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從異族人聚居的街坊出來,就見一道迅疾的影子從眼前倏忽而過,唐煙兒尚且愣了愣,來不及讚一聲‘好輕功’後麵就追來一聲:“小雜種你給我站住!”


    才在想這樣的橋段似乎似曾相識,大漢聲如洪鍾的聲音已經近在眼前:“臭小子你爬我家堂主的牆頭還爬上癮了是吧?四房姬妾都被你勾搭走了,你還要勾搭我家堂主的正室夫人嗎!?”


    薑黎在旁邊‘噗嗤’一笑:“這人……生怕人家不知道他家堂主戴綠帽嗎?”


    唐煙兒也笑,笑到一半突然想起:“……碧水堂?”


    她三個字才出口,那道迅疾的影子就躥入她們幾個身後的十字街,大漢也跟著轉過來,一個衝過頭了沒刹住,徑直往薑黎身上撞去。(.好看的小說)


    唐煙兒旋身一腳把他送出去。


    “哎喲我的媽!哪家的小畜生!”


    唐煙兒嘿嘿一笑:“是小爺啊!怎麽……一年不見,臉上的鞋印兒消了就不認得小爺了?”


    那大漢瞪圓了眼睛仔仔細細的大量一番,雖然衣飾大不一樣,連個頭都拔高了些,但是撇去性別不談,那神氣活現的得意笑容和吊兒郎當的挑釁眼神……真是很難不想到那次酒樓吃虧:“是你!?”


    其實他想問的是——你是個姑娘?


    可是事實擺在眼前,這樣如花似玉,是個男子才可惜了吧!


    唐煙兒得意洋洋,滿臉是笑:“你家堂主的牆頭又被爬了?這樣三天兩頭的戴綠帽,是不是綠得頭上都長綠毛了?”


    “去你奶奶的!”大漢爬起來:“小畜生,去年的帳爺爺還沒跟你算完呢!”


    “來啊!”唐煙兒去年都不怕他何況今年,也不顧自己一身漂亮襦裙,背起一隻手擺開架勢,就要與人當街鬥毆。


    俠以武犯禁,他們這些江湖中人慣來不服管教,街正裏坊也不敢管,隻要沒鬧出大事傷及無辜,一般就算了,也懶得叫城裏的衛戌部隊來。


    大漢身後還有一群人,他們是當地的地頭蛇,自己就自發自動的清場子招呼路邊看熱鬧的躲開些,刀劍無眼,誤傷不賠。揚州城的居民們也相當樂觀的遠遠圍看,就是擔心那中間幾個小姑娘是否要吃了這些彪形大漢的虧。


    這邊廂還沒打起來,另一邊街頭,從異族人聚居的街坊中又走出一個外族的少年,黑色的鬈發像獅子的鬃毛,蜜色的皮膚綢緞一樣閃閃發光,一對綠鬆石一般美麗的雙眸,高鼻深目,高挑雄健。少年與有琴羽差不多年紀,麵帶倨傲,腰挎彎刀,穿著一身精美胡服和長靴,□的臂膀上箍著金燦燦的臂環,耳朵上墜著和眼睛相得益彰的綠色寶石,手上拎了個身形瘦小的少年,大步走來。


    “陳三彪,這裏恐怕不是碧水堂的地盤吧?”異族少年沉鬱磁性的聲音吐露出流利的夏語,大手將手上少年細瘦雙臂緊緊抓牢,那個瘦弱的少年一身綾羅,長發垂落,顯見是尚未成年。小少年嘴裏被堵了個毛茸茸的桃子,難受的直哼哼,在異族少年的手裏不停掙紮。


    被稱作陳三彪的大漢不甘心的哼了一聲:“老子是追賊的!綠眼小兒莫管閑事!”看上去似乎是波斯血統的少年眉峰一蹙,順手將手裏的小俘虜拿路邊商人們捆綁貨物的繩子拴起來,腰間彎刀一出一言不發就往陳三彪砍去。


    陳三彪的功夫唐煙兒是有底的,而這少年人一看就知底子深厚,他彎刀一出,唐煙兒先是驚歎了一下這烏茲國製造的镔鐵寶刀,隨後注意力就被牽引到少年矯捷若豹的雷霆身影上去了。


    少年不管是體力還是力氣或者速度都遠遠超乎他這個年紀所應該有的身體素質,雖然差不多年紀,但是他的身體條件顯然要比有琴羽好得多,也顯然兩人不是一個路子的,至少有琴羽的手上功夫要細膩得多。


    就仿佛是西域那些彪悍的騎兵或者沙盜,少年身上血脈傳承的匪氣霸道無比,他直來直去一刀砍斷陳三彪的兵器,再一腳將人踩在地上,慢條斯理沉聲問道:“可想起我的名字了?”


