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琴羽前腳剛走不久,雷成義等人就又再次糾纏上來,有琴徵還在與之周旋時,薑黎突然怒聲道:“人都死了,你們還要如何?!”


    她那時的氣勢太過淩厲,無形的肅殺之氣從她身上蔓延開來,仍是那樣清淡溫婉的容貌,卻莫名令人不敢逼視。(.好看的小說)瘦削的身形從有琴徵身後走出來,那年輕得過分的青陽掌門站到雷成義麵前,愈加逼近,直至四目相對:“雷掌門還要怎麽樣?是不是要我青陽派全部轉投烈刀門才肯罷休?是不是要我立刻解散青陽派你們才覺得滿意?!”


    她袍袖一甩將佩劍擲在地上:“我以青陽派掌門之名正式宣布青陽派退出七派聯盟!”她回頭狠狠看著雷成義:“這樣可以了嗎!”


    雷成義陰沉著臉盯著眼前女子,他培養的所有不死人都盡數賠在這裏了,還折損了不少弟子,自己才死了大弟子柯烈,如今二弟子曹彥也死在這裏,要他心情如何能好?


    可是那女子絲毫不怕她,雖然身子在輕輕的發著抖,但是眼神裏全然隻有憤怒和悲愴,毫不閃避的與他對視。


    “雷掌門不要過分了,景年已死,上一代的恩恩怨怨也該了結了吧。青陽派畢竟還是我們正道同盟,哪怕退出了七派聯盟,雷掌門欺人太甚不怕江湖上落得個殘害同道的名聲嗎?”一邊錦衣華服的青年朗聲道,若是正正經經的板起臉來,葉軒文也確是翩翩濁世公子,劍眉星目,正氣凜然。


    雷成義嗤了一聲:“哼……赤霞山莊的二少爺也來湊這熱鬧麽?誰不知道赤霞山莊和青陽派那點貓膩?二少爺用詞還是斟酌些,到時候名聲不好聽的還不知道是哪個!”


    葉軒文眯起眼睛歪頭想了一下,悄悄問身邊少年:“星光,他什麽意思啊?”


    那羸弱少年袖著手低頭恭敬回答:“回少爺,他威脅您呢。”


    “威脅我?!”葉軒文瞪大眼挑起眉:“少爺我是嚇大的嗎?”背後重劍取下來‘哐!’的一聲砸在地上:“我就跟青陽派站一邊了怎麽樣?”他神色一凜回手示意赤霞山莊的人聽著:“我葉軒文宣布,赤霞山莊也退出七派聯盟。”


    他乜了一眼雷成義,拿鼻子哼道:“咱們也不是同盟了,雷掌門還是不要在這兒過多逗留的好,我赤霞山莊三千弟子還在家裏閑著呢,若是雷掌門無聊,大可領去烈刀門遛遛。”


    薑黎也冷著臉說:“葉二少說的對,雷掌門目的已經達到,青陽派中現在可還有勾結邪道之人?雷掌門不妨現在就指出來,我立刻將他交給雷掌門,免得掌門日後多跑。若是沒有,請恕我青陽要送客了。”


    雷成義一言不發,扯了嘴角笑一笑,轉身走了。


    他身後烈刀弟子也跟著浩浩蕩蕩的開始往山下走,青陽弟子和赤霞山莊的人自發的持劍跟在後麵一副要攆人下山的樣子。蒼鬆派死了掌門,那些弟子們一副群龍無首的樣子茫然的跟著往山下走,還好路上出來一位長老領著人走了。


    看著所有人都走了,不知哪個青陽弟子第一個叫了起來,接著其他人也接二連三開始跟著歡呼,他們守住了青陽山,雖然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但是終究沒有讓人占到便宜。他們守護了他們的家,薑黎帶著微笑從他們中間走過,拍拍每一個人的肩膀,不斷地對他們說‘辛苦了!’‘謝謝你們!’她走到拙劍台上草草宣布了一些安排,然後就轉身往流雲居的方向去。


    葉軒文看她腳步虛浮,有些擔心的跟上去:“薑小娘子你怎麽了?”


    薑黎衝他擺擺手,示意沒事,她嘴角都翹起來了,人卻止不住的往一邊斜下去,身子一軟就栽倒了。


    有琴徵正忙著與各位師伯們善後,忽而聽到赤霞山莊的人悄悄來說薑黎暈倒了,一時間心驚肉跳,這些日子已經發生了太多的事,難不成今天青陽派要兩易其主不成?


    好在薑黎很快就醒了,葉軒文把她抱起來送進流雲居裏,還沒放在床上,懷中的女子就抓住了他的衣襟,細聲細氣的說:“多謝葉二少,我沒事了,請放我下來吧。”


    “那怎麽行?你臉色看上去好像鬼一樣,快叫那位姓有琴的美人兒來瞧一瞧吧?”他頗為認真的彎□子看薑黎的臉,薑黎擺著手遮住自己的臉,側頭避開他道:“我真的沒事,不勞葉二少和有琴師姐了。”


    “真的?可是你的聲音怎麽了?”葉軒文奇怪的問。


    “沒事,我沒事……”薑黎還說著,豆大的淚滴就從她手掌的掩蓋下滾落,接著就好像一發不可收拾一樣滾滾而下,而她還在勉力遮住自己的臉,不斷的說‘我沒事’。


    葉軒文完全被嚇住了,他從沒想過原來人可以流出這麽多的眼淚,半晌才伸出手指接了一滴淚珠,詫異道:“難怪道女子都是水做的呢……薑黎妹妹你可太能哭了!”


