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山深澗乃是一處山澗,深約數百丈,深處盡是寒霧,原本的澗水隱匿其中,隻聞其聲不得見其蹤。(.)澗下亂石林立,人跡罕至,十分荒涼,隻長了一種鐵莽木。此木顏色烏青,卻是極硬,十年不過才長一寸。最奇特的是用來煉器卻有奇效,點燃之後平添一種冰香,能汲取天地靈氣,不但可以加快煉器速度,而且還可以提升所煉之器品階,是以被弟子們視為奇寶。不過,鐵莽木深藏於迷霧之中,不過每日日出前一個時辰才現身,日出即隱。所以要想砍伐卻需要一早趕到,偏這深澗中寒霧肆虐,刺骨冰寒,極難抵禦,即便是山中弟子也無法長時間承受的住,再說其木堅硬出奇,往往砍伐一根便須耗時數月之功,艱難可想而知。


    林宗越駭了一跳,哪裏敢再多話,隻好接了口諭,叩頭而去。


    木篤也叩了三個響頭,悶聲悶氣的說道:“小衲也犯了殺生之戒,理應隨同林師兄受罰。師傅,恕弟子不能服侍您老人家了。“


    彌勒和尚麵沉如水,喝道:“混小子,囉嗦什麽?去就去,快滾!“目中隱隱然卻有一分讚許。


    木篤忙不迭的爬起來,就朝林宗越追過去。


    梅雨湘一臉不舍,拉著端木宿介說道:“師傅,我也陪越哥哥去煉丹。”


    端木宿介板著臉說道:“胡鬧!你當風師叔單單隻是懲戒你越哥哥麽?他這可是大有深意,你懂不懂?”


    風滄海看著他,緊繃著的臉緩和下來。


    梅雨湘歪著頭看著風滄海足有一刻,終於拍手笑道:“湘兒就知道風師叔冷麵熱心,怎麽會真的懲戒林師兄,必是借機讓越哥哥精研丹術?是不是啊,風師叔?”


    風滄海心情不好,但也被她這天真爛漫的話語逗得禁不住笑起來,說道:“你這小人精,這麽小就知道揣摩人的心思,長大了還了得?”


    端木宿介嘴唇微動,想說什麽卻是沒有作聲。


    風滄海揮揮手,說道:“本來一場品茶聽濤樂事被這猴崽子無端破壞,實在抱歉。這樣吧,品茶就罷了。貧道命弟子去取一壇八十年陳釀芝蘭露,聊表歉意。”


    彌勒和尚雙眼瞪起,直嚷嚷道:“風兄,怎地如此小家子氣?快去快去,和尚肚子裏的酒蟲早就不安分了!”


    端木宿介眼前一亮,笑道:“老夫早就想一嚐風兄的陳年芝蘭露。上次喝到還是在七年前了吧?”


    彌勒和尚說道:“端木兄,老牛鼻子忒小氣。稍時你我多喝些,管教他肉疼!”


    風滄海大笑道:“貧道這八十年陳釀芝蘭露來之不易,不僅需精采千年芝蘭花蜜,還需紫炎果、七星海棠花等九種珍奇靈物發酵,深埋入上階三千年天葵玉石窖三十年方才能釀造而成,八十年為上品陳釀。酒鬼、肉鬼,你們可知這千年海芝蘭蜜如何難尋?玄界百萬仙山之中不過隻有寥寥數處生長,芝蘭草千年開一次花,花期隻有一刻鍾而已,而且開過即凋零。貧道當年可是守了整整三年才得以采到,彌足珍貴。”說罷一揮手,安排弟子去取美酒不提。


    山溪邊,一個人遙遙望著林宗越的身影,麵上浮起一道狠戾之色。


    卻說林宗越和木篤一路奔下青螺峰,一番飛縱,來到一座峭壁之下。峭壁上古藤纏繞,青苔遍布,石壁上刻著兩個巨大的古篆——丹穀。一個幽穀出現在旁邊,遠遠看去,穀內紅花綠草遍布,而在深處卻是成片的藥圃,兩側絕壁峭立,漫無邊際的水霧之氣就在幽穀上方翻滾起伏。


    石壁上麵隔著一段距離便開鑿了一個石洞,總計數十個石洞,百餘名弟子正進進出出,忙個不停。其中一個年紀較大的老者見到倆人奔來,上下打量著木篤,微微皺眉說道:“林宗越,丹穀乃是宗門重地,豈能外人隨便出入!”


