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或許隻能歸咎他比我活多了好幾年,比我更有閱曆,比我更能識破眼下這種蹩腳而尷尬的把戲。


    怔忡了幾秒,他慢慢鬆開抱著我的手,聲音裏有淡淡的冷漠和厭惡:“Sorry,這種老土的事情我最反感了。”


    沒有比現在更尷尬的情況了,我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像個木偶一樣,眼淚卻不聽話地不斷流下來。


    黑暗中,我固執望著裴子煜,裴子煜也望著我,我不能清楚地看見他的表情,而他卻在短暫地停頓之後,打開了燈。


    世界忽然處於一片明亮之中,我的狼狽更是無所遁形。裴子煜慢慢從床上站起來,撿起被丟在地上的我的披肩為我披上,語調冷靜地說:“你走吧。”


    我坐著沒動,一時沒明白他話裏的意思,直到他毫不憐惜地拽著我的手腕,將我拉出去關上門,我才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麽。


    可是我沒有敲門的勇氣,因為就在剛才,我那點好不容易攢起來的,破罐子破摔的勇氣,已全部用完了。


    在前台為我開房的服務員複雜的目光中,我失魂落魄地走出了那家客棧,在街角哆嗦地蹲到天亮,才打車回了大研。


    那之後我就開始發燒,客棧的小妹幫我買了藥,我就跟一隻鴕鳥一樣窩在房間再不出門,吃飯也隻是跟住客棧的其他人拚桌。就算味道不好也沒有關係,我已味同嚼蠟。


    不要問我那些天都想了什麽,後來我仔細回憶過,我發現我什麽都沒有想。真正絕望的時候,大腦其實是空白的,根本沒有閑情逸致去思考——經過此事,我算是徹底懂得了。


    離開麗江那天我的燒總算是退了,幫我買藥的小妹人很好,怕我又發熱,不但幫我拿行李走到古城門口,還幫我叫了車。


    我對她說謝謝,眼淚卻已很難看地橫屍滿臉。


    回程的飛機上我一路睡到底,唯獨下機的時候看見走在我前麵的一個背影,像極了裴子煜。我隻當是自己杯弓蛇影,並沒有細想。


    卻不知道,這看似結束的場景,卻是另一出的開始。


    03


    回去之後朱珠先結結實實地給了我兩拳,說我一直不接電話嚇死她了,險些就報警了,還說唐熹微來過店裏。


    我覺得自己像死過一次的人,隻剩下一具空殼,也就不那麽在意唐熹微是不是又來哭訴過,說了些什麽,隻是懨懨地衝朱珠擺擺手:“我要睡覺,有什麽睡醒再說。”


    我一覺睡了三十多個小時,期間還一直發熱,朱珠怕得好幾次想給我媽打電話,但見我一直念著“周卓宇”的名字,怕無端生事,才強忍著等我清醒。而我甫一睜開眼,就得到朱珠惡狠狠的一巴掌:“你他媽也死去活來過來,既然沒死成,就別惺惺作態,給老娘好好過日子!”


    我一怔,撲進她的懷中,整個人哭成一團。


    那天之後,我總算是基本回到了正常狀態,能工作,能吃喝,也伶牙俐齒,朱珠終於放心了一些,也就沒有計較我三天摔爛她十一個杯子的事。


    我清楚記得裴子煜出現在店裏是六月末快要放暑假的一天,眼見我才勉強從噩夢中爬出來,他的出現,卻又徹底將我打入了另一道阿鼻地獄。


    準確說來,一開始我是沒有注意到他的,臨近期末,店裏總是窩著很多蹭空調複習的人,朱珠一向對有文化的人抱有盲目好感,從不計較他們往往隻點最便宜的飲料,還樂嗬嗬地幫他們百度論文下載。


    對於朱珠這種缺鈣缺氧缺心眼的行為我向來是不支持也不反對,反正隻要我有異議,她就肯定會用她多出來的那20 %股份壓我,我何必自討沒趣,所以一般這種時候,我都會躲在店裏的角落裏看下載的動畫,尤其是那種幾百年也看不到結局的,類似《名偵探柯南》,總能激起我活得比作者長的鬥誌。


    當我嗬欠連天地看到五百七十三集的時候,店裏突然響起了一聲突兀的摔杯子聲。


    我一聽到這個聲音,整個人就跟打了雞血似的火了,媽的,你蹭我們店裏的空調不夠,還膽肥到開始摔我們店裏的杯子了?


