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剛走幾步便遇見幾名身穿灰衣的小童持著掃帚沿路而掃,見她二人不從正門而來,反倒從後山走出便問:“二位師姐自何而來?天樞殿門禁有明言,無事不可亂入,卻不見師姐們從何上山?”


    薑黎自然知道規矩,雖然心下忐忑,但想到好歹手上有個萬能擋箭牌,剛要拱手答言,卻被人一手撥到身後去,想起那日上山時她也是這麽不耐的把她師父給撥開,以此見來,她似是極不喜人擋她視線的。


    是因為太矮了麽?薑黎不由得壞心眼的想到。


    此刻唐煙兒卻發話了:“這也規矩那也規矩,你們到底是煩是不煩?我自山下飛上來的,你們去哪裏看?閑事莫多管,一邊兒去!”


    “不可能!朝陽峰壁立千仞無依倚,你飛得上來?騙人!你休得亂走,待我告訴掌殿去!”一個童子說道。


    唐煙兒一點不客氣,一巴掌推他腦門兒上把那孩子推了個屁墩兒:“囉嗦,請援兵算什麽本事,有種的便現在將我擒下啊!”她明知道灰衣弟子未曾習武,那些童子年紀也不過十來一二,竟然這般明目張膽的欺負人,又出口粗俗,真是驚掉了薑黎的下巴。


    而這時已經有人發現了這邊的吵鬧,從殿中出來:“何人在此喧嘩?”


    唐煙兒抬頭一看,是個白胡子的老頭兒,頓時就皺起了一雙眉眼:“又是老頭子!”


    那老頭兒一聽,白眉毛翹一翹:“嗬……你對老頭子意見不小啊。”


    “哼……老頭子都是些討厭的家夥,規矩一大堆,囉嗦又麻煩,這也不許那也不許!”唐煙兒出口無忌,薑黎卻是冷汗一頭,膝蓋一軟就跪了下去:“縉陽峰玉衡殿白芷院青衣弟子薑黎,見過天樞殿掌殿!”


    唐煙兒看她一眼,眼兒一挑:“你就是這兒的頭兒?”


    老頭兒噗的便笑出來:“你這丫頭!小小年紀的打哪兒學來一副地痞口吻?”


    唐煙兒撇撇嘴:“打我師父那兒學的,上梁不正下梁歪,您要有意見就找他去吧。”


    老頭兒奇怪:“你師父是誰?”


    “景年。”“景年?”


    老頭兒打量她半晌:“……你……便是唐煙兒?”


    唐煙兒也奇了:“你認得我?”


    “不……哈哈!掌門傳位時我也隻是遠遠觀了個禮未曾走近,不曾見過你,不過……”老頭兒笑起來:“也是,算是認得,你還那麽點長的時候,見過一眼。”老頭兒比劃了個長度,看得唐煙兒皺起眉撅起嘴:“別說你還抱過我吧?”


    “那倒沒有。”老頭兒衝她招招手:“來,去我殿裏坐坐吧?”


    老頭兒轉頭負手就當先而去,唐煙兒一把將薑黎拽起來:“你還跪著?還不走?”


    “你還沒講你叫什麽呢?”唐煙兒追上去問那老頭兒,老頭兒撚撚胡須,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老夫樂正,乃這天樞殿掌殿,你師父既是景年,照理你便該喚我一聲師叔祖,但如若你不願,我也不強求。”


    唐煙兒一挑眉:“你這老頭倒好說話,但我叫你師叔祖可有好處?”


    “哈……你這丫頭!你擅自闖到我天樞殿來我還未罰你,你倒向我討起好處來!”老頭兒故作生氣的哼哼了兩聲,唐煙兒可是一點也不怕他:“我又不是你們青陽派的人,為何要受你懲罰?何況,是師父答應讓我四處遊覽的,你青陽派便連這點氣量也無?”


    “好一張伶牙俐齒的小嘴,這便成了老頭子小氣啦?你師父即是我青陽派的人,你又如何不是?”


    “我自小便隻知我師父,可不知道你們這些青陽派的糟老頭,更不知道那些亂七八糟的規矩,若是非得如此捆在一起,隻是逼我不要認我師父罷了,老頭子年紀一把,竟然在此挑撥離間,真是毫不知羞!”


    樂正老頭瞪圓了眼睛,胡子一翹一翹的,看得唐煙兒心癢癢,想要伸手去摸一摸,卻又正跟人家爭執著呢,硬生生的憋著一口氣板著臉。(.無彈窗廣告)


    “你這顛倒黑白的本事真是……頗有乃父之風!哈哈哈哈哈!”老頭兒先還板著臉,後來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唐煙兒奇怪道:“你也認識我爹爹?”


    “呃……多年以前,曾有一麵之緣。”老頭兒突然發覺說漏了嘴,訕訕答道,唐煙兒大眼睛轉一轉:“師父說我爹爹以前臭名昭著因此才被人所識,莫不是你也曾被我爹爹戲弄過?”


    “咳……那倒沒有,不過令尊……嘖……”老頭兒露出一副慘不忍睹的表情來:“你爹爹確是太過頑劣了些!”聽他這樣說,唐煙兒不由得問:“你是我爹爹的長輩麽?”


