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禹上前一步,笑著對那位元總舵主拱手道:“元總舵主虛懷若穀,平易近人,不因此事對我心生怨忿,這份寬廣胸襟當真令人敬佩。”


    那元總舵主聽到這話,臉上顯出神采飛揚的笑容,當仁不讓點頭道:“你這人當真不錯,隻見麵這短短時間就能講到點子上,算是我的知音。不錯,我就是這樣的人。”


    趙禹笑了笑,卻也不以為異。這片刻時間的觀察,他已經大致將這元總舵主的脾xing瞧得分明,此人不過是被寵溺驕縱、不通人情世故的樣子,卻也未沾染太多紈絝習xing。不過也幸虧此人生就一副懵懂脾xing,否則也未必就能在張士誠手下保住xing命。


    他略一思忖,轉頭對佟百濤說道:“佟掌門,這番我要越俎代庖處理此事,還望你不要介意。”


    那佟百濤現在正是兩難的處境,聞言後連忙點頭道:“一切聽憑白兄弟處置。”


    趙禹聽到這話,點點頭,而後轉身對元總舵主說道:“行走江湖,難免會遇到不甚如意之事,與人方便便是與己方便。今ri有幸結識到元總舵主這樣的英雄人物,原本是極高興之事,但有所求,不敢推辭。隻是現下揚州城被大軍圍城,大家沒奈何羈留此處,卻也不能流落街頭。不過,我們這所跨院屋舍尚算寬裕,住得擁擠些也能騰出兩間空房來,隻是要容下元總舵主並眾位隨從,卻還有些不夠用……”


    未等到他講完,那位元總舵主已經擺擺手極為大度道:“你們的為難處,我也能體諒。老實說,我們海沙幫在揚州城裏也有一些產業,我倒未必一定要住在這客棧裏。隻是我進城中來,瞧見這四海樓有些熱鬧,各路江湖朋友皆聚集在此,便想來湊興結交幾個好朋友。你這個年輕人真不錯,武功高,態度也謙和。這樣安排再好不過,我便住在這裏,至於手下這些人,倒也不愁安置。”


    聽到元總舵主這般講,佟百濤也舒了一口氣,海沙幫如今聲勢頗大,若將他們得罪狠了,往後門下弟子行走江湖都會有諸多不便利。隻是他心下有些好奇,魔君與張士誠之間關係未算得友好,這番要主動結交這位元總舵主卻是為何?不過他隻是一個尋常武林人士,這些事情卻與他有些遙遠,因此這念頭隻在腦海中泛起片刻便被拋到腦後。


    眾人眼見到事情和平收場,氣氛緩和下來,原本站在遠處圍觀的一些江湖人士也紛紛走過來,談論幾句,或是打聽趙禹的師承來曆,或是與那位元總舵主攀談片刻。至於那位高麗來的泉老師,則被冷落在一邊,他傷勢雖然被處理妥當,卻仍是一副失魂落魄模樣,似乎對獨門的絕技泄露出去無法釋懷。


    元總舵主似乎習慣了眾星捧月的風光,臉上帶著和煦笑容,有條不紊、極為熟稔應對著眾人的問候,同時轉頭吩咐手下道:“你們且先帶著泉老師到城東莊子上住下來,我便留在此處,與眾位江湖朋友作伴。”


    那一群勁裝大漢聽到這吩咐,麵顯難sè,其中一人低聲道:“總舵主,您老人家千金之軀,獨自一人逗留在這魚龍混雜之處,有些不妥啊。若您老人家有什麽閃失,太尉大人那裏不好交代……”


    聽到這話,那元總舵主麵sè一沉,冷哼道:“有什麽要緊!此地皆是誌氣相投的江湖朋友,就算有一二宵小之輩,憑我的本領,哪個又敢在我麵前放肆!”


    這話說得氣勢十足,許多不明就裏的江湖人士真當這位元總舵主是個了不得的武功高手,紛紛叫好起來。


    受到眾人鼓舞,那位元總舵主臉上笑意更濃,不過再瞥見一臉為難之sè的手下後,麵sè又沉了沉,冷聲道:“以後莫要在我麵前提什麽太尉大人!這稱呼我不樂意聽,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那一群大漢聽到這話,不敢再堅持,留下兩個人照看這位總舵主,餘者便訕訕退出了四海樓。


    待手下們離開後,元總舵主對眾人擺擺手道:“今次大家有幸結識,算是一場緣分。你們在這裏吃喝花費,都來記在我的賬上,算作我的見麵禮。”


    眾人聽到這話,情緒益發高漲,對元總舵主義薄雲天的氣概交口稱讚。


    趙禹在一邊瞧著,心道這位元總舵主雖然天xing懵懂,卻也不是個壞脾xing之人,這樣仗義疏財,倒真適合在江湖上廝混出一個名堂。反正海沙幫本就是一群富得流油的私鹽販子,加之現在聲勢又如ri中天,偌大家業,倒也不怕被他一人給敗幹淨。一時間,趙禹倒覺得這元總舵主與自家大哥趙琪有些相似,不過是一個廝混江湖,一個廝混士林罷了。


    他思忖得片刻,與佟百濤一起請元總舵主進門。


    那元總舵主一邊走著,一邊轉頭對趙禹說道:“是了,還忘了問一問小兄弟的名號。你這般出眾的武功,應該不是江湖上籍籍無名之輩吧。”


    趙禹便將先前隨口捏造的那個身份講了一下,元總舵主聽過後,臉上閃過一絲驚喜之sè,笑道:“原來白兄弟竟是華山派的高徒,名門弟子氣度果然不同凡響。難怪我瞧得你一眼,便覺你不是尋常人,果然是有幾分來曆!”


