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破空一聲嘯響,當空一道殘影迅雷一般襲向那人,唐煙兒本是關注著薑黎的戰況,但她功力深厚反應敏銳,身體感覺到危險自動就往旁邊一轉,就見一枚拳頭大的鈴鐺砸進了自己方才落腳處的石壁中。那鈴鐺雕鏤精細,半邊嵌在石壁中,半邊露在山崖外,山風強勁吹得鈴鐺叮鈴作響。


    唐煙兒回頭一看,空中飛起一女子,白衣紅紗,赤足垂發,眉心墜著足金額飾,手腳戴金鈴鐺,提著一柄蛇劍隨風飄來。


    唐煙兒一時有些怔愣,仿佛是細細的在對方那張已然陌生的臉上尋找著自己曾經熟悉的痕跡,直到蛇形劍鋒利劍尖插-進她臉側石壁中,香風襲人,溫玉在側,她看著遠處的廝殺輕輕笑道:“白萱啊……”


    而安弗諼也看著她。


    美麗的臉。


    讓人目眩神迷,讓人沉醉癡迷。


    無論是父親,母親,抑或是女兒,無論是年幼時候抑或是成年已久的如今,那家人血統裏流淌著的美麗都似乎帶著一模一樣,能將人誘惑到地獄裏去的致命吸引力。


    而仿佛,隨著唐煙兒的成長,那種風情又更多的,更頑強的發出光芒。


    似乎連多看兩眼都能刺傷自己的眼睛。


    “白萱,你哭什麽?”她轉過頭來看著不知不覺淚流滿麵的白萱,用空閑的另一隻手擦了她臉上的眼淚,一如小時候一般笑道:“你後悔嗎?你後悔就不該來。”


    當然,所以來了就不能後悔。


    “我不信,你能下手殺我第二次。”唇角上揚,正午時候明豔的陽光照亮她的臉無限欲望之門全文閱讀。


    分明是那樣邪氣的笑容,不知為何卻總是坦蕩到磊落。


    “我必須殺了你。”安弗諼的與她隻有不足半臂的距離,兩人從遠處看來就猶如是相互擁抱著一樣。她們的衣袍飄帶互相纏繞,發絲糾纏四目相對。安弗諼看看河對岸的弟弟說:“我不殺你,這中原就沒有我們的立足之地。”


    “這中原本來就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


    “你懂什麽!”安弗諼突然勃然大怒:“被你父親和師父奉若珍寶的聿齎城少主,你懂什麽?不,在聿齎城少主之前,你先是他們的心肝寶貝,連偌大城池也可以為你拋棄,隻要你開心的長大他們可以付出一切。你懂什麽?”


    “聿齎城本來就是和聖教一起傳到中原來的!我的祖先與你的祖先同血同宗,生死誓盟,從遙遠的安國跋涉萬裏,穿越黃沙,拋下族人的累累白骨來到這裏,你今天卻說這不是我們該來的地方?若聖教不該來,你聿齎城又該來嗎?”


    唐煙兒一愣,安弗諼說得對,她的確從不知道這些事情,關於聿齎城的事情長輩們本來就很少對她提及,更何況是這樣久遠的曆史。[]


    “當年我們的先祖誓約相扶相持,共同進退,是我們聖教幫助你們穿越了必死的沙漠,是我們聖教保護你們在來到中原之後沒有立即被中原人驅逐剿殺,祖上誓約在聖教的曆史上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你們違背誓約才害得聖教落到今天的地步,無論我做什麽,也隻是報仇而已!”


    唐煙兒挑了挑眉:“哦?我以為你說報仇,是說我父親殺死了你父親這件事。”


    “你知道?”安弗諼大為驚訝。


    “當年圍剿紅衣教那麽大的事,就算我原本不知道,事後稍微打聽一下也該知道了。”


    安弗諼冷笑:“哼,那麽你也知道你該死了?”


    “我為什麽該死?你們自作孽,不可活。說到底,落到這樣的地步,活該而已。”曾經那個可愛的小女孩掛著殘忍的微笑翩然從她身邊滑開,在陡峭山崖上如履平地一般來到她的身後:“雖然沒有見過我的先祖,可是我也知道他不會是蠢材。誓約是誓約,可是也沒有要跟著你們一起找死的道理吧?紅衣教根本就是邪教,在任何地方都不可能被允許存在,如果不放棄你們愚蠢的教義,走到哪裏都不過是個死罷了。”


    “而我聿齎城又怎麽可能跟著一群蠢材去赴死?”


    她話音剛落安弗諼蛇形長劍便帶風削來,唐煙兒輕輕巧巧二指夾住那沒帶什麽殺意的一劍,她麵色蒼白而兩頰酡紅,雙眼水潤異常,一看就是內傷未愈。然而她並不掩飾,還毫不在意的咳了兩聲,懶懶歪頭笑道:“惱羞成怒了?”


