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上一行人對於發生了這種事還能鎮定自若的按照行程慢慢趕路的自信心是來源於老神在在的唐煙兒,而唐煙兒的自信心是來源於自己的實力和景年的實力。


    抱著‘追上來也不能拿自己怎麽樣,如果真能拿自己怎麽樣跑也沒用’這樣近乎無賴的想法,唐煙兒一行抵達了下一個落腳點――金嶺鎮。相比起那個詭秘的五道口,相距不到兩百裏金嶺鎮真是正常太多。


    他們到達的日子正是三月初一,趕集的日子,鎮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雖然鎮子不大,但也似模似樣,一條正街,幾條橫街構成了這個小鎮的最主要的結構。幾個一看就是外鄉人的年輕人一踏入鎮上就招來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呃……這個鎮上的人是不是太熱情了點兒?”薑黎牽著馬不自覺地往唐煙兒那邊靠攏過去,自打他們從北邊一路走來就不斷接受鎮民目光的洗禮,她開始還以為是這些人熱情好客,可是仔細一看根本不是那麽回事。


    那些人的眼裏與其說是熱情,不如說是驚奇更加妥當。


    這種驚奇裏還夾雜著些微的恐懼。


    八匹馬八個人,怎麽都算是豪華陣容了,除了唐煙兒大搖大擺的走在前麵,麵對那些會遠遠為自己讓出道路來的鎮民,幾個年輕人多少都有點吃不消:“煙兒,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我覺得……不太對勁。”有琴徵道,連她這樣淡定的人都表露出焦慮,唐煙兒不得不作出答複:“我想,多半和五道口有關吧,畢竟這兩個地方這麽近。想來不是當地人或者官府瞞而不報,是在人家眼皮子底下,不敢報罷了。”


    她回首一笑,說:“不著急,我們先找個地方安頓下來再說,還要給景年寄信呢。”


    有了上次經曆教訓以後,那幾個男子都不敢再莽莽撞撞的找家店就進去吃肉了,小心翼翼的把客棧裏裏外外打量一番,再看了唐煙兒的臉色,才走進去,看著客棧掌櫃的眼神讓掌櫃的不停的搓手臂,對每一個人都報以懷疑的目光。唐煙兒一直在努力的憋笑,薑黎看她那副德行忍不住給她一肘子:“笑什麽呀,他們都被嚇著了而已。”


    “嗯……我知道啊……”唐煙兒笑得說話的聲音都在發抖:“可是你不覺得,嚇一嚇他們也很好麽?再那麽毫無防備的就大吃大喝,萬一人家在飯菜裏下毒呢?”


    她這話被旁邊幾個聽了去,一時間連有琴羽的臉上都浮現出菜色。


    “噗……”唐煙兒扶著薑黎的肩以袖掩口:“我就那麽一說……你們別緊張啊。”


    這人真是惡劣到沒救了。


    “掌櫃的,有幾間上房?”薑黎問,一般這種小鎮上的客棧多是通鋪,單間準備的不多,他們有八個人,大家都住上房的話總是要好好盤算一下才夠住的。


    掌櫃看了看他們的人數,告罪道:“對不住啊姑娘,小店總共隻有六間上房。”


    “我們全要了。”不管怎麽住,先定下來再說,有琴徵說完就掏銀子,出行時的公費花銷是由她這個大師姐負責的。


    “那麽,怎麽住呢?”如慧小聲問,薑黎身份今時不同往日,她說話也不敢再那麽沒分寸了。(.無彈窗廣告)


    秦奏凱看了看:“有琴師妹和唐師妹當然是獨占一間的,之前是因為條件所限,既然現在有六間,我們也沒有不住的道理,是吧?”兩個當事人不置可否,別的人倒是都點頭。


    “那剩下四間……”他看了看:“錢銅和王大寶住一間,薑黎和如慧兩位師妹住一間便可吧,那麽我和有琴師弟也就各自一間了。”


    他本來分配得沒錯,按身份而言,確實應當如此,隻是……“我要和薑黎住。”唐煙兒幹脆道,望了望幾人:“有琴姐姐向來喜靜,就獨自一間吧,剩下你們再分。”她說完就拉起薑黎和有琴徵上樓了。


    剩下的,又不可能將如慧一個姑娘家放去與男子住,自然隻能單獨一間了。如慧得了這個便宜高興都來不及,喜滋滋的拿起行囊跟著上樓,就剩下幾個男子在樓下。


    秦奏凱自言自語道:“嘿,真奇怪,特地給她住單間她還不要?”本是想討好一下這個小師妹的,沒想到熱臉貼了冷屁股。


    秦奏凱看有琴羽站在身邊,就說:“有琴師弟,你說唐師妹和那個薑黎是不是好的有點過分了?”