    “這……也不能這樣算,但是……老夫當年的確與令尊相識,算是……交淺緣深吧。”


    “哦……”唐煙兒低了低頭,然後有些忸怩的小聲喚道:“師叔祖……”


    “哎?”樂正老頭兒倒是喜出望外,一看唐煙兒那副別扭的表情更是忍不住拊掌大笑:“哎哎,小侄孫乖。”


    唐煙兒自覺被他占了老大一個便宜,便直言不諱:“那師叔祖,我都叫你師叔祖了,你可不能再欺負我!”


    “哈哈……那是自然,話說你今日怎麽想起跑我朝陽峰來了?”


    他一問,唐煙兒就照實說了,樂正老頭兒聽完臉上就是一陣黑一陣白的:“藏錢?”


    “是啊!”唐煙兒從薑黎那兒拿過那個陶罐子:“我打算把它藏在你殿上飛簷之間,這往後可就是你的責任啦!要是我朋友的錢不見了,師叔祖你是要賠的!”唐煙兒笑嘻嘻的說。


    她那臉板起來能氣得死人,嘴巴一甜,眉眼一彎又讓人怎麽都生不起氣來,樂正無語的扶額:“罷了罷了,真是前世欠了你們父女的!你爹爹藏在我這殿上飛簷間的東西都還沒取走呢,你又來?去吧去吧,反正老頭兒我身無長物,丟了也是不賠的!”


    “欸?爹爹也藏了東西在你這兒?那可不是跟我想到一塊兒去了?”


    “要不我怎麽一見你就知道你是唐昀風的閨女呢?”


    唐煙兒也不過多好奇,當下對樂正道了謝,一手引著薑黎,竟不借力,就這麽拔身而起,徑直落在了天樞殿頂上。樂正看著她輕身而起的身形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眼神複雜的歎了口氣,自己搖搖晃晃的逛回殿內去了。


    “我看這樂正老頭兒挺好說話的,怎麽你那麽怕他?”唐煙兒在濕滑的琉璃屋瓦上如履平地,薑黎可沒那本事,她足足四肢並用趴在琉璃瓦上都還不能穩住身形呢這時怎麽有空去回答唐煙兒的話?


    唐煙兒見狀歎了口氣,語氣嚴厲道:“氣沉丹田,抱元守缺,力入百骸,神行氣海,你的內力是用來幹嘛的?”


    “可是……可是……”薑黎手忙腳亂:“抱元守缺要盤膝坐守時才辦得到啊!”


    “誰說的!”唐煙兒幾步過來,霸道的一把抓住她的手將她提起來,她的內力再次湧入薑黎經脈中,唐煙兒笑道:“薑黎對我,還真是一點也沒有防備啊。”


    “啊?”溫暖渾厚的內勁流於脈絡中的感覺讓薑黎根本無心去聽唐煙兒說話,但唐煙兒也不再廢話,引著她的內力走遍四肢,填回氣海,運行成一個圓滿不缺的周天:“重心下移,下盤紮穩。”


    薑黎基本功牢實,一聽她話便自覺紮穩下盤,雙腳落地立在瓦上竟然絲毫不再搖晃不穩,就好似站在平地上一樣。


    “啊……真的……站穩了!”她驚奇的喊道,唐煙兒看她驚喜的樣子也不由得彎起嘴角笑,但是薑黎一抬步就立刻再次失去重心。


    “小心!”唐煙兒一把將她帶入懷裏,無奈道:“唉……你還得多多練習,我看玉衡殿的屋瓦也挺滑的,你以後可挑清晨瓦上染霜濕滑之時去練習。”


    “那怎麽可以?大殿屋頂豈是可以亂上的?上這天樞殿頂已經是掌殿格外寬容,玉衡殿可是正殿啊!”薑黎不安道,可是唐煙兒哪裏會管那些:“不過就是個屋頂罷了,這有什麽?誰沒事在那大清早的巴望著屋頂看?”


    “可是……這萬一被人看見……”


    “你難道還要我為這個專門去師父那裏請個特準嗎?”唐煙兒皺眉:“大不了我陪你去好了,看誰敢說什麽。”她自己也知道她在這青陽派屬於煞神一個,誰見著都是避之唯恐不及。


    薑黎沒說話,能有那樣的機會是很難得,而且唐煙兒真的對她很好,可是她如果一味這樣是不是太占她便宜?


    唐煙兒不知是神經粗大根本沒想那些,還是即使知道也未曾在意,牽著她的手往飛簷之下尋去:“那老頭兒說我爹爹也藏了東西在這裏,既然這樣我就一定找得出來!”她興致勃勃的投入到尋寶大業中去,薑黎踟躕發問:“唐……煙兒,你爹爹……是誰?”


    “不知道,我隻知道他叫唐昀風,是個不靠譜的大混蛋,平生最喜歡捉弄人,江湖上很多人都被他捉弄過,因此很多人都很怕他。”她站在簷角舉目四望,山風獵獵揚她衣袍青絲,稚嫩的臉望向一山煙雲潑墨,神色沉靜如一塊冰冷瑩潤的白玉:“他活著的時候我太小,什麽都不知道,他死後,我就跟著師父了。師父不願提他,提到就會露出很難過的神情,我不願見師父難過,因此也就懶得問了。他是誰又有什麽關係呢?我隻知道他是我爹爹,何況逝者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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