    “我說句實話罷了。要立足當然要改變自己,聿齎城先依附吐蕃,後與蜀中唐門聯姻,換得如今家大業大。而紅衣教依然故我,殺了那麽多無辜的中原人,你說報仇?你找我報仇,那些平白死去的中原人該找誰去報仇?”


    “狡辯罷了,口口聲聲什麽中原人,說的好似多麽好心一樣,聿齎城也是魔道,你還是魔尊,你殺的中原人難道又少了嗎?”


    唐煙兒身姿翩然躲過她一劍,手按上腰間吞星劍柄,仿佛拿不起那沉重的劍一樣喘息了一下:“不一樣啊。因為我自認,我也是個中原人。”她歪了歪頭粲然一笑,吞星出鞘,漆黑劍身上鎏金銘文反射著陽光,金色的光芒刺痛人眼。


    還來不及看清,漆黑短劍便到了眼前,安弗諼心中一驚,即使受傷唐煙兒的速度依然快得令人膽寒。她手上快速化解唐煙兒的劍招,腳踩舞輕煙,手上招式與唐煙兒一模一樣,蛇形劍上劍氣凝而不散。


    “哈……少在那裏自欺欺人了,你與我一樣是西域血統,別人不知,難道我還不知嗎?”


    劍上承了個巧力,唐煙兒借勢彈開落到更高處的一處凹陷上,她一手按著自己胸口,一麵對安弗諼笑:“白萱啊,我姓唐,字暮煙,小名煙兒,從小是學的四書五經孔門聖賢,習的是君子之劍中原武學,我母親是唐家堡千金小姐,我師從中原名門青陽派,我未婚妻子還是青陽掌門,我有哪一點不像個中原人?”


    哪一點……?安弗諼抬頭看著唐煙兒,忽然不知如何回答我的美女俏老婆全文閱讀。


    除了過分白皙的皮膚,除了輪廓深刻的五官,除了那一點少少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外貌特征,唐煙兒的的確確,全然像是一個中原人。


    “這就對了啊,我,我的父親,我們從沒覺得自己是外族過,或許我們是來自遙遠的國度,有著外族的血統,可是既然我們已經決定在這裏生存繁衍,我們就認為我們是中原人。我們在這片土地上生活,就有義務保護它。我們身在這武林之中,就要遵循這武林的規矩。所以我們怎麽可能放任你們殺戮中原人,破壞中原武林的規矩?”


    “而你……”吞星閃著寒光的劍尖指著安弗諼,逆光而去看不清唐煙兒的表情,但聽到她平淡冷靜的聲音:“你這外族人,若是仍舊執迷不悟要堅持你們的生活方式,我別無他法,隻能殺了你。”


    是不是很多年以前,自己的祖上殺死安家的先祖的時候也曾說過這樣的話呢?即使有誓言牽絆,有深厚的情誼,可是已經在這裏紮根生活了,便再容不得任何人破壞。


    這是我們生活的地方,是我們的武林,我們的江湖,我們的家。


    要維護這片土地上的聲望名譽,要維護自己的家族,要保護自己的族人和家人,保護那些投靠跟隨自己的人。所以無論你是誰,如果再這樣胡作非為,我一定會殺了你。


    自己的父親,是不是也曾說過這樣的話?


    “唉……少廢話了,紅衣教不除,我如何成親?”空氣中乍然嗡響低沉的龍吟聲,劍身上的激蕩將這聲音傳遞出很遠很遠,連對岸的紅衣教弟子都忍不住要捂住耳朵抵擋這刺耳的聲音。


    唐煙兒舉著劍一動不動,任憑內力衝擊著劍身,似乎一點也不怕劍身碎裂。而吞星也不負所望,嗡鳴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尖銳,昭示著劍身上的內力已經強大充沛到了一種怎麽樣的地步,仿佛是決鬥前威脅的低吼,告誡著對手――不想死就現在退下!


    獵獵勁風吹鼓衣袍,內力激蕩衝散了她的頭發,長發不住的在空中飛舞,她衣袍欲裂卻渾然不顧,隻靜靜的看著安弗諼。


    安弗諼也看著她,仿佛看到了她堅定的內心,不再猶豫,也不再多言,同樣的姿勢舉劍,她歉然一笑:“對不起,讓你難過了。”


    我本應是你的忘憂草,卻一再的讓你難過。


    “無妨。”淡淡的回了一句,唐煙兒倏忽飛來,一劍斬下,劍鋒挾帶擊龍搏虎之力轟然砸向安弗諼。渾厚的內力狂風驟雨一般,不須接近就已經鋒銳逼人,安弗諼橫起蛇劍,劍身上凝聚的劍氣同樣磅礴釋放,彼此衝撞間爆發出巨大的衝擊力。


