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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墜落的危機中解除之後,徐向北命令眾人轉移到月光舟的上層甲板,並且開始將船上的重物往下移動。


    弗朗西斯在設計月光舟的時候就對全船的重量分布做了非常妥當的安排,莉諾卡在改裝的時候也充分繼承了爺爺的設計思路,正因為這樣,在剛剛的自由落體過程中月光舟的船體才沒有發生傾覆。


    如果不是船身太重,月光舟完全可以成為一架優秀的滑翔機。


    將眾人安排完畢之後,徐向北來到圖書室。徐向北用手動絞盤把門打開之後,迎麵就看見希達坐在地上捂著腦袋呻吟著,一副很痛苦的模樣,隱約還聽到屋裏有抽泣聲和吸鼻涕的嘶嘶聲。看來這個運動白癡在剛剛那段失重過程中吃了不少苦頭。


    一看到徐向北進來,司書少女就顧不得矜持,飛也似的撲了過來,死死的抱住徐向北的肩膀,把臉埋在徐向北的胸口有些歇斯底裏的悲鳴著:“好黑好可怕……嗚嗚……電話沒反應,門也打不開,空識也突然變得一團糟……嗚嗚……怎麽叫都沒人理我,後來還飄起來了,腦袋撞到天花板好痛!而且開始的時候有人在摳外麵的甲板(其實是要塞上脫落的巨石擦過外裝甲),接著又有閃電!好可怕好可怕……後來又好安靜,我以為你們大家都……就剩下我一個人了……等下,夏亞你是活著的吧?你還有腳吧?太好了,有心跳聲……好可怕……”


    過於“盛大”的“歡迎”打了徐向北個措手不及,最初數秒他隻能在艙門那傻愣著讓希達把胸口當紙巾用,隨後他才驅動自己的手臂抱住希達的肩膀,輕輕的撫摸著少女的頭來安慰她。在希達那機關槍一樣的話語漸漸平息,化作低低的嗚咽的同時,身為月光舟地船長的徐向北心中也升起淡淡的愧疚----早應該想到希達不會用緊急照明設備、應急通話設備和開門用的手動絞盤才對,將她一個人丟在黑暗之中那麽長時間,還真是難為她了。


    在希達的情緒趨於穩定之後,徐向北的左手鬆開希達的肩頭。在旁邊地牆壁上摸索了一會兒,然後向上板起應急燈的開關。為了盡可能長時間的運作而偏昏暗的應急燈的燈光照亮了被弄得一片狼藉地圖書室,那翻倒的桌椅和散落一地的書本多半就是慌了手腳的希達的傑作吧。徐向北低下頭,望向懷中地少女,發現希達的模樣比他料想地還要淒慘,不但劉海和鬢角亂成一團,衣服皺巴巴的。在希達的手臂和衣領間露出的肌膚上還隱約可以看到淤青(大概是胡亂掙紮時撞的),加上希達的抽泣聲,實在是很能激發人的同情


    徐向北的胸膛的溫度以及照明地恢複終於讓希達完全平靜下來,終於,少女鬆開死死抓住徐向北的雙臂。開始用手背抹著自己的臉,努力的想要抹消眼淚和鼻涕留下的痕跡。這樣做的時候,她的額頭卻依然沒有離開徐向北的胸口,吸鼻子的聲音中隱約傳來少女地低吟:“因為太丟臉了,再多借你地胸口一下吧。夏亞。至少等我眼睛不腫了再說……很快的啦……”


    結果希達離開徐向北地懷抱卻是十來分鍾之後的事情了,這個“很快”實在是長了一點。=


    “原來是這麽回事啊……”在聽完徐向北對剛剛狀況的複述之後。零點看書希達緩步來到舷窗邊,抬起右手扶住舷窗的邊框,注視著舷窗外那由藍紫色蝴蝶組成的包裹著月光舟的雲霧。由於船艙內的應急照明被徐向北以省電為理由關上了,窗外那藍紫色的光芒透進來,照亮了希達的臉頰,這藍色為希達的麵容鍍上了一層憂傷,司書少女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窗外那密密麻麻的蝴蝶群。分明剛剛還哭得梨花帶雨,現在她又恢複成了那個又溫柔又堅強。還稍微有點多愁善感的文學少女了,徐向北不得不感歎,女生的精神韌性果然很強大。


    不管是剛剛那副六神無主的柔弱少女模樣,還是現在這種溫柔可靠的大姐姐狀態,又或者是在戰鬥中一直為月光舟的眾人提供著後援的傾聽者狀態,不管那一種狀態的希達,都是非常討人喜歡的存在呢----就連平時的脫線狀態耍賴狀態,也是可愛得讓人討厭不起來。


    ----我還真是在月光舟上塞了不少好女孩呢!


