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外形勢發生驚天巨變,苗軍統率楊完者奉江浙左丞相達識帖睦邇之命前去拜見,途中卻被蓄謀已久的張士誠派死士襲殺致死,一時間,苗軍大營中混亂成一團。


    已達江都的張士德得知這個消息,一邊派人往蘇州確定消息,一邊派出大股斥候前往揚州。然而蘇州方向消息還未傳來,派去偵查的斥候則死傷慘重,十不存一!如此一來,張士德篤定此是楊完者惑敵之計,越發變得謹慎起來。


    揚州城一所民居中,麵若冰霜的藍教主將石灰浸泡的人頭放在趙禹麵前案頭,聲音略顯幹澀道:“我已經快撐不住了,魔君要早做安排。”


    趙禹瞧一眼那人頭,轉身問向李成儒等人:“怎麽樣?”


    李成儒等人也不覺那人頭惡心,趴在近前仔細觀望良久,才說道:“當真惟妙惟肖,若非早知,隻怕真要錯以為楊完者真的死了。”


    藍教主冷聲道:“自此後,再無楊完者這人,隻有我的族人楊通貫。苗軍自此後與元廷再無瓜葛,魔君可是放心了?”


    趙禹略一沉吟,從懷中掏出一枚令牌,遞給了一名秘營士兵,說道:“走水路,在丹陽卸了武裝,到滁州領取輜重糧草,我自會命人在淮北準備好營地。苗軍暫且歸濠州郭天敘統率,待集慶克下,我將派傅友德將軍前去接手整編苗軍。”


    說完這些後,他便又對藍教主說道:“我希望藍教主能跟隨苗軍到丹陽,待滁州水營接應到他們,藍教主自然可以離開。”


    “這是物盡其用還是要卸磨殺驢?”藍教主嘴角泛起一絲譏誚之色,而後又說道:“苗軍情緒很不穩定,希望魔君能夠妥善安排。若我這些族人安然無恙,日後我在大都自然也會設法相助魔君一臂之力。雖然沒有太大作用,但若打探一下消息,卻還能夠勝任。”


    待藍教主離去後,韋一笑等人才湊上來嘖嘖稱奇道:“雖然隻是一個替代品,但卻也著實沒想到,看似強大無比的苗軍楊完者,就這樣輕輕巧巧被料理了。”


    趙禹站起身來,笑道:“殺人何必手沾血,將這頭顱收拾一番,送給四海客棧的元總舵主。”


    城外苗軍營地的混亂瞞不住揚州城中人,無數人登上城頭,瞧著苗軍兵敗一般潰敗,雜亂的煙塵一路向南延伸而去。壓在眾人心頭沉甸甸的大石終於落地,已經有許多人忍不住喜極而泣,擊掌相慶。此時的他們卻不知道,隻要再過數日,揚州城將會再次被大軍圍堵住。亂世之中,終究沒有淨土,沒有長久安逸太平的日子。


    趙禹與韋一笑並一部分秘營人手從揚州城荒廢的南城撤出來,另一部分秘營人手則繼續潛伏在揚州城中,隻是更加隱蔽。


    離開揚州城後,趙禹跨坐駿馬之上,心中泛起漣漪。不知此時趙敏是否還在城中?亦或者早已經離開揚州踏上了返回大都的路程?揚州城彼此相對這段時間,如今想來如夢一般不真實,徒留餘韻令人傷懷。


    韋一笑等人卻無趙禹那種遐思,神色之間充滿喜悅振奮之色,他指著道旁荒廢的苗軍所設卡哨,朗笑道:“回想咱們來時,苗軍攔路設卡,盤剝客旅,那般囂張不可一世。如今卻惶惶如喪家之犬,非得咱們明教庇護才能得一生機。隻有這樣的事想來才令人暢快不已,隻是教主也心善了一些,這些苗軍哪個手裏都沾染著咱們漢人的血,要我說來,直接將他們驅趕到長江裏喂了魚,才算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趙禹聽到這話,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說道:“這累累血債,哪是一條性命能夠償還的!我們要榨幹苗軍最後一滴血,讓他們多多收割韃子的人命!”


    來揚州時,眾人要扮作客商,繞路周轉,如今卻大可不必。他們騎乘駿馬,一路飛馳,不幾日便回到了設在江寧的滁州軍大營。


    路過集慶時,趙禹遠遠觀望這曾為數朝舊都的雄城。金陵城龍盤虎踞,乃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大城,哪怕被圍良久,仍未顯多少頹唐之氣。與過往望洋興歎的感慨不同,趙禹今次已經有足夠底氣將集慶視作自己囊中之物。圍繞集慶一遭所有可以為援,能夠阻擾滁州軍攻城的勢力或是自顧不暇,或是各有所謀,全都再不能成為滁州軍的困擾。如今的集慶,當真可算得孤城一座。


    從帶領五行旗一幹殘軍千裏跋涉,輾轉到了滁州,趙禹所有的行動幾乎都是圍繞集慶這個目標。籌劃數年之久,成功已經近在咫尺。饒是趙禹波瀾不驚的心境,如今都禁不住驟起波瀾。


    這裏將是他真正騰飛之地,這裏將是漢祚複興的大本營。百年來異族**,百年來亡國悲歌,從此時,在此地,當集慶城門被踏破那一瞬,將成塵埃往事!漢人將會踏著曾經橫掃四野八荒,大哉乾元的蒙古人屍骸,再次登頂,成為這神州真正的主人!


