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人對話,自然引來旁人關注。


    莊錚等人早從常遇春處得知趙禹的身世,還未覺得如何。周顛卻是第一遭聽到此事,他眉頭一挑,跳到趙禹麵前,上下仔細打量許久,才拍著手大笑道:“妙,大妙,著實妙啊!”


    趙禹被他看得有些發毛,退了數步後才問道:“何妙可言?”


    周顛捂著嘴不回答,隻是笑的雙肩直聳,又對莊錚等人擠眉弄眼,本就古怪的臉龐兀自青腫不堪,模樣引人發噱。


    唐洋眉頭一皺,冷哼道:“周顛你不要再發癲,否則我們可不再接待你!”


    周顛意味莫名嘿嘿笑了兩聲,不再說話,隻繞在趙禹身邊殷勤無比,見他要坐便推出椅子,並親自奉上熱茶。


    他心裏什麽主意,趙禹大概能猜到,也不主動點破,又轉頭對劉伯溫說道:“梁家布局江湖,所謀甚遠,劉先生是如何發現其中端倪?”


    劉伯溫搖頭道:“大凡陰謀,總有蛛絲馬跡可尋。或許曾出仕元廷為官一地的原因,我對一地民生和錢糧的調動都有一些見解。當今天下紛亂,元廷為形勢所迫準許地方豪強自募義軍。梁家祖上雖掌一地軍政,但百十年下來聲勢已經大不如前。募軍練兵關乎方方麵麵,最重要一項便是錢糧。他們在平遙雖然橫征暴斂,所獲卻甚微,與所需的龐大軍資相比不過杯水車薪……”


    “所以他們指使河間雙煞這種江湖敗類劫掠鏢銀,一來貼補軍用,二來剿殺江湖人士消除地方隱患,三來可使江湖局勢越發混亂各方廝鬥不休,果然是一石數鳥的好計謀!”唐洋接口道:“此事難就難在我們雖然洞悉這陰謀,卻無法置身事外,偏偏又無破局良策。”


    趙禹也低頭沉吟起來,第一次感覺到江湖朝堂結合起來的可怕力量。單單這個陰謀,他們便匯聚三方信息才能洞徹,想要破局卻還無從著手。他們雖可以公開這個陰謀,但明教聲譽在江湖上委實太差,非但不會有人相信,反倒會暴露出自己這一方的蹤跡,完全墮入對方陷阱中,於事無補。


    “要破局,首先要使真相大白,其次還要保住平遙城那些江湖人士的性命,讓他們將此事傳揚出去。這兩點,全都不容易做到。對方實力強大,且將那一幹江湖人士完全蠱惑住。而我們則人單勢孤,隻能隱在暗處……”劉伯溫也歎息道。


    沉吟了良久,趙禹的眸子驀地一閃,說道:“隱在暗處都是一個優勢,敵人不知我們有多少實力,安排計劃難免會有失偏頗。他們在平遙城布下殺局,我們大可不必按照他們的心意行事,隻要將那些江湖人士引到開闊地界,適時製造混亂。哪怕他們有數千之眾,都未必能將數百江湖人士一網成擒!列陣廝殺,那些江湖人士隻算烏合之眾不堪一擊,但若一意逃命,情況又有不同。”


    “趙兄弟有什麽好計謀?他們煞費苦心將眾人引到平遙城,哪肯讓人輕易脫網!”唐洋皺眉問道。


    趙禹笑道:“那河間雙煞與我有殺子之仇,今次也是以此為借口召集群豪。他們想殺我,索性我就給他們一個光明正大的機會,提出一個時間地點來公開與他們交手對戰。隻要單反還有一絲血性,他們就不得不答應!”


    “萬萬不可!”莊錚等人還未及開口,周顛已經跳出來大聲反對,看他表情之急切,仿佛趙禹是他至親之人,不忍讓其以身涉險。


    常遇春也疾聲勸阻道:“那河間雙煞成名數十年,武功之高強,根本難以猜度!趙兄弟千金之軀,怎麽能以身犯險!索性我們將這陰謀公諸於眾,旁人愛信不信,縱使死了也與人無尤!”


    見眾人都一致反對自己的提議,趙禹苦笑道:“我再如何自大,也不敢篤定自己就能勝過那種成名數十年的江湖前輩。不過,眼下除了這個法子,還有什麽辦法能將一幹江湖人士誘出平遙城?隻有將人誘出平遙城,我們才能爭取到一絲主動,而不是被動等待梁家大軍兵臨城下!”


    劉伯溫尚能保持幾分冷靜,沉吟道:“若僅僅隻將人誘出城外,不過是逼梁家大軍提前出動,兩下交戰我們仍然無法占據太多優勢。除非另有奇謀……”


    趙禹點頭道:“不錯,所以由我孤身將人誘出城,同時將梁家大軍引出來。而貴教精銳則趁此時機潛入那守備空虛的梁官堡,隻要鬧出一個大大騷亂,讓梁家大軍不明底細顧此失彼,到時形勢大亂,我未必就要承擔多少風險。”


    眾人都知趙禹年紀雖輕,武功卻高強,並非一般心高氣傲眼高於頂的無知少年。莊錚神色黯淡道:“我們五行旗本想來援助少俠,沒想到還要少俠以身犯險助我教渡此難關……”


    趙禹擺擺手,說道:“外間早將我視作貴教之人,這陰謀若得逞,我都不能獨善其身,既如此,也就不須分辨誰來幫誰,大家合衷共濟吧!”