    薑黎拚命的捂住自己的臉,悶悶的聲音艱難的從胳膊底下傳出來,隱隱有崩裂的跡象:“……我真的沒事……葉二少……多謝你,沒事的話請你出去……”


    “請你出去一下好嗎……請你……”她斷斷續續的說著,破碎的聲音和不斷顫抖的肩膀看得葉軒文皺起眉頭一臉不能忍受的心疼:“好好好,我出去,你別哭了,別哭了啊,小姑娘哭多了不漂亮了,煙兒妹妹不會有事的。我也叫人去幫你找好吧?一定沒事的,你別哭了……”


    他抽了自己的帕子放在薑黎手邊,掩上門退了出去。


    薑黎這才倒在床上掩麵痛哭,在這間唐煙兒的屋子裏,躺在唐煙兒的床上,抱著唐煙兒的被子。


    有琴徵本是打算安排完手中事情再去看薑黎,孰料前後沒過兩個時辰,薑黎已經自己走出來了。


    她換了一身衣服,慘白的素縞在這雪天裏讓人看了就覺得冷,鴉青長發全部散了下來披在身後用一根白布係著,形容憔悴,眼底泛紅,唇色與臉色都白得快要與身上衣裳融為一體,隻一雙眸子秋水連天,波光粼粼,哀戚而堅定。


    她走進來時玉衡殿內安靜了一刹,有琴徵驚覺回頭,看見她一身服喪,先是一驚,隨即默默低下頭,單膝跪地朝她行禮:“掌門。”


    薑黎腳步虛浮好似搖搖欲墜,緩慢的走過來扶起她,又道:“有勞師姐了。”回身對眾位掌殿殿判等深揖一禮:“有勞各位了。”


    眾位長輩紛紛拱手還禮,薑黎道:“今日青陽之幸,乃風口浪尖得以保全。今日青陽之不幸,乃遍野屍骨中有我們的同袍兄弟。更加不幸的是,此飛來橫禍不是外人給的,是我們青陽自己的人。”


    “穆先,穆掌殿。”薑黎對他一禮:“薑黎從前就是玉衡殿的人,先是夥房青衣,後來有幸入了梅居,期間多得掌殿照料,在此多謝了。”


    滿殿人不知她意欲何為,皆默不作聲的看著,穆先也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還了禮,然而不等他客套幾句,薑黎一聲厲叱:“來人,將玉衡殿掌殿穆先給我拿下!”


    殿外不知何時湧入一批朝陽峰弟子,一擁而上按住穆先,將劍架在他的脖子上。穆先大為驚駭,茫然問到:“掌門,這是做什麽?穆先做錯了何事?”


    天璣天璿掌殿也站出來怒指薑黎:“怎可對穆掌殿如此無禮!”


    唯有樂正,飛籬與商續柳不為所動,薑黎一招手,商續柳站出來施了一禮:“各位少安毋躁,且聽我說一句。”


    殿上人認出這是那位才上任年餘的開陽殿掌殿,此人的前任就因為勾結外人,假作賬目被景年一上任就查出來咯吱查辦,廢了武功趕下山去,然後一手把這個年輕人提拔上來的。平日也沒見薑黎與他如何走動啊。


    不過若是有那多心的,大概能想得起,當時革查前任開陽掌殿,一手提拔商續柳的那位,正是如今的聿齎城主,前任青陽掌門的愛徒唐煙兒吧。


    商續柳不慌不慢的掏出幾本賬目,幾封書信,有眼力勁的一眼看到就聯想到前任開陽掌殿的事,心下瞬間明了,還有那不明白的盯著商續柳道:“這是什麽?”


    隻見穆先見到那些東西,先是震驚了一瞬,隨即臉色陰沉下去,他不動聲色的掙了掙,卻被朝陽峰弟子輕易按了回去。商續柳笑道:“穆師伯莫掙,先前你飲的茶裏我手抖掉了些化功散下去,你也知道我是瑤光殿出身,自小愛好這些,難免帶點在身上的。”


    “諸位請看,我奉前代掌門之命徹查青陽上下,除了開陽殿的賬目以外,青陽十年來大批田收不知所蹤,所屬青陽地界連年因為各種原因消失在冊目上,原先我青陽占地廣闊幾乎囊括整個河南道,但今日卻連一半都已不到。這其中除了經營不善售賣出去的,各種原因割讓贈送的,還有上千畝良田不翼而飛。”商續柳彈彈登記土地的名冊,又接著道:“除此之外,還有些蹊蹺之處,良田有利可圖被人私吞並不奇怪,但那些山溝丘陵,深山老林也從名冊上消失了。”


    “我派人去重新勘察了整個河南道地界,發現在那些地方都已經被人占據,或是山匪,或是流寇,甚而……還有阿薩辛聖教和森羅堂的據點。除此之外,還發現了烈刀門的人。”他拍拍手:“我隻覺得熱鬧,於是又查了查烈刀門,除了我手上消息以外,年前掌門與有琴徵等人南下揚州誤入阿薩辛聖教據點,也發現了烈刀門與阿薩辛聖教,森羅堂勾結的證據。由此可見,烈刀門對我青陽派是覬覦已久,更碰巧的是,青陽中曆年累積的財富消失不見,正好烈刀門這十年發展迅猛,豈不令人深思?”