    “大爺莫怪,大爺莫怪……小的記起了!”陳三彪忙不迭的改口,怯怯從少年的靴子底下把身子挪出來。


    少年哼一聲:“把那小賊帶走吧,這西市西十三坊是我碧璽管的,縱然是記不住碧璽的名字也該認得我聿齎城的旗號。”


    “是……是……”陳三彪爬起來叫人去拿那小賊,誰知手下人剛把那瘦弱的少年從繩子上解下來,立刻就身形一僵,少年點了他們穴道一腳將他們踹倒,猴子一樣竄上了屋頂。


    薑黎看得真切,那少年實則是個少女,嘴裏被塞了個大桃子吐不出來滿眼淚汪汪,腳下卻比誰都麻溜。她的輕功看上去跟唐煙兒慣使的很像,幾乎是一個類型的,又快又迅捷,靈活機動,隻是套路上不如唐煙兒那套複雜多變,功力也差得遠了。


    饒是如此,也是了不得的好輕功了。


    異族少年皺眉看了看,似乎是不擅輕功,左右一望,吩咐道:“拿弓箭給我。”


    竟是要射她下來。


    唐煙兒看得饒有興致,開口道:“何必。我來幫你抓她下來,如何?”


    碧璽打量她幾眼:“不勞姑娘動手。”


    還未有人如此不給唐煙兒麵子,尤其是在輕功上。


    唐煙兒細眉一豎:“我偏要!”言罷飛身而上,她的輕功一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就像整個人都失去了體重一樣,如同一隻翱翔天空的鷂子,迅猛的插/入空中,又輕飄飄的落在小賊身前。


    那少女瞪眼一看,就扭頭想走。


    唐煙兒也不抓她,不緊不慢的貼著她身後三步距離,任她往哪裏跑都甩不掉,始終就隻有三步,一伸手就能將人擒獲。


    少女使出渾身解數,唐煙兒就像是黏在了她的背上,遊刃有餘的逗著人玩。


    少女終於不幹了,一腳停在屋頂上,幽怨的瞪著唐煙兒,小嘴被個大桃子撐得發腫,眨巴著大眼睛,眼淚就啪嗒啪嗒的掉下來。


    “不跑了?”唐煙兒低聲笑道,伸出手去。


    少女想躲,被唐煙兒定睛看住,那雙眼裏溫和笑意看得人臉上發燒,便不躲了。唐煙兒兩指夾住那隻桃子,手上用力,把桃子夾破了,汁水流出來,桃肉被夾成兩半,總算可以吐出來了。


    少女雙唇紅腫,眼淚汪汪,好不可憐,唐煙兒及時送上手帕。


    “叫什麽名字?”


    “……池……池夢鯉。”


    下麵的人看著唐煙兒一手攬了小賊的腰,雙雙飛下來,趕緊迎上去,生怕人再跑了。


    唐煙兒抽散了池夢鯉的頭發,問陳三彪:“這位碧水堂的英雄,你口口聲聲說她爬了你家堂主的牆頭,試問,一個女孩子,還是個年未及笄的女孩子,怎麽爬你家堂主的牆頭?”


    “啊?”陳三彪瞪圓了眼睛,仔細一看,可不是呢,那小賊青絲垂散,麵若花嬌,一臉梨花帶雨難不成是男人?簡直更不可能!“這……”他頭大,這些姑娘家怎麽都愛穿著男裝到處惹是生非呢?他一路隻顧追賊哪裏有空去明辨對方性別。


    見碧璽也瞪大了眼一副呆樣,唐煙兒嗤之以鼻:“沒眼力勁的臭男人。”


    再乜一眼:“剛剛還死抓著一個姑娘家的手不放。”抬起池夢鯉那雙紅腫豔色的唇給他看:“看看,拜你所賜。”


    碧璽尷尬的咽口唾沫,黝黑的臉上都泛起紅來。


    “失禮了。”碧璽老老實實低頭,照夏國的規矩抱拳致歉,又問:“是我莽撞,要我請個大夫給姑娘瞧瞧嗎?”