    有琴羽在包裏翻找什麽,沒搭腔。


    秦奏凱哼了一聲回過頭,兀自喃喃著:“我聽說這世間不僅男子有分桃斷袖,女子亦有磨鏡之事,前幾年咱們青陽山上還鬧過呢,好像是天機殿還是哪個殿的白衣來著,你聽說過沒啊?”


    有琴羽忽然抬頭狠瞪了他一眼,那眼神狠厲得秦奏凱打了個哆嗦:“少管閑事。”冷冷甩下四個字,有琴羽提起自己的行囊就上樓了。


    這一晚倒是平安無事,吃飽喝足,休息妥當,次日唐煙兒就修書一封去找了當地驛站,托人送回青陽。


    “這樣還不保險,此去不久就能到金安縣,那裏有青陽派的分堂,到了那裏再叫人傳一封信回去吧。”有琴徵道:“那裏應該有養信鴿,傳遞起來也快些。”


    “姐姐說的是。”唐煙兒點點頭。


    在鎮上休整了一番他們就接著出發,準備趕往高州州府乘船轉道淮水,去金安縣發了一封信,製備了些補給日用,天氣漸漸回暖,皮氅之類都不大用得著了。別的幾人的還好,唯獨唐煙兒自用的太過貴重,不是貂裘就是狐皮,這等物什唯有托給分堂的弟子一並帶回青陽去。


    他們走時,分堂弟子特地囑咐了小心:“各位有所不知,最近森羅堂在這附近出沒,那是些不講道理的,莫要平白惹了麻煩。”


    薑黎才從唐煙兒口中得知這一存在,不由得好奇:“森羅堂在這附近做什麽?”


    那分堂弟子耐心解釋:“雖然森羅堂地界不在這兒,但他們是幹殺手這一行的,取人腦袋當然不分地界,我們也不可能因為這個不讓人家做生意呀。隻是那些人蠻橫得很,逢著礙手礙腳的通通殺了了事。諸位自然是武藝高強,隻是若能不惹那麻煩,還是不要惹的好……”


    他說的中肯,一行人也聽進去了,有琴徵拱手謝道:“多謝提醒。”


    行在路上,薑黎才問起:“那日……我們在鬼哭林露宿的時候,碰到的那個是不是……?”


    唐煙兒嫣然一笑:“薑黎為何如此斷定?”


    “我沒有斷定……”薑黎連忙擺手:“我隻是猜的……那日我被吵醒,並沒有看個真切,隻是你說是殺手之流,這裏又說附近有森羅堂出沒,所以……”


    “這也難說。”有琴徵道聽到她們的對話也回頭道:“森羅堂與其說是門派,不如說是打開門來做生意。他們不講道義,隻講利益,雖然此地離森羅堂勢力範圍尚遠,但若是為了生意,跑再遠也不奇怪。”


    “無須擔心。”唐煙兒聲音不大,卻自有力量令人安心:“那日路過之人雖然功夫不錯,卻算不得什麽高手,便是碰上了也沒什麽。”


    她既然有如此把握,旁人自然也不再擔心了――唐煙兒年紀雖小,功夫卻是最高,可算是他們手中萬能的王牌了。


    一行人騎在馬上不緊不慢的趕路,突然聽得道路兩旁一陣不尋常的響動,灌木草地沙沙作響,瞬息之間唐煙兒大喝一聲:“跑!”