    徐向北這樣想著的同時,順應屋裏的氣氛沉默著。徐向北覺得。同為能夠直接和第八粒子溝通的人。希達應該對貓子的離開更有感觸,這種時候他自己應該算是外人。所以還是不要多說話的好。徐向北盯著藍光勾勒出的希達的側臉,那柔軟的線條不知怎的讓方才貓子決定犧牲自己來保全月光舟的時候堵住徐向北喉嚨的那種感覺再次襲來。


    就在這時候,希達忽然開口了:“說不定,這樣子對她來說是一件好事呢。比起永遠的生命,說不定這才是最適合她的歸宿。”


    希達那纖細的食指在舷窗的玻璃上輕柔的滑動,司書少女的目光低垂,追隨著自己指尖留下的痕跡。移動的手臂讓少女的肩膀微微晃動,從少女腦後一直垂到腳踝的那對長長的細麻花辮也隨之輕柔的搖曳著。徐向北注視著那晃動的兩條辮子,盡管此時實在月光舟內部那密封的艙室中,徐向北卻產生了一種有清風徐來的錯覺。可盡管如此,徐向北卻覺得胸口越發的沉悶,為了打破這種沉悶感,徐向北輕咳一聲,對希達提問道:“何出此言?如果生命都失去了,對當事人而言生命的意義也就無法體現了吧?當然作為被她的犧牲所拯救之人,我沒這麽說的資格就是了。”


    希達聞言輕輕的搖了搖頭,她側過臉,將目光從舷窗外的藍紫色上收回,一臉認真的和徐向北對視了一小會,然後她輕輕的閉上眼睛,左手依然扶著舷窗的玻璃,右手按住她自己那平平的胸口,用溫柔得不能再溫柔。同時又蘊含著些許地感傷的語調說道:“在貓子介紹自己的來曆之後,我就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夜之國是暗粒子聚集而成的,而暗粒子又和光粒子一樣,是人類靈魂中最堅定最強烈的那部分所形成的。那麽,誕生在夜之國當中,本身就相當於夜之國的意識地貓子,會不會是地上世界的人們在漫長的時光中殘留下來的意念的集合呢?林林總總地思緒匯集在一起。\終於形成了具有自我的獨立的意識,她沒準就是人們的信念和堅持孕育出的女神。如果真是這樣地話,她消散在這片已死的大地之上,也算是落葉歸根吧。”


    說著希達再一次睜開眼睛,再一次望向舷窗外那飛舞地蝴蝶群。再一次陷入了沉默。良久,希達終於輕歎一口氣:“不過這終究是我的猜測,如果她是真正的女神,恐怕也不會背叛地上的人們了吧?而且背負著過去的枷鎖活上三千年,這也不像是神會做的事情呢。”


    “恩。說的也是。”徐向北輕聲回應希達的話語,“她不像神明呢。完全不像。”


    這時候徐向北突然想到,按照黑貓的說法,貓子這個偽裝人格是她參照金色之原地管理者製作出來的,那麽如果希達的假設是真的,那麽天上和地上的女神的個性說不定還真是生活在兩個世界的人的寫照呢:天上的女神開朗,獨來獨往,不拘小節,確實很像是那些沐浴著燦爛地陽光,仰望著天空崇尚著天空地家夥們的意念地集合;而地上的女神內斂。有責任心,而且在冷淡的外表之下其實相當的多愁善感,和地上世界那種陰暗卻又在人造的燈光中隱含著繁華和生機的感覺也非常的合拍。


    這會是單純的巧合麽?


    徐向北越想越覺得希達的想象力說不定又一次揭示了世界的真實----至於兩邊的“女神”都投靠了對方這一點,完全可以解釋為這是“兩個世界的人們對另一個世界的向往”的集中體現,不是麽?


    不過,現在黑貓已經不在了,在五十二區見過一麵的黃金之原的賢狼又很有可能再也見不到了,所以她們究竟是怎麽來的也變得無關緊要了。\


    徐向北搖搖頭,中斷了自己的思考。這時候。他聽見依然在望著窗外的希達正在低聲呢喃:“燃燒自己的靈魂麽……還有這種方法啊……”


    耳朵捕捉到這句話語的時候,胸口那種沉悶感再次襲來。這次還伴隨著些微的焦慮。


    “希達,”徐向北深吸一口氣,用非常嚴肅的口吻對呼喚著司書少女的名字,當司書少女將帶著問號的目光投過來之後,他鄭重其事的叮囑道,“先說在前頭,我可不允許你自作主張的就把自己的命給送掉。化蝶飛走固然華麗,可是這情景我不想再看第二次了。”


    希達不解的歪了歪腦袋,一對細麻花辮隨著她的動作搖曳著:“為什麽突然這樣說?”


