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續不斷的震動傳來,貝爾摩德透過窗看向遠處正在交戰的地方,數不清的ril仿機正在朝著某一處猛攻,那裏隻站著一架紅色的ril——可那哪裏是什麽楊令元,那分明是將遲的紅蓮!


    貝爾摩德一眼就認了出來,她曾在演練時與將遲過招,對這架ril的印象很深。


    “別戀戰。”拉紮勒斯往貝爾摩德的身前一站,擋住了她遠眺的視線,“既然不是我們的人,不要管。”


    貝爾摩德捏緊了拳頭,從牙縫中吐出一個“好”,正要去扶喬苓的肩膀帶她離開,卻陡然發現喬苓的臉色陡然大變——最明顯的是那雙眼睛,變成了銀色的雙眸。


    喬苓沒有表情,她的眼色極冷,剛才還在顫抖的四肢重新恢複了平靜,仿佛換了一人。


    “喬苓?”


    喬苓沒有回答,她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灰,以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速度,從拉紮勒斯與他身後幾個壯漢的縫隙之間閃身而過,輕而易舉地繞過他們,向著獨立監獄的更深處飛奔起來——或者說,向著戰火之地的方向跑去了。


    當貝爾摩德反應過來,正要去追的時候,拉紮勒斯已經按住了她的肩膀。


    “我去追她。”拉紮勒斯微微眯起了眼睛,“這裏危險,你們先走,尤其是你。”


    “但我——”


    拉紮勒斯笑了笑,“要盡快脫身,你的身份寶貴,不要拿自己在這種地方冒險。”


    貝爾摩德鼻子一酸,隻是克製地點點頭,對著自己的幾個下屬揮手,示意他們與自己一道離開。


    “那你要小心。”她輕聲說,“別再被抓回去了。”


    “嗯。”


    在貝、紮二人說話的片刻,喬苓已經穿過了獨立監獄巨大的空中閣樓,來到了建築的另一頭——離楊令元越來越近了。


    她的眸色在銀色與黑色之間交替,那是降苓與她正在激烈爭奪這副身體操縱權的結果。降苓對楊令元表現出了從未有過的凜冽殺意,讓喬苓幾乎無法抵擋。


    “停……下。”喬苓艱難地遏製住自己的雙腳,雙手緊緊扣住了一旁走廊的扶手,“你……要去幹什麽……”


    “殺了他。”


    “為什麽……為什麽突然……”


    “他入侵了!”


    降苓怒不可遏,就在剛才,楊令元用他的ril突破了自己的領域,與喬苓進行了直接對話——沒有對他發起任何對話請求,直接擊穿了他與外界的防禦——在他,有史以來最為虛弱的時候。


    “他肯定不是故意的……降苓,不要衝動……”


    這句「他不是故意的」不僅沒有平息降苓的狂怒,仿佛使他更為懊惱。這怒火隨著與楊令元的接近愈演愈烈。喬苓心中大呼不好,卻在掙紮中看著自己依然在一步步向前。她理解降苓的怒火,高傲如他,必定不能容忍自己被——


    “降苓……降苓……我們好好談談可以嗎?”


    “有什麽可談的?”


    “你不要去找他,別忘了外麵現在除了楊令元還有很多監獄的機甲,我們現在的首要任務是離開這裏——”


    降苓不耐煩地打斷,“你又要逃避了嗎!”


    喬苓一怔,「逃避」是她的軟肋之一,降苓故意的激將讓喬苓突然有些惱火。


    “這不是逃避!”


    “嗬嗬,有什麽區別?”


    “不準這麽說我!”麵對降苓的固執,喬苓也火大起來,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違拗自己的命令了,喬苓眸色一凝,陡然間奪回了自己全部的身體。


    “為什麽不肯承認自己現在狀態不佳?為什麽就是不肯向我示弱?不就是被楊令元突破了一次嗎?你就這麽不能接受自己失敗?你自尊心是有多強?”


    一瞬間,降苓像是徹底從身邊消失了似的,周圍陷入了徹底的寂靜與沉默。還未等喬苓從這詭異的寧靜中反應過來,降苓的反撲勢如排山倒海,她的意誌被生生剝離出自己的軀殼,丟去了虛無之境。


    “記住,喬苓,示弱是強者的特權。”降苓的聲音冷而又冷,“無能者沒有自尊。”