    徐達等人先一步得知揚州方向的消息,早早派人在江寧城外等候趙禹。


    待趙禹一行打馬入營時,滁州軍自徐達以下一幹將領,皆肅立轅門前等候。聽到急促馬蹄之聲,身披甲胄的眾將臉上紛紛蕩漾起喜色,疾行上前,遠遠便拱手躬身道:“恭賀總管此行大功告成!”


    趙禹擰身下馬,走向眾將,與眾人一一見禮,並肩往中軍大帳行去。


    徐達久居軍中,早養成喜怒不形於色的氣度,而今也滿臉笑容道:“方一接到揚州信報,我還以為自己眼睛出了毛病,著實沒有想到,總管與蝠王單憑幾十名秘營兄弟便在揚州鬧出這樣大一場風波且收獲如此巨大。如此一番比較下來,我等領兵之人便連集慶城都久攻不下,當真羞愧難當!”


    韋一笑坐在一邊,聽到這話後,急忙擺手笑道:“徐將軍這話對我而言當真是謬讚了,我雖然跟隨總管一路到了揚州,不過睡了一夜,而後便來回奔走,隻能領個跑腿的苦勞,卻是不敢居功。”


    趙禹也笑道:“不過一些上不得台麵的挑撥離間的小伎倆,不值一提。況且,若無大軍擺出陣勢並蝠王遊走通報,我也隻能坐困愁城,一籌莫展。”


    常遇春卻說道:“總管這一戰自然勝得漂亮,苗軍悍勇,便是畢集十萬大軍與之決戰,想要擊敗苗軍,也是一件困難事情。總管卻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輕輕鬆鬆拿下苗軍,不耗費一兵一卒。這樣的事情,翻遍史書也難尋出第二件來。”


    眾將皆紛紛笑著附和起來,趙禹擺擺手,問道:“苗軍可曾接應到了?”


    徐達點頭道:“接到信報後我即刻便著水營前往丹陽去接應,同時攜帶與方國珍約定的糧草輜重。待糧草與方國珍交割停當後,便將苗軍運回。”


    他頓了一頓,又說道:“苗軍雖然是一股很強的力量,不過名聲軍紀卻壞,也算一柄雙刃劍。得之雖然對總管大業甚有助益,但若不嚴力約束整治,隻怕會傷害到咱們滁州軍的名聲。”


    趙禹點點頭,說道:“他們既然已經歸順過來,自然不可能再像以往那般行事。這一支軍隊,暫時是沒辦法派上用場的,還要仔細打磨一番。這些事情也不必急在一時,待拿下集慶後,仔細整治便是。”


    徐達又說道:“總管揚州一行,誘反了張士誠,逼降了苗軍,韃子朝廷在江南擺下的集慶防線被破壞無遺。這是天賜良機,攻下集慶,再無懸念。而且,最近幾日集慶城中也有一些大家族瞧瞧派人來向我投誠,便連江南大營一些元將也有投降的意向。拿下集慶,已是大勢所趨,不可逆轉!”


    趙禹微微頷首道:“若能多一些內應助力,自然是好的,可大大減少我軍的傷亡折損。不過,對於那些投誠之人,一定要仔細甄別其用心,千萬不要在最後這緊要關頭為敵所乘,又添波折。”


    徐達等人連忙點頭應下來,表示自己一定會小心處理。


    環顧眾將一周之後,趙禹又說道:“今次我揚州之行,雖然頗有所得,但也感觸頗深。人不自辱,則人莫能辱之。揚州這幾路人馬,雖然同屬元廷,但卻互相猜忌,彼此明爭暗鬥不止,誤會成見深種。一旦被有心人加以利用,局勢便**不可收拾。倘若他們能精誠合作,彼此坦誠相待,又怎麽會被輕易得手?”


    徐達等人也皆點頭道:“韃子朝廷已經日薄西山,國運多舛,卻仍君臣相疑,勾心鬥角,焉有不敗的道理。”


    “這事情未嚐不是一個經驗教訓!人皆有私心,但卻絕不能失了輕重分寸。譬如大樹,枝葉繁茂,若這枝節隻想著壯大自己,拚了命汲取養分,卻忽視了主幹根基,縱使枝節再繁茂,也經不起風吹雨打。隻有這根紮得越深,主幹越雄壯,枝節才能越發有依靠,茁壯成長。”


    趙禹敲敲案幾,沉聲道:“諸位皆是一時人傑,應該會明白這個道理。我不隻要你們明白,更要銘記於心。咱們所要締造的,將是一個前所未有的繁榮盛世,你們隻要瞧準了方向,一路向前,都將會青史留名,給子孫後代掙下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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