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本冊子並不厚,裝訂也簡單,表皮上寫著“三豐子言”幾個字,應該是張三豐手書筆跡。


    趙禹先是腹誹一番張三豐的書法,卻不好當麵翻閱起來,但既然出自張三豐這等宗師之手,想來不是凡品。因此隻將之鄭重收入囊中,再次拜謝。


    張三豐先去一邊與那張無忌低語,似是與他商議方才的決定。隻見張無忌偷偷望了趙禹一眼,然後連連搖頭,眼眶裏都蓄滿淚水。最後不知張三豐說了什麽,張無忌才有些不甘願的點頭,卻已經淚如滂沱。


    趙禹用臂肘搗搗常遇春,低語道:“你看那小子不甘願的樣子,倒真好似我樂意搭理他似的。不過既然受了他太師父恩惠,也隻好勉為其難伺候這小爺一番。”


    常遇春不知昨夜趙禹恐嚇張無忌的事情,不過他本是粗豪漢子,看張無忌淚水漣漣的樣子,心中都有些不喜。聽到趙禹的話,也隻是點頭悶哼了一聲。


    張三豐安慰好徒孫,又走過來,仔細叮囑常遇春:“切莫讓我無忌孩兒入了你們明教,否則,縱治好了,我武當都不會感激!”


    常遇春心中雖有不忿,卻還是點頭應下來


    張三豐又看看趙禹身後的周芷若,說道:“這可憐的小女孩,可怎麽辦?”


    趙禹回頭看看周芷若,歎一口氣道:“還能有什麽法子,我自己都居無定所,隻好帶著她四處浪蕩,有粥喝粥,有肉吃肉。”


    周芷若聽了後,隻是低下頭,又往趙禹身後靠了靠。


    張三豐想了想,說道:“你的年紀都不大,哪能照顧這麽多人事事周全。不若我將這女孩帶上武當山,另行安置?”


    “不要!”周芷若疾聲道,小手搭上趙禹的胳膊,哀聲道:“我跟你呆一起。”


    趙禹拍拍她的手,回頭對張三豐笑道:“你這老道士,果真活成了人精。莫不是怕我一路上苛待你那乖徒孫,要從我這裏尋個抵押?”


    張三豐笑笑,不說話。


    話雖那般說,趙禹也知道張三豐所說屬實,自己委實沒有那麽多精力手段照顧小姑娘周全,而武當派家大業大,要安置一個小孩卻簡單。他將周芷若拉到一旁,與她細細分講厲害,小姑娘卻隻是低頭垂淚,卻不說話。


    到最後,趙禹著實無奈,便說道:“你一心要學武功,眼下就是個絕好機會。我能教你的,終究隻是皮毛,那位張真人卻是武林最頂尖的大宗師。你若學好了武功,往後才好事事自己做主。況且,我隻將他們兩個送去一趟,過不幾月就去武當山找你。”


    周芷若哽咽著點點頭,趙禹見她淒楚模樣,又小聲叮囑道:“你若怕那張真人苛待你,往後投棧吃飯時,總之人多的地方,就大聲宣揚他的名字張三豐。那老道是個體麵人,就算有些想法,也不好當著眾人麵為難你。”


    趙禹在這裏說的隱秘,卻不知張三豐武功通玄,早將他的話一絲不漏聽進耳中,臉色登時變得古怪起來。


    商議妥當後,一行人分作兩隊,張三豐帶著周芷若從陸路返回武當山。而趙禹則和常遇春並張無忌再行包船沿漢江南下。


    即將分別時,張無忌握著太師父的手淚如滂沱,而周芷若也埋首在趙禹胸膛上,淚水早打濕他的衣襟。


    “得了,再哭下去,天都要黑了。”趙禹拍拍周芷若的肩膀,將她推到張三豐身邊,擺擺手道:“記住我的吩咐,你的父母都不在了,須得機靈些,才能活得好。”


    周芷若強收住哭聲,用力點點頭,然後便被神色尷尬的張三豐領著往西去,頻頻回頭,直到翻過緩坡,才看不見了。


    張無忌望著太師父消失的方向,又看了恐怖的趙禹一眼,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常遇春皺眉道:“張兄弟,你多大了?”


    “十二歲。”張無忌哽咽道。


    “你多大了,趙兄弟?”常遇春又問道。


    趙禹撇撇嘴,指指張無忌,道:“比他小一歲。”


    “真的啊?”常遇春原本打算將兩個年歲相仿的少年比較一下,勸張無忌收聲,他看趙禹應有十三四歲的模樣,卻未想到竟比看著瘦弱的張無忌還要小。他尷尬的笑笑,然後才轉頭對張無忌道:“十二歲可不是個小年紀了,你再這般哭哭啼啼,我可要用拳頭教訓你了!”


    張無忌道:“我是舍不得太師父才哭,別人打我,才不會怕。你即管打我,今日打我一拳,往後我便打你十拳還回來!”


    常遇春還未答話,趙禹卻笑起來道:“嗬,你這小子還真敢想。我若打你一拳,你就死了,還想著以後還回來?”