    林宗越急忙迎了上去,笑道:“馬長老,這位是空相寺彌勒師伯的弟子木篤,是奉師傅之命,特來陪同宗越煉製那批固元丹。”


    馬長老“哦”了聲,目中寒光閃動,皺皺眉頭不再過問,徑自走開。


    倆人做了個揖,轉身走入左邊一個小小山穀中,穀中也有三、五間石洞,一道小溪橫流而過,山清水秀。倆人走入一間石洞,順著甬道走出丈許,裏麵變得開闊起來。一個方圓兩丈的石窟中,四周星羅棋布的分布著三間石室。不過,石窟中卻是冷冷清清,除了林宗越和木篤倆人再無他人。


    木篤探頭探腦,問道:“林師兄,小衲看丹穀中諸位師兄來來往往甚是忙碌,怎麽這間丹室如此清淨?“


    林宗越說道:“木篤你有所不知。這間丹室其實是和其他丹室是相通的,不過平時以禁製隔斷來往,方便弟子潛心煉丹,免受打攪而已。“說罷捏了個法咒,伸指在石壁上一點,卻見所點之處一陣搖晃,如同水波蕩漾一般,居然出現一個洞窟,較之所在大了足有十餘倍。十餘名弟子在洞口另一端忙著轉運藥材,兩位老者正指揮著另外幾名弟子正在接受分揀,保存到指定位置,忙得不可開交。


    林宗越說道:“這是藥室,專門用來儲存弟子們從山中各處采來的靈草藥石之類的藥材。其他弟子若要煉丹器之物,隻需憑丹方到此處取用即可,不過隻限於六品以下。六品靈藥則需得到長老核準方可調取,至於九品及以上的靈藥隻有得到師傅的同意才能支取。“


    木篤“嘖嘖“道:”這藥室如此寬敞,不知儲存了多少靈草藥石?倘若都煉成仙丹,怕不有百萬之多?“


    林宗越笑道:“低階品的仙丹、器物自然耗費藥石不多,但隨著階品的提高,需耗費的藥石也是多的出奇。是以,諸位師兄們不得不經常外出采集。“


    說話間,倆人走入一間石室。一股熱浪迎麵撲來,立時如置身三伏酷熱天,汗流浹背。


    石室占地極廣,中間卻是十幾座丹爐。(.無彈窗廣告)爐火熊熊,燒的正旺。火苗舔舐著丹爐,將石室照射的一片金黃。旁邊則是一排丹櫃,上下數層,裏麵堆滿了各類不同的藥材。


    丹室中烈火熊熊,氣溫極高。


    木篤運起玄功抵禦也甚是難挨,光頭上隨機滲出一層黃豆般大小的汗珠,如雨淌下。他嚷嚷道:“林師兄,怎地這丹室如此酷熱?“


    林宗越說道:“木篤,這些丹爐裏有一半煉的可是貴寺所需的固元丹,極難煉製,必須得以炎晶石燒煉,溫度越高才越能發揮藥石最大靈效。“說罷取了一張水係符籙用力抖出。


    “蓬!“得一聲,水係符籙化作一道水汽,立時罩在木篤身上。木篤周身溫度驟降,雖然還比較熱,但較之方才好受多了。


    他羨慕的說道:”林師兄,你這符籙如何煉製的,再給小衲些,以後再遇到酷熱時,拿出一張護在身上,便是火海也暢行無阻了。“


    林宗越看著丹爐下火焰慢慢皺起眉頭,心不在焉的說道:“我這法力不深,也隻能煉製些不入流的符籙。若是真的遇上火海,隻怕你走進去一刻便會焚身而死了。所以給你也沒有多大用處。“說話間不停的發出火係法訣,這裏兩下,那裏三下,顏色卻是不一樣。