    “嘩――”一片煙塵繚繞中,堅硬的石壁被她們炸得粉碎,一塊塊巨石從空中落下。


    唐煙兒分神去看了看下麵打鬥的人,或許她是擔心他們不能及時躲避,或許她是想在下麵找到薑黎。然而高手過招電光火石,她一低頭蛇劍就當麵撲來,唐煙兒一掌打掉蛇劍,回身一腳將一塊正在下落的巨石踢向安弗諼。


    巨石承不住安弗諼一道劍氣,砰然炸得粉碎。唐煙兒毫不手軟借力衝上去劍尖直逼安弗諼麵門。


    她衝勢雖猛卻在安弗諼意料之中,蛇劍纏上吞星往後一勾,吞星被卡住就拖著唐煙兒一並帶過去。唐煙兒並不掙紮撲入安弗諼懷中,左手成掌打向安弗諼,她掌中內力渾厚一掌拍來驚天動地,安弗諼不得已急急用左手對上,頃刻間陰寒內力竄入她掌心,順著經脈流遍身體,冷得她不自覺打了個寒戰戰神領主最新章節。


    兩人一觸即分,唐煙兒旋身飄出,像是惡作劇得逞似的對安弗諼壞笑,後者驚訝――唐煙兒的武功怎麽可能如此陰寒?她與自己分明是修煉的一樣的武功!即便是唐煙兒還學過青陽武功,但是青陽武功也不是這陰寒的路子啊!


    安弗諼一時間捉摸不透,卻見唐煙兒故意炫耀似的抬手就是一片劍氣,那些劍氣帶著森森寒意,還沒到臉前就凝結成了實質的冰箭。


    這是寒冰掌?不,不像……


    安弗諼被唐煙兒的故布疑陣搞懵了,一時間不敢貿然出手。


    自她從紅衣教長老手中奪回權利以來,十幾年她一直關注著唐煙兒的動向,可以說除了同樣一直監視唐煙兒的卿言以外,她是最清楚唐煙兒行蹤瑣事的人了。唐煙兒每日發生的事情,她的每一點成長變化,都會有人回報與她,直到唐煙兒上了青陽山為止。


    這其中並沒有任何跡象表明唐煙兒從何處學了她不知道的武功啊。


    她自認她雖然與唐煙兒身隔千裏,卻仍像是在一起時一樣修煉著同樣的武功。可是眼下看來唐煙兒後來的武功進境並不如她小時候那樣快,武功也不如自己想象的高強,甚至學了什麽不知名的東西。


    安弗諼心中有些不高興,她覺得唐煙兒不該去學雜七雜八的東西,她就該安安心心如同小時候一樣專心的修煉‘飛煙暮雪’那麽現在一定比自己厲害,天下第一毋庸置疑。


    她既為唐煙兒憂心又為她心疼,仿佛那是她牽掛的親人,她心愛的妹妹,她唯一的摯友,又仿佛愛篤情深的戀人。


    那是太複雜的心緒,她自己也難以明白,更不用說向人表達。


    但也不用憂心,因為她大概再也不用表達了,她今日便要殺了她,這一生最愛最恨的人,往後也不用再為她牽掛。


    可是她為什麽要這樣的愛她恨她,安弗諼卻自己也不很明白。


    自父親死後,唐煙兒是這世上對她最好的人了。不,即使父親在世時對她也並不很好,她人生中最快樂最溫暖的記憶,回想起來竟然是在聿齎城的時候。


    城中的人都友善熱情,踏月秋霽都很照顧她,城主風流儒雅,人人都對她微笑。而唐煙兒,會把自己的東西與她分享,會帶她出去玩,會和她識字彈琴練武說笑,會在晚上偷偷跑來說,白萱我們一起去看月亮吧。


    無憂無慮。


    可她為什麽要恨她?她是那麽喜歡這個漂亮的小妹妹,那麽喜歡她善良的小主人,那麽喜歡那個會牽著她手的孩子。她為什麽會恨她?


    因為她的祖輩背棄盟約陷聖教於不義?因為她的父親殺了自己的父親,害自己家破人亡?還是因為……在自己如此不幸的時候她卻安然享用著她幸福的人生,並且用她的幸福施舍給不幸的自己。她的高高在上與生俱來並無惡意,隻是傷人半點不減。


    可是憑什麽呢?她本是自己一切不幸的起源。


    聿齎城與紅衣教,本是仇敵。可是她為什麽要對自己這麽好?


    那時倉皇殺死唐煙兒的自己,好似一隻喪家之犬,茫然奔襲於天地。直到回到紅衣教,得知她並沒有死,才忽然之間感到了安心。


    仿佛冥冥之中知道,煙兒其實並不會記恨自己。如此安心。


    唐煙兒確實沒有記恨她,她隻是將她忘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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