    麵對這個比自己小一歲的少年,張無忌懼怕無比,聞言後登時收住哭聲,隻是身體還在一抽一抽,望去煞是可憐。


    過不片刻,常遇春又租一船,三人便順漢水南下。常遇春有傷在身,精神難免萎靡,隻是看見趙禹除了幾處裹著的外傷,竟看不出身受內傷的跡象。可是他明明看到趙禹後背被番僧拍了一掌,對掌時又嘔出一口血,應是內傷極重的樣子。心下好奇,他便問了起來。


    這個問題,趙禹也不甚明白,隻答道應是他所練武功心法奇異的原因吧。


    探問旁人武功,是江湖大忌,常遇春也不再多言,尋個角落去休息。


    閑下來後,趙禹喜孜孜摸出囊中那本“三豐子言”,卻看見張無忌眼珠子正直勾勾望著自己,他眉頭一挑,說道:“你就盼著你家太師父不要太吝嗇給我粗鄙招式,要不然,哼哼……”


    張無忌連忙低下頭,不敢再看趙禹。


    趙禹到船尾,尋個安靜處,翻閱起這本冊子。隻是通讀一遍,卻並未發現什麽武功招數記載,也不像正經的內功心法,心中便有些惱意,暗道莫非這老道士在戲耍自己?


    過得片刻,他又撿起丟到一邊的冊子,這一次認真琢磨起來:一陰一陽之謂道,修道者修此陰陽之道也,一陰一陽一性一命而已矣……


    趙禹一心以為張三豐送給他的是什麽武功秘籍,卻是想岔了。不過張三豐卻並未虛言,這一本“三豐子言”的確記載了他修行的一些心得。除了武林宗師的身份,張三豐本身還是一個道士,他送給趙禹這本心得,更類似於修道的一些感悟。原來他對趙禹雖然欣賞,但對其性格評價卻還有保留,留下這本《三豐子言》,是希望趙禹能夠從其中領悟到道家“無為清淨”的境界,磨去性格中太過尖銳的執念,也算用心良苦。


    不過,張三豐這一次卻失算了。他本不知趙禹熟讀《萬壽道藏》諸多道書,又得了絕世奇才黃裳的筆記,若能清靜無為,早就無為了。因此他這一番心意,卻是表錯了情。


    這一本《三豐子言》都是張三豐修道時偶有所感便隨手記下,若被尋常江湖人得到,多半都會不解其意將之隨手拋棄。然而趙禹所練的養氣法都是道家純正法門,他又最擅長從那些看似虛無縹緲的道家語句裏看出不一樣意思。因此,當他靜下心來時細讀時,著實受益良多,原本橫亙胸中許多難題隱隱約約間都捕捉到一絲答案。


    隨著趙禹心神沉浸,他丹田內力自發流轉起來,循著以往流通的氣脈穿行不止。


    以前在李家莊時,趙禹便對黃裳筆記中天之道及於人之道的問題產生了疑惑,曉得修行不能損有餘補不足,隻是還未想到這不足應該從何處補來。黃裳本身是儒生修了道典,而張三豐卻由釋入道,兩者對道的體悟和感觸都有不同。


    這時候趙禹將兩家之言在腦海中匯總比較,心中隱隱生出一絲明悟。譬如鄰裏兩家,富者家有千金,貧者家隻十金,若分而勻之,每家隻得五百零五金,若合二為一,則有一千一十金!這一番道理,孩童都懂得,隻是若將至歸納到武學中,該如何實現?


    他平伸雙手,無意識的揮舞起來。


    張無忌枯坐船艙中,都好奇太師父究竟給了那可惡小子什麽秘籍,因此便小心翼翼探出頭望過去,隻看見趙禹盤膝而坐,閉著眼好似睡著了一般,兩隻手卻不斷揮舞。看得片刻,張無忌心下歡喜,道太師父果然不會便宜這個可惡小子,竟將他弄成了傻子。若這樣子都算武功,那水裏遊魚都會成了武林高手。


    他卻沒有發現,趙禹的手臂雖然不斷舞動,但卻沒有絲毫用力跡象,就好像隨風搖擺的柳枝一般。


    趙禹這一坐,就是整整一個晝夜。其間常遇春都過來看了一看,卻無法看出什麽端倪,不過他的眼力都要超過張無忌,隻覺得趙禹舞動的雙臂似有韻律,更細致處卻看不出。


    到後半夜,江上霧大,趙禹整個身體竟都完全被濃霧籠罩。這時候,哪怕是操舟的老艄公都看出來了,趙禹身周的霧氣竟比旁處霧氣濃鬱了數倍,駭得他一直喃喃自語:“這位公子莫非是水龍王顯靈?”


    晨曦微薄時,趙禹的姿勢終於發生了變化。他緩緩站起身,雙臂於身前各劃一個半圓,與心口前交匯。然後一雙肉掌陡地一翻,便見舟外江水猛然下陷,氣勁爆裂,轟響聲中激起數丈高的水柱!


    那艄公本就睡得迷迷瞪瞪,聽到巨響後睜開眼,驟看見這異象,當下便翻身跪在船板上,對著江麵連連叩頭道:“龍王爺顯靈啦!”


    趙禹聽到這聲音,輕笑道:“正愁我這運勁法門沒有好名字,往後便叫做水龍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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