    一鞭子抽在薑黎坐騎上,薑黎的馬兒一下子竄出去老遠。


    有琴羽立刻拔了劍出來,一張大網突然從兩旁射出,唐煙兒手中驚鴻一出,運起內力,綿軟的網子碰在劍上照樣被削成兩截。


    “結陣!”她知道青陽派弟子最低都學過常用的劍陣,尤其是基礎的七星劍陣,除開她這個不算青陽弟子的人,餘下正好七個。薑黎趕緊打馬回來,拔劍下馬,他們不是騎兵,不擅長馬上作戰,在馬上雖然有居高臨下之便卻不如地上來得靈活。


    另外六個人也下馬聚攏擺開劍陣,唐煙兒提劍在手,騎在馬上,隱隱站在了七星劍陣的第八顆星上――北辰星。


    便如北辰在夜空中指引方向一般,作為守陣的七星劍陣一旦有一個高手站在北辰位上指引變換,七星劍陣便可變換為攻擊陣型。


    “真是迫不及待趕來送死……”離著唐煙兒最近,薑黎聽到她輕笑一聲,那不屑的聲音冷酷得陌生。她側臉去看,唐煙兒精致絕倫的臉上掛著冰冷的笑意,眼裏光芒躍動,竟然興奮不已。


    “自從跟景年上了青陽山,就再也沒有好好動過手了。”像是為了解釋給薑黎聽一樣,她輕輕地說:“我……其實是個很討厭的人吧?”


    “啊?”薑黎還沒明白她在說什麽,那人眼裏傲氣已結,昂然開口:“在死之前,不報一下名字麽?”


    “小女娃兒當真是和你師父一般討嫌,年紀不大嘴巴倒利,老朽說過要來取你性命,可有把脖子洗幹淨?”風聲鶴唳中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薑黎心下一凜――是那個阿薩辛聖教的老頭兒。


    一群身穿絳紅箭袖貼身勁裝,蒙頭遮麵的人從草叢中鑽了出來,個個手持镔鐵雪花紋雙彎刀,低身下伏,蓄勢待發。那個老人站在人群後,身邊還是那個小女孩。


    唐煙兒眉頭微皺,仔細打量那小女孩兒,女孩兒雙瞳漆黑無光,麵容稚嫩,形容呆滯,任由老人拽著手,看著癡癡呆呆的,半點不見打起來時的靈活。然而……這十多個紅衣殺手加在一起恐怕也不如這個小女孩兒來的危險。


    “打起精神來。”唐煙兒小聲對自己身後的同伴說:“這些紅衣教殺手擅長近身搏鬥,小心他們的刀,那彎刀割在身上就是一個大口子,刃上有毒,沾了就別想活。我……”她咬了咬牙:“這次你們得靠自己了,青陽派的麵子也好,你們自己的小命也好,我恐怕,都幫不上忙了。”


    “煙兒!?”有琴徵大吃一驚,她大約是知道唐煙兒的實力的,若是連唐煙兒也這樣說,那麽……有琴羽倒是依舊不多話,橫劍眼前,顯然是打算大開殺戒了。


    唐煙兒別的都沒在乎,唯獨不放心一個人。


    “薑黎……”她輕聲去喚,薑黎站的天樞位離唐煙兒最近,兩人交視一眼,薑黎扯開嘴角對她笑道:“沒事的。”


    如此……唐煙兒深吸一口氣:“老頭兒,報上名來,師尊驚鴻劍下,不斬無名之鬼!”


    “死到臨頭……哼,便告訴你也無妨,老朽乃聖教六大護法之卡德。”


    “哼……”唐煙兒嘴角一勾,對劍陣發出指令:“劍破貪狼!”


    沒有人想到她竟然會從薑黎站的天樞位發起進攻,薑黎也是一愣,但是隨即……她屏氣凝神,劍上聚氣咬牙朝前衝去!整個劍陣隨之變動,唐煙兒不去看那邊,她必須相信薑黎,不然……


    正如薑黎所說,沒有人能保護的了所有人。


    就在她閉眼的一刹那,老頭呼喝一聲,她的對手合身撲上,兩柄漆黑短劍從小女孩兒袖中滑出。唐煙兒手裏挽了一個劍花,飛身迎上。


    兩把短劍同時砍在驚鴻上,巨大的力道傳來震得唐煙兒差點脫手將劍甩出去!怎麽會這麽大的力道?她手上一抖把短劍彈開,劍氣暴漲不再讓短劍近身,女孩兒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好似一個人偶一樣,起騰轉挪靈活得像隻猴子,但是不管情勢如何她都不為所動。


    這絕對……不可能是正常人啊!