    在一片不見五指的黑暗裏,喬苓再次與外界失聯。


    突如其來的焦慮籠罩全身,她的身體在黑暗中懸浮,這裏空無一物,浩淼的空間裏隻有無盡的虛空。


    喬苓深吸一口氣,重新閉上了眼睛。


    她能夠感知到身體微弱的氣息,以及降苓此刻的所有心情。


    降苓看見了陷入困獸之鬥的楊令元——於是喬苓也看見了。在楊的不遠處還有將遲的紅蓮,這兩人以一當十,在一片紛亂中與眾人鏖戰。


    戰場上很快有人注意到了「喬苓」的靠近。


    這個穿著囚服的少女,身上散發著與其柔弱外表截然不同的淩厲,她的步伐穩而輕靈,從容得就像一隻與戰火無關的精靈正在穿過一片花叢,沒有任何人的攻擊可以波及到她。


    降苓的目光一直看著楊令元。


    這個人沒有召喚出自己的ril,或者說,他依然沒有讓自己的機甲實體化——在這片機甲的戰場上,他依然在以自己的「血肉之軀」與所有敵人對抗。


    楊令元的殺敵方式非常特別,他口中一直低吟著什麽,與敵人相隔百十米,右手食指輕劃十字,對方的機甲就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切割——切麵平整光潔,如同被打磨拋光過,這一切是如此迅捷有力。


    降苓微微顰眉,他忽然覺得,以喬苓的身體來接近他,再合適不過了。


    而幾乎在同時,喬苓也同樣覺察到了降苓的這個念頭——迄今為止,降苓所做的所有事情中,沒有什麽比這更讓她惱怒了。虛空中的喬苓默默合十了手心,她感到自己的力量正在從四麵八方匯集。


    而此時,「喬苓」與楊令元已經靠得足夠近了。


    在四目相對的一瞬,楊令元突然停下了手裏的所有動作,眼眶慢慢地變紅。


    “喬……喬……”他還沒來得及喊出喬苓的名字,就看見「喬苓」微笑著繼續向自己走來。那雙銀色的眼睛迅速將楊令元捕捉,楊的瞳孔在這一瞬間放大,像是被人抽離了靈魂,雙膝微僵,麵對著「喬苓」,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在降苓的精神攻擊下,極少有人能夠幸免,至於精神極不穩定的楊令元,則更是如此。


    這一招曾讓降苓的前任駕駛者徹底失去意誌,讓無故招惹他的菲斯布爾幾乎瀕死,而今,他要用同樣的伎倆,去看看眼前這個看起來無比強大的少年究竟害怕什麽。


    楊令元垂下了頭,「喬苓」則溫柔地扶起了他的下頜,沿著那雙已經失神的瞳孔,降苓聽見了一些在楊令元腦中回響的聲音。


    “如果一個人對你很重要,他就會離開你。”


    “想知道為什麽?”


    “因為你配不上任何人對你的好……”


    “他們將為自己的愚蠢受到懲罰……”


    “這是你一輩子的詛咒。”


    這些話,降苓隻聽了個大概,他無法理解這其中的邏輯。


    菲斯布爾和那個前任駕駛者之所以會被攻破,是因為他們害怕自己的軟弱被看穿,他們害怕自己被輕視,他們虛榮、軟弱、無知又自以為是。


    可是楊令元的這種情況算什麽……害怕別人受到懲罰?「配不上任何人對你的好」又算哪門子詛咒——那詛咒全都是應驗在別人身上的,與他何幹?


    未等降苓細想,他突然覺得身體一僵,身體的力量忽然開始流失——


    “你不懂的事情還多著呢!”


    喬苓的聲音響起,她的語氣中沒有留絲毫情麵,甚至還帶著一點冷嘲。喬苓以最快的速度重新占領自己的每一寸身體,帶著極大的決心和冰冷的意誌卷土重來。


    “像你這種隻想著自己,自私自利的ril,永遠也不可能理解人類在想什麽!”


    喬苓的眸色又變回了黑色,她穩穩地接住了楊令元即將垂倒的癱軟身體,將這個看起來已經快要失去意識的少年緊緊抱在了懷中。


    她有些愧疚地在楊令元耳邊呢喃,“喂,喂,還醒著嗎?”


    “喬苓小姐……?”


    “嗯。”


    “……你沒事啊。”


    “嗯,我沒事,都沒事的。”


    “真好。”楊令元的下頜靠在喬苓的肩膀上,順著視線,他看見遠天夕陽最後的一點餘暉,像是溫暖的火焰烘烤著柔軟的雲層,視線變得模糊起來,他忽然覺得身體被什麽人承接——喬苓將他背了起來。


    眼前是十幾架ril的殘骸,是彈藥殘跡裏緩緩升騰的硝煙,喬苓逆著光站在僅剩的六架ril仿機前,一手托著身後的楊令元,一手在胸前揮舞——那是裴菲柯特的星域旗語,盡管目前已經很少用,但它一直是新兵培訓與老兵考核的重要內容。


    “停止戰鬥。”她用旗語寫道,“我們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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