    我火速衝到了三號桌麵前,抱起雙手,準備教訓一下這倆不識時務的學生。然而當一臉奶茶的裴子煜抬起頭望向我時,我的腿卻不受控製地開始打顫。


    與我滿臉的蒼白相較,他的笑容被反襯得十分閃耀:“是你。”


    隻用了十秒,我就基本了解到眼前發生了什麽事。不就是最常見的“甩與被甩”嘛,這個姑娘的反應也太過時了,還在整這種八十年的老把戲,順帶毀了我家店裏一隻無辜的玻璃杯,真是不值得原諒。


    不過平心而論,此刻這個哭得梨花帶雨的姑娘如果能好好洗把臉,再補個妝,肯定是明豔照人的,至少比灰頭土臉的我美多了。


    出於這種對美的由衷欣賞,我對旁邊坐著的滿臉奶茶的裴子煜自然沒能產生多少同情心。在下意識的心虛過去後,我產生了一種土地主的心理,那就是這是姐的地盤,你現在得聽姐的。思及此,我頓時產生很多安全感,氣勢也提高了不少,連帶遞毛巾給裴子煜的動作,也帶著一股傲氣:“喏,先生,先擦擦吧。”


    我覺得我此刻的表現已經很明確的表示出想要和他劃清界限,井水不犯河水的美好意願,但裴子煜卻擺明了跟我裝聾作啞,淡然地接過我的毛巾,問我:“我是裴子煜,你叫什麽名字?”


    一模一樣的台詞,且還是當著剛剛被甩的前任,我覺得這屋子裏的人加起來都沒眼前這個家夥不要臉。


    但曆史的經驗告訴我們,對於那種不要臉的人,你千萬不能認真,你隻能更不要臉,我索性笑得跟朵花一樣:“先生,我們做小生意的,哪敢結交您這樣高貴的朋友。”


    “這個小朋友,你這樣說就不對了,我總覺得我們在哪裏是見過的……”裴子煜佯裝思考的樣子讓我恨不得衝上去掐死他,是啊,我們是見過的!我們還差點做過!


    就這樣,在這一來一去的拉鋸戰中,美麗的姑娘臉色已經快白過牆上的瓷磚,用一種看階級敵人的眼神看我,仿佛在意念中已將我挫骨揚灰N次。


    我再也忍受不住眼下古怪的氣氛,決定直接和裴子煜撕破臉:“這位先生,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擦完滾蛋;二,現在就滾蛋,選吧!”


    裴子煜似乎是很認真地在思考我的話,而後揚眉一笑:“那還是第一種吧。”


    04


    當天關門後我和朱珠沒走多遠,就看見裴子煜的車停在路邊。他靠在車身上,似乎就在等我現身。


    朱珠瞟了我一眼:“誰?”


    “我跟你提過的那個。”對於那段羞恥狼狽的記憶,我並沒有隱瞞朱珠。


    朱珠心領神會地點點頭:“那你自己解決,我先回去,解決不了就call姐幫你解決。”


    “好,路上小心。”


    朱珠走後沒多久,裴子煜便不疾不徐地走了過來,邊走邊誇朱珠:“你朋友是個人精。”


    我皺皺眉:“我不覺得人精是個褒義詞。”


    裴子煜無謂聳肩:“也不算貶義詞吧。”


    對於“人精”是褒義還是貶義這個話題,我無心繼續跟他繼續討論,深深地剜了他一眼後,徑自往前走。


    他追上來,擋住我的去路:“我話還沒說完,小朋友。”


    說真的,裴子煜笑起來始終是很好看的,甚至誇張的說,那種笑容很容易晃得人三魂丟了五魄。不過對於我這個被晃過,還被趕出來過的人來說,這一切都已經不再成立了。所以看著他現在這副很想跟我繼續聊天的架勢,我幹脆抱著胳膊不動了,想聽聽他能說些什麽。


    然而沒想到他說的話,卻讓我驚起一身冷汗。


    “你一定在想,為什麽世界這麽大,卻還是倒黴地被我搭訕了吧?”


    我挑眉看他,不懂他話裏的意思。


    “其實你在那裏蹲了好幾天,我也在那裏喝了好幾天,看你每天和一群賣花姑娘聊天覺得有趣才上去搭訕的,沒想到我們會是同城人。”


    我自認我普通話是標準的,和他一樣。我都沒能聽出他是哪裏人,他又怎麽能聽出來。我的後背漸漸浸出細密的冷汗,警惕地望著裴子煜,沒想到他卻又笑起來:“小朋友,我沒你想的那麽變態好嗎?我也是在還你身份證時不小心瞟到了一眼罷了,不過今天能遇到,還真是意外。”


    他語態稀鬆,卻嚇得我魂飛魄散,臉色越來越蒼白,咬著唇想說些什麽,卻還是無話可說。最終還是開車過來的許之行將我解救,他看了我一眼,眼裏似乎多出些什麽難以言明的東西,卻還是禮貌地跟我打了聲招呼:“你好,好久不見。”


    那之後裴子煜便成了店裏的常客,倒沒有到每天都來報到的地步,但一周總是要來個一兩次的。一來二去,他也和朱珠混了臉熟,朱珠過去本來就是混江湖的,三教九流的人都認識,和一個高級的臭流氓打交道自然不在話下。兩個人湊在一起說話的次數,比我搭理裴子煜的次數還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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