    那雙漆黑瞳眸看來時,竟然讓唐煙兒覺得毛骨悚然。


    “鏘――!”一聲巨大的金屬撞擊聲,好似察覺了唐煙兒狡猾的意圖,女孩兒不給她逃開的機會徑直用短劍撞上來。


    那女孩兒不懂得痛,可不代表唐煙兒也不懂,手上被震得發麻,虎口像要裂開了一樣。她從來嬌生慣養,哪裏受過這種罪,還是敵人給的,頓時火上心頭,揮劍揚手。


    旁的人隻覺得唐煙兒腳下步伐一變,身形變換恍如翩翩起舞,優美纏綿卻又快得讓人看不清動作,隻覺得那人似一陣颶風怒卷,連身影都模糊了。


    女孩兒的動作原本就快,唐煙兒一快之後她也很快就跟上節奏,隻是唐煙兒腳下步伐飄忽,狡猾得像隻水裏的泥鰍,她再也找不到和唐煙兒硬碰硬的機會。而唐煙兒使出渾身解數,一觸即走,一沾即滑,再不肯跟她硬抗,隻耐心拖著。


    這邊薑黎衝了出去,紅衣人立刻合而撲殺,她劍走輕靈,舉劍就破開了第一個的雙刀,劍刃直入,沒進了對方的胸膛。隻有須臾的分神,兩邊刀刃橫來,有琴姐弟一左一右揮劍補上,薑黎退下,劍陣輪換。


    有琴羽下手果斷,直進直出,半點多餘的力氣都不肯浪費,動作比那些殺手還要狠辣。有琴徵劍法精妙,巧取豪奪,該出手時絲毫不見手軟,再加上薑黎適時出擊攻其不備,很快就解決了好幾個紅衣人。


    另一邊情況就比較危險,秦奏凱應對還算得當,經過了上一次的土匪圍攻以後,至少劍法不見猶豫,隻是如慧,錢銅和王大寶都僅僅聊勝於無而已,他免不了左支右擋,相形見絀。好在劍陣變換將他輪流替下來,幾番交鋒以後紅衣人損失了好幾個,覺察到劍陣威力蟄伏而不敢冒進,薑黎等人也終於能有個喘息之機。


    而那邊,唐煙兒與小女孩兒是越鬥越勇,直打得兵刃相擊,火花四濺,女孩身手利落,唐煙兒飄忽輕靈,兩人一追一纏不相上下。然而唐煙兒心知,雖然自己乍看遊刃有餘,打了這麽久好歹還喘氣,那女孩卻連氣息波動都不曾,心下不由得一陣駭然――那絕對不是人!


    老人看他們陷入僵局,衣袖一揮,短拐出現在手中。


    薑黎大喝:“煙兒小心!”


    短拐彈出尖刺插/進唐煙兒與小女孩的戰局之中,好在女孩兒似乎習慣孤身作戰,完全不懂配合,老人隻能窺伺在外,伺機偷襲。薑黎心憂唐煙兒,再沒有耐心與紅衣人僵持,當即對有琴徵道:“師姐,快些解決了他們吧!”


    有琴徵一愣,薑黎從來不是好戰之人,此刻麵上卻陡然升起殺氣,鋒銳果決判若兩人,知她心之所係,不由點頭:“也好,想我青陽派武學還不至於被這番邦小醜低看了去!仔細些他們刃上的毒!”


    有琴羽慣來是最服從命令的那個,一聽姐姐發令,長劍橫掃,當即三個人脫出七星劍陣結成三角錐形陣撲殺出去。


    薑黎一出就被紅衣人團團圍住,她情急之下下意識施展開唐煙兒教過的輕功步法,腳下滑開,每每精準的踩著點子避開刀刃。手上長劍格開彎刀,狠下心往外一蕩。


    三才劍法。便如那日唐煙兒所使,銀色的劍光環環相套,仿佛又回到那片楓樹林,為了唐煙兒,為了那個人的笑顏,一遍一遍,不知疲倦的揮劍。


    強行把那劍招刻進骨子裏去,逼迫自己熟悉得做夢都不會忘記,隻有一個人的楓林。劍勢孤絕,套住來者兵刃,她平心靜氣,冷眼看著,看著自己將對方兵器套過來,看著劍刃無孔不入,流水一般滲進他們的招式裏,劃過胸口喉頭,血色飛濺。


    分明是逼著自己不要想,不能著急,可是……不遠處兵刃相擊的聲音還是勾動心神。


    不能幫上她的忙。這樣的認知,從未如此刻一般,讓人難受得鑽心蝕骨。


    作者有話要說:【镔鐵雪花紋彎刀】即大馬士革彎刀。


    【貪狼】天樞位又名貪狼。


    ******


    明天出門,暫且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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