    “這幾本都是從穆師伯處搜出來的,這裏,我不得不提到一個人,雖然她已經被逐出青陽派,但是多虧她輕功高明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拿到這些東西。”商續柳眨眨眼:“包括那位可以指證烈刀門與森羅堂,阿薩辛聖教三方勾結的認證,如今也在聿齎城做客。不幸的是,聿齎城主千裏迢迢趕來與我等共戰強敵,卻跌落朝陽峰,如今生死不明。”


    他的話讓在座的人想了想,有人提出異議:“可是那聿齎城本就是邪道領袖,聿齎城主更是大魔頭,就算烈刀門與邪魔勾結,若是我們青陽也與聿齎城來往,那我們與烈刀之流有何區別!”


    商續柳正欲開口,薑黎舉手打斷了他的話,他恭敬退下讓薑黎說話。


    “聿齎城是邪道,但,森羅堂與阿薩辛聖教卻連邪道也算不上,諸位大可去江湖上問問,哪個邪道願意承認森羅堂與阿薩辛聖教的?連邪道自己都如此不恥,相比起烈刀門,我認為即便是與聿齎城來往也比與森羅堂之流來往好多了。況且,如今正道都被烈刀門蠱惑,青陽派今日退出七派聯盟,幾乎就算是被趕出正道,烈刀門對青陽派耿耿於懷,除非真正打垮青陽,否則必定不會罷休,為今之計與其腹背受敵,不如稍退一步,先行退出正邪之爭,自保為上。”


    堂上又吵鬧起來,薑黎抬手下壓製住他們說話:“這些先行擱置,我們容後在討論,今天說的是玉衡殿掌殿穆先,他原本就是烈刀門弟子,十年前正邪大戰時脫離烈刀門混入青陽,後來因為能力出眾被提拔為玉衡殿殿判,兩年前老殿判去世,由他補上,之後聞人掌門去世。穆先,證據確鑿,你可還有話說。”


    穆先看了她和商續柳半晌,突然笑了:“這定不是你想出來的。哈哈!小掌門,你宅心仁厚,心思善良,跟聞人掌門一樣,即使有疑點,隻要不傷及自身,也不願過於迫人。就算是觸及底線,也一定是當時就會發作,如果是你發現了我的事,一定當時就揭發了,不會等到現在,一則你不是城府深沉之人,二則你不願將人逼入無路可退的境地。撒下這麽大的網,想必一開始就打算把烈刀門,阿薩辛聖教和森羅堂的事一並起出,徹底斬草除根,有這樣的野心和魄力,能做出這種事的人,是那位小城主吧?”


    “她當真想的這樣遠,那時候就知道這些事了嗎?”


    薑黎漠然看著他,淡淡道:“不,她並不知道,她隻知道青陽派危機四伏,而她要保護她重要的家人。”


    薑黎一揮手:“把他帶下去吧,廢去武功聽候處置。”


    穆先被押送出去,邊走邊笑:“可笑這青陽山啊!到底是青陽之青陽,還是赤霞之青陽?到底是青陽之青陽,還是聿齎之青陽?還不如作我烈刀之青陽,有何不好哈哈哈哈……”


    商續柳聽著他的話,歪著腦袋笑了一笑:“有趣,穆師伯知道不少舊故呢?”他饒有興致的看了看薑黎,薑黎實在沒有精力應付他,安排了後續之事,將有琴徵提升為玉衡殿掌殿,負責善後此次大戰,就告別了眾人離開了玉衡殿。


    有琴徵分派了任務,眾人就漸漸散去,那個商續柳卻還沒走,晃在有琴徵身邊:“有琴掌殿不覺得有趣嗎?為什麽穆先會把青陽和赤霞扯上關係?又為什麽,青陽有難,赤霞山莊可以這樣不遺餘力相救?”那男人一根手指敲在自己唇上,做恍然大悟狀:“啊……與其說是來相救青陽,不如說是來相救前任掌門的吧?說來真是奇怪,世人都知道他叫景年,可是他姓景嗎?”


    有琴徵不鹹不淡的瞥了他一眼:“開陽掌殿如若無事不妨回去再把賬目清點一遍,這回不少弟子受傷身故,身後事少不得要去開陽殿支取銀子,掌殿不要搞錯了帳,也落得與前任和穆先一般下場。”說罷帶著自己的人出了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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