院中。卻又見麵。


    此際別無他人。高強想起適才被趙楷抬上架地驚險來仍是覺得後怕。當時隻須反應慢了一點天曉得會弄出什麽後果來後怕完了就是怒拍著桌子大罵趙楷小兒居心叵測隻為了一己私利就在那裏盡力攛掇也不管別人受得了受不了。


    燕青在一旁笑吟吟地看高強罵街時不時還奉上清茶一杯以供潤喉。直到高強罵得夠了冷不丁冒出一句:據衙內看來今日嘉王之舉果然是居心叵測麽


    高強一怔想想這事還真不大好說不過管他趙楷是怎麽想反正這事對我沒什麽好處理他則甚小乙嘉王再好終究是個皇子我身為大臣自不當與之結交縱使他果真是敬我如師長亦不值得我為他作許多事。


    燕青點頭道:衙內深得守中之道然而今日之事卻不可等閑視之宮中自有耳目我等與嘉王一同入對不消片刻便要傳到太子與諸大臣耳中衙內若要保全己身便須設法向太子示好才是。


    我就說這事煩人吧高強扁了扁嘴皺眉道:小乙你有何良策


    衙內自來宮闈相爭有力者並非大臣反是宦寺嬪妃之流更能策應。


    高強若有所悟:你是說讓梁師成從中維護太子助他取悅今上得以鞏固太子之位


    燕青拍手道:早知衙內穎悟果然不假方今梁大鐺與老太尉交好朝野皆知若是梁大鐺能行此道則太子必暗中歸德衙內嘉王之事自然解矣。


    好辦法貌似曆史上梁師成也是站在趙桓一邊為趙桓最終保住太子之位直至登基立了不少功勞以至於後來朝野異口同聲要殺六賊之時梁師成就死活賴在趙桓身邊不走貌似還真就多活了幾天。


    這所謂地示好當然不是直接跑上門去說我要跟你好總得有個契機隻須請老爹說服了梁師成待有用到他的時候稍微伸一把手就是身為宮中地大鐺頭要尋找這類機會是小事一樁譬如說有了今日嘉王深夜入對雖然說是考較學問終究與宮禁相違太子若是也要這般入對難免遭人非議。不如請梁大鐺建議官家於東宮至禁苑中架一道複道太子便可隨時往來宮中晨昏定省乃至不時入對皆可如意。曆史中這樁待遇是嘉王趙楷獲得的不過高強哪裏管他許多隨手就給安到太子頭上這下可夠分量了吧


    燕青略一思忖亦覺高妙方讚了數句轉道:衙內前日朝堂議事梁右相上燕雲三事當日隻定了鹽茶方田與授官皆未定禦意是令兩府均商不知衙內作何打算


    這又是一件煩心事高強歎道:梁士傑恁地心焦我本已與鄭相公有約等到何相公去相之時便一同薦他為左相領袖群倫誰料到他竟是這般定要與我作對。旁的瑣事也就罷了燕雲乃是新附之地又關係到北地大局我是斷不能容他胡為壞我大事。


    燕青亦點頭道:方今衙內功高權重頗遭人忌所以台端未有彈章上者蓋以為左相之位未定如梁相公張相公甚至石中丞等皆引頸以望都堂不欲在此時別生事端開罪衙內罷了。


    他說到這裏忽地傾了傾身向高強道:衙內你可知曉梁相公之所以急於有所建樹以便拉攏人心其實矛頭還未必是指向你。


    高強訝然:你是說還有人在覬覦相位而且此人能夠令梁士傑都大為忌憚


    不錯燕青擊掌道:據小乙所見梁相公最忌者乃是杭州蔡太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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