    “我……我已經發誓,在找到自己要做的事情之前,至少要盡自己的全力來守護月光舟上的每一個人。但是,貓子卻……這樣的失敗,我不想在經曆第二次了。”徐向北沒有說謊,這確確實實是他心裏的真實想法,但是……


    “這樣啊……”希達點點頭,可她的臉色卻不知道為什麽也變得嚴肅起來,她用十二分認真的語調向徐向北提問,“可是,我作為我的生命的擁有者,該怎麽做不是我自己的自由麽?雖然這樣說極端了一點,但是,什麽時候為什麽事情而死,我覺得能夠決定這一點是一件蠻不錯的事情。比起冤死戰死等非自己意願的死亡,這樣要幸福得多不是麽?”


    ----為什麽她要反駁?


    徐向北盯著希達的臉,思考著這個疑問,忽然,他覺得自己似乎從希達的表情中讀出了點點端倪。


    “這樣是不行的,我不能允許。”徐向北一邊說一邊注視著希達的臉,注意著少女的表情,而少女則一臉沉靜的等著徐向北後麵的話語,沒有疑問,也沒有不解,仿佛她早已知曉徐向北接下來要說的東西,“要守護大家的決心,還有是我把你從迪亞加拉拐走的所以我要對你負責的決心,都是我真實的想法,這也確實是我不能允許你自作主張犧牲自己的原因。但是,最根本的原因是源自我的私


    徐向北頓了頓,深吸一口氣:“如果你那樣做的話……我會悲傷的。”


    “難道夏亞你不為貓子悲傷麽?在跟我講述貓子離開的情景的時候,你的表情難道是騙人的麽?”希達很平靜的反問道。


    也許是因為希達那四平八穩的態度,徐向北的語氣也變得越發的平緩,他微微的搖了搖頭,否定道:“當然不是,不過,和那不一樣,如果消失的是你的話,我……”


    “我知道了。”希達突然打斷了徐向北的話語,溫柔而又帶點感傷的、如堇花一般美麗又惹人愛憐的笑容回到了她的臉上,她從舷窗邊走到徐向北麵前,向徐向北伸出右手的小拇指,“我不會自作主張就送命的,而夏亞你則要努力的守護大家,我們約好了哦。”


    原本因為下決心要說出來的話語被打斷而愣在原地的徐向北看了看希達在黑暗中伸過來的纖細的指尖,然後他起右手,用自己的小拇指小心翼翼的鉤住那充滿骨感的、光滑而且有點冰涼的指頭。


    “恩,約好了。”


    指尖與指尖鉤在一起之後,希達的又往前邁了一小步,和剛剛歇斯底裏的衝上來擁抱時不同,這一次本來就高挑的少女的額頭頂住了徐向北的下巴。


    “約好了。”少女就這樣偎依著徐向北,輕聲重複著。


    源自蝴蝶翅膀的藍紫色光芒透過舷窗,將二人靠在一起的身影投到圖書室的牆壁上。


    就在這時候,莉諾卡的嗓音很煞風景的插了進來,將房裏那微妙的氣氛搞得一團糟。


    “啊,老哥,我是不想打斷你們啦,但是月光舟馬上就要到地麵了哦!雲層之下的空間的高度看來比我們預想的要矮。另外,因為船外麵的蝴蝶已經少了很多很多,我們著陸的時候多半會震蕩,所以最好抓牢周圍的固定物品。好了,我說完了,兩位可以繼續了。”


    突然出現的莉諾卡的話語讓徐向北終於察覺到船體那不尋常的搖擺,他立刻學著門外的莉諾卡的樣子,抓住船艙艙壁上的把手,可是希達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其他地方----再觸電一般推開徐向北之後,少女拚命揮舞著自己的手腳,急急忙忙的申辯道:“什什麽繼續啦……討厭啦莉諾卡,我們不是……嗚啊啊啊……”


    著陸造成的劇烈震蕩打斷了希達的狡辯,如果不是徐向北眼疾手快按住她的肩膀,大司書的慘叫估計會持續上好一會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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