    周顛突然大吼道:“小兄弟既然明白這一節,何不幹脆直接加入我教!你是個明白人,該當不會受到江湖上那些糊塗人對本教諸多汙蔑之辭的影響!”


    加入明教?


    趙禹微微錯愕,低頭思忖起來。他並非一般江湖人,對明教自然也就沒有根深蒂固的偏見和懼怕,但若就此入教,心中還覺有些踟躕。


    看到趙禹沉默不答,唐洋忽然開口道:“周顛你不要再說胡話了!趙兄弟帝胄名門之後,又是我們五行旗的大恩人,你這般強人所難,算什麽道理!”


    周顛眼皮一翻,指著莊錚和唐洋大喝道:“你們不要欺負周顛老眼昏花,你們打的什麽主意難道我會不清楚?韓山童在五行旗支持下在潁州大肆傳教,還要冒名是什麽宋徽宗的後人。眼下麵前就有一個正宗的大宋皇族血脈,武功高強又智計百出,難道你們就肯放過?韃子暴虐無道,百姓受苦日久,都思起故宋的好處來。若能有這一個由頭,我教驅逐韃子光複神州的大業必定響者雲集,一呼百應,大事可期!”


    聽到周顛將自家這番心思**裸挑撥開,五行旗眾人表情登時變得尷尬起來。莊錚麵皮赤紅,霍然起身,麵對趙禹大聲道:“不瞞少俠,我們的確存了這個心思。隻是未清楚少俠心中所想,才按捺於心不敢多言,周顛雖然平素瘋癲,但這番所講同樣都是我們心中所想!隻要少俠點頭,五行旗上下甘奉少俠為主,驅逐韃虜,解救萬民於水火之中,若有異心,願受五火焚身,死無全屍!”


    莊錚這一表態,五行旗眾人都紛紛起身抱拳高呼。


    趙禹原本還對入教之事有些踟躕,聽完莊錚的話,心思卻忽地透徹起來。大宋雖然早已滅亡,但民間思宋者不乏其人,自己這身份當真大有文章可作。然而這於他自己而言,卻並非什麽幸事。隻五行旗這番表態,便讓他感到心驚。


    講起來,他與五行旗的交情僅止於救了常遇春和吳勁草一行人,這恩情說大可大說小可小,除卻這一個故宋帝胄的身份,還憑什麽讓五行旗上下奉其為主?凡舉世事,最怕別有懷抱,今日可保眾人眾誌成城,那日後呢?隻看當下明教四分五裂,便是前車之鑒,自己此時身入其中,恰如架在火爐上烘烤!


    這般一想,他臉色驀地一變,避席正色道:“故宋已亡近百年,我都忘了自己這一層身份。諸位若因此而對小弟別有看法,那將再無情分可言,咱們就此別過,再不往來!常大哥,吳旗使,我要你們講一句,是否就此將過往情分一言抹殺?”


    他這一番話已經講得頗為嚴重,常遇春和吳勁草本與眾人站在一處,見趙禹變色後,表情都變得分外尷尬,訕訕收回舉起的手臂。常遇春對莊錚與唐洋澀聲道:“兩位旗使,我與趙兄弟相遇時,他並未因我明教弟子的身份而輕慢。他雖是前宋帝胄尊貴身份,但我隻記得漢水之上同舟禦敵、輾轉千裏護送之恩!”


    吳勁草也開口道:“趙少俠同樣是我救命恩人,我們這番來隻為報恩交友,莊大哥言重了。”


    莊錚本受周顛言語所激,才直抒胸臆,待講出口便已後悔起來。誠然趙禹武功才智乃至於身份,都讓他心折無比,但雙方畢竟相交日淺,彼此難有太深的信任,這番交淺言深,著實不合時宜。他向來拙於言辭,架勢擺出來卻不知該如何收拾,隻得求助望向唐洋。


    唐洋對莊錚點點頭,然後走到趙禹麵前,凝聲道:“交情就是交情,怎都不會一言抹殺!我們這番思慮不周,說了不合時宜的話,覆水難收,隻望趙兄弟萬勿因此心生芥蒂。”


    周顛看到自己忽發奇想一番話將氣氛弄成這尷尬模樣,訕訕道:“莫不是我又說錯話了?”


    一直冷眼旁觀的劉伯溫凝望趙禹,眼中卻異彩流轉,他突然站起身拍掌笑道:“諸位身在局中,都迷糊了。劉基不才,跟隨張中老師學了一些易理占卜之學,方才暗起一卦,趙公子日後必為我教中人。今日你們爭執這一番,可是白費力氣了!”


    鐵冠道人張中善卜之名,明教中人都有耳聞,聽到劉伯溫這番話,將信將疑,紛紛議論起來,沉凝氣氛再不複存。


    趙禹都饒有興致的望向劉伯溫,劉伯溫則笑道:“我這一卦,趙公子信是不信?”


    趙禹若有所思的坐下去,悠然道:“卦卜之說博大精深,信則有,不信則無,我不敢斷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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