    唐煙兒低頭去看池夢鯉的意見,池夢鯉在眾人麵前被戳破了身份,羞得滿臉通紅背過臉倔強搖頭。


    “還是給大夫瞧瞧的好,畢竟是姑娘家,不似男子皮糙肉厚,若是有個什麽不適也好及早治療。”唐煙兒溫言勸道。


    池夢鯉把腦袋埋下去,不知道是在考慮還是嘴巴疼痛說不出話。


    “碧璽!”街坊末端又來一個人,這回是個麵白無須的儒雅中年人,碧璽聽他叫喚扭頭應了一聲:“楊叔。”


    這位才一句話沒說,跟在後麵的一個華衫女子就跑了上來:“夢鯉!”


    池夢鯉一見就撲了上去:“姐姐……!”


    “夢鯉,怎麽了?沒事吧?”女子低□抱住池夢鯉,任由小家夥把腦袋埋進自己高聳的胸脯裏,待得人把腦袋抬起來,才光火道:“你的嘴巴是怎麽了?!”


    “是他!”池夢鯉一根手指筆直筆直的指向碧璽,碧璽愕然看著她們。


    “楊叔……這是?”


    被叫楊叔的中年人一臉牙疼的表情,甩手歎氣:“這位……是上麵派下來的江南巡察使池墨鯇池大人。”


    池墨鯇一張俏臉結出寒霜,盯著碧璽冷聲道:“你把我妹妹傷成這樣?”


    碧璽一頭大汗,卻又硬氣說不出誤會兩個字,隻好硬著頭皮認下了。


    當場解了彎刀單膝跪下:“不知是巡察使的妹妹,請責罰。”


    “誤會而已,誰叫那小丫頭跑去爬人碧水堂的牆頭?”唐煙兒在邊上看這聿齎城的熱鬧看得好不愜意,不知何時已經倚在一家店門口,管店主人要了杏仁兒葡萄幹大嚼起來。


    池墨鯇冷眼一橫:“你又是誰?”


    “路過的。”唐煙兒拋起一顆杏仁兒,毫無淑女形象的張嘴接了,飛來一個媚眼兒:“隻是剛好看到了全部過程。”


    “你家的寶貝妹妹去爬人家碧水堂的牆頭也不是第一次了吧?去年就被我遇到過,是你不是?”


    “不是我……”池夢鯉低聲道:“是我雙胞胎哥哥。”


    “池夢鰁?那臭小子!”池墨鯇罵道。


    唐煙兒可不管那是誰,閑閑敘述:“總之呢,就是你們家的人去爬了人家牆頭,現在苦主追來了,一不小心追進了這位小哥的地盤兒,這位小哥呢,很盡忠職守的把小賊抓了出來,準備交給苦主,可是被她跑了。我本著大夏子民見義勇為的本分,和保護我夏國未來花朵的義務,幫忙把你妹妹從牆頭上帶下來。之前呢,那位小哥可能順手請你妹妹吃了個桃子,不過桃子有點兒大,你妹妹有點兒心急,所以卡住了,我也順便幫她拿了出來。”


    “就是這樣。”唐煙兒攤攤手,笑得無比燦爛正直,滿眼正氣坦蕩。


    “哼……”美女似乎不太領情,冷哼了一聲之後去問池夢鯉:“是不是這樣?”


    池夢鯉一抬頭,就看見唐煙兒笑得滿臉桃花對她眨眨眼,周圍還一大幫人盯著她看,隻好點點頭,想要早點離開。


    楊叔畢竟年長,此刻出麵調停,先是幾句好話打發走了碧水堂的人,再嗬斥了碧璽幾句,說明回去再處理家務事,對唐煙兒等人告罪道謝,然後請他們的江南巡察使姑娘先帶幼妹回去,再慢慢算賬。


    唐煙兒等人從那條街坊走出來的時候已經快下午了,一行人去找到小夥子們匯合。


    白朗一看唐煙兒神色就問:“怎麽了笑得這麽開心?撿到錢啦?”