    他頓了一頓,忽又問道:“是了,誠王帳下有一謀士名為葉德新,據說也是華山派門人,白兄弟可認得他?”


    趙禹聽到這話,先是愣了愣,待仔細思忖後才忽然記起來,年前他兵圍少林時,鮮於通夜入軍營拜會自己,的確提過此事。因此他便點頭道:“聽說過這個人,是我派中鮮於掌門的門徒,與我也算是同輩的弟子,隻是彼此不甚相熟。”


    元總舵主拍著趙禹肩膀笑道:“你的本領,卻是比你那位師兄好得多。葉德新武功也算有幾分火候,能在我手下支撐個百十招。可是白兄弟的武功底細,我卻瞧不出來。”


    趙禹聽到這話,嘴角勾了勾,勉強忍住笑,隻說道:“或許是我這些年在山上苦練武功不聞世事,而葉師兄一早下了山,凡塵俗事耽誤了修行吧。”


    元總舵主聽到這話,禁不住大點其頭,說道:“這話說得在理,白兄弟與我果然是英雄所見略同。我就是存了這樣一個心思,所以這些年在江湖上也沒有嶄露頭角,隻是在家埋頭苦練武功。這番武功終於大成,才肯出山來江湖上,正打算要一鳴驚人!”


    趙禹委實不知該如何作答,哈哈笑一聲就此掩飾過去。


    元總舵主終於見到知音之人,麵上微有激動之sè,不無感慨道:“自古來,能出人頭地者,背後無不忍耐了常人難忍受的寂寞孤獨。老實說,這些年我的決心也動搖過幾次,尤其聽到江湖上幾個豎子如魔君趙無傷之類聲名鵲起,我真想拋下心中遠大誌向,出山來與之爭鋒,要天下人瞧瞧到底孰強孰弱。不過總算忍耐下來,也多虧身邊朋友勉勵,終於熬到武功大成這一刻。這番我正式踏足江湖,正要將那些跳梁小醜滌蕩一空,還我武林正氣清風!”


    趙禹被斥作跳梁小醜,笑容變得僵硬起來,隻是一時間不好發作。而那佟百濤跟在兩人身後,神情也變得古怪起來。至於其餘不明就裏的嶗山派弟子,聽到這位元總舵主公然藐視魔君,心中除了詫異之餘,對這位元總舵主也生出幾絲欽佩。


    那元總舵主咂咂嘴巴,又說道:“是了,光談論我自己的誌向,倒忘了問一問白兄弟,你們六派這番在西域遭了劫難,現下可還能支持住?將其此事,我心裏也倍覺愧疚。原本我是打算率眾去援助六派武林同道的,隻是家傳武功正練到緊要處,卻分身乏術,隻派了手下一些兄弟援助你們。古怪的是,我那些兄弟現在也杳無音訊。唉,若非我一念之差錯過這件武林中的大事,我們正道武林也未必就會遭逢這番劫難……”


    若這位元總舵主特意高傲自大,趙禹還能禁受住,隻是見他一本正經的模樣,趙禹卻委實沒辦法忍耐住。以他的眼光,如何瞧不出這位元總舵主的武功底細,當下背過身去,好一陣擠眉弄眼,才算按捺住心頭那一股笑意。


    元總舵主見他這副模樣,隻當其心憂同門處境,便拍拍趙禹肩頭,安慰道:“白兄弟且放開心懷,這次我去河南少林參加英雄大會,正是為了要解救你們六派人士,必將馬到功成!”


    聽到這話,趙禹卻覺詫異起來,疑惑道:“英雄大會不是在湖北黃鶴樓舉行?元總舵主怎的又要去河南少林?”


    佟百濤在一邊提醒道:“白兄弟心係同門,對外事卻不甚關心。武當張真人自然廣發英雄帖召集群豪,不過少林的空聞神僧也有一份請帖發出來。所以,現在武林中是有兩個英雄大會要舉行,一在少林,一在黃鶴樓。”


    趙禹聽到這話,心中略一思忖,已經明白了大概。定是少林不忿被武當一枝獨秀,所以便也依法而為。他卻沒想到,這兩派已經淪落到現在這個處境,卻還不放棄明爭暗鬥的心思,委實令人嗟歎。


    一行人進了嶗山派弟子收拾出來的一間客房,趁著一個空暇時刻,趙敏將趙禹拉到一邊,低聲道:“現下這般嚴峻的形勢,你又與這憨貨糾纏什麽?”


    趙禹笑笑,低聲回道:“長刀在手,頑童卻比凶徒要可怕得多。凶徒尚知善惡,頑童卻善惡不分。這位元總舵主,正是這般模樣。咱們能否脫困且幹掉楊完者,多半要仰仗此人了。”


    講過這句話,他也不向趙敏仔細解釋,便又轉過頭去,與那元總舵主寒暄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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