    “錢是沒撿到,撿了個大熱鬧。”有琴徵笑說,順便,把剛才遇到的事情講給他們聽。


    時候不早,他們找了家店吃飯,坐下來點齊了了菜,秦奏凱先問:“那幾個是聿齎城的?聿齎城和西域人也有關係?”


    薑黎早已聽唐煙兒說過,自然知道,便轉述了一遍:“聿齎城勢力原本就是自西域而來,後來幾番輾轉才在吐蕃邊境落腳。”


    “聿齎城在吐蕃?”白朗奇道:“我都不知道。話又說回來,江湖上這類邪道都神秘得很,很難知道他們所在吧?薑黎你是從何得知?”


    薑黎不防這聿齎城原來如此神秘,一時愣了就轉頭去看唐煙兒,唐煙兒也皺眉,隻推說道:“師父告訴我的。”


    “碧水堂是什麽?”有琴羽永遠都關心著最關鍵的問題,他們一行都是北方人,自然對碧水堂一無所知,唐煙兒解釋道:“碧水堂就是這附近的水賊幫,我們南下的運河,靠近揚州上下都是由他們把持的,一般的河運都得給他們交過路錢,就是當地官員也得給他們三分麵子,不然連朝貢的官船都走不了。”


    “這麽厲害?可是聿齎城不是挺張狂的嗎?還怕小小的水賊幫?”如慧問道。


    “唔……我想,一則,是強龍不壓地頭蛇。二則……”有琴徵與唐煙兒對視一眼:“恐怕聿齎城是無意與碧水堂爭鬥。聿齎城從西域而來,一直都是做的陸地上的生意,水上隻怕不太擅長。另外,與其爭鋒相對,不如蟄伏著,等待時機一口將碧水堂吃掉,那麽整個揚州運河的水上脈絡都被一網打盡,劃算許多。”


    “姐姐說的甚是。我也這樣想的,假如是我就不會與個水賊窩計較這麽多,反正最後都是我的。”唐煙兒完全讚同這說法:“而且,聿齎城的勢力究竟如何還不清楚呢,我聽那叫碧璽的異族少年說西市十三坊都是他的地盤,可是顯然他上頭還有人,不知道究竟所轄地域有多大。而依照正道們八方聚會開得如火如荼的樣子來看,他們還什麽也不知道。”


    “不知道他們是在死對頭的地盤上在開會。”她諷刺的一笑。


    “那麽……聿齎城這邊的態度是不是說明他們不想和正道有直接衝突?”薑黎還說著,唐煙兒已經看見秦奏凱緊皺著眉頭了,她淡淡警告說:“我會和師父商量的,你不要節外生枝,現在我們跟正道不是站在一條線上,犯不著去提醒他們。即使聿齎城發難我們也能有預先準備,可是別的……那些正道裏不僅有盟友,還有敵人。”


    “現在說不準是哪方哪派在打青陽的主意,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白朗一拍桌子:“這個我不關心,我就先知道阿薩辛聖教在這裏邊有沒有插一腳?”


    “這個……倒不好說。聿齎城與阿薩辛聖教同出西域,但我覺得,聿齎城與之攜手的機會不大。阿薩辛聖教的名聲太臭,合作,吞並,都不是好的做法,最好的做法應該是當著天下武林的麵,公然的擊垮它,這樣贏得的人心,聲名,比那些短暫的利益要劃算許多。”唐煙兒想了想:“以聿齎城以往的做法來看,他們不僅實力雄厚,組織嚴密,且最多就是行事神秘,不受世俗道德約束,但與阿薩辛聖教比起來還真不算惡人。他們的領導者也必定是個相當智慧的人,我想他不會那麽短見的。”


    這話多少有些臆測的成分,當不得真,幾人聊著天喝著酒,把這些話嚼爛了吞下肚。有些事情可以說,可以談,但是不可以隨便去做。這些事就屬於其中之一,他們目前的任務就是調查清楚到底是正道中的哪個門派在對青陽派下黑手,以及參加這次八方聚會,別的事情,在火燒上身之前,還是少管為妙。


    作者有話要說:這樣排版要清爽些對吧?以後就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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