    木篤看到十幾座丹爐下的火焰有的陡然熊熊燃燒,火苗竄出數尺,將丹爐灼燒的隱隱發紅;而有的火焰卻是偃旗息鼓,隻在丹爐下半死不活的勉強著著。他看的眼花繚亂,昏頭暈腦,心中卻覺得好玩。問道:“林師兄,你這手是什麽戲法,挺熱鬧的。“


    林宗越見自己煞費苦心使出控火術卻被木篤說成是戲法,哭笑不得。


    煉丹一途,最關鍵之處是火候、藥材分量比例、投放次序以及溫度控製。一般來說,煉製丹藥都需要多種藥材,有些甚至上百種之多,這些藥材有的是藥性相仿,有的卻是截然相反,互相衝克,必須錯開時間,需等到其他采藥藥效全部化融後才能投入,這就是所謂的掌握火候。


    其次,任何一種丹方中,都講究藥效平衡,每一種藥材的分量比例都有嚴格的規定,三錢三就是三錢三,不能多一分也不能少一分,否則就會影響藥效平衡,丹成之後功效大打折扣,甚至丹性改變,大大有害。


    再者,藥材投放次序是有明確要求的,必須等到前麵的藥材藥性全部化開之後,才能投入下一味藥材,以保證丹性。


    最後,煉丹的每一步都有不同的溫度要求。有的需要急火快攻,盡快化融藥效;有的則需要慢火細煨,保證藥材充分發揮效力。


    所以煉製丹藥是一個非常複雜的過程,同樣的藥材換不同的人來煉製,最後丹成卻是千差萬別,大相徑庭,區別便是以上四點各自掌握不同。


    林宗越一歲時被風滄海抱上山,不過一個咿呀學語的小小幼童,風滄海除過傳授他本門奠基龍虎道訣之外,便是讓他隨師兄們辨別藥材、熟背藥性,閑暇之時便打坐練氣。稍大些便隨師兄們外出采藥,餐風露宿,歸來搗藥、幫助師兄們扇火煉丹,吃了不少苦頭。但他性子倔強,年紀雖小卻從不叫苦喊累,咬著牙堅持下來。如此幾年,於藥材上的見識已然大有長進,說起來頭頭是道,居然並不遜色於年齡長他數倍的師兄們。


    林宗越三歲開始煉丹、畫符背咒,竟是別出心裁,每每以常人無法理解的方式煉丹,不過短短四年功夫,居然煉製出五品靈丹,就連符籙上大有領悟,能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符咒,震驚宗門上下,私下裏都以為他有望晉升內門弟子。而門中數百弟子,丹成四品至少都需要五、六十年的苦煉,而且也不過十之五六。


    按照丹宗規矩,宗中弟子分幾個等級,初上門為煉丹弟子,算不得門中正式弟子,隻能學習一些基本道法和煉丹畫符之術;煉製出四品靈丹者才能晉升外門弟子,可以學習一些中階道法;六品以上則是內門弟子,才算是煙霞道真正承認可以列入門楣的的弟子,進一步修習門中上乘玄功道法,但能丹成六品者十成不過一成而已,非有大機緣不可,殊為難得。是以有相當一部分弟子卻是越不過四品這一關卡,隻能做個煉丹弟子,飲恨終生。


    煉丹十二品,四靈八寶十二仙。


    說的是,丹藥等級分十二等,四品才是靈丹,八品是為寶丹,而煉到十二品,則是仙丹了,據說服用之後便可以白日飛升了。但丹成十二品自古以來寥寥可數,距離最近者便是七百年前一代煉丹仙師莫離子,自那之後再無丹成十二品者,便是丹成十品者也是屈指可數。


    林宗越四年丹成五品,風滄海看出他在煉丹和煉符上雖有天賦,但心性浮躁難以沉靜,日後修道便是一大阻礙。風滄海看在眼中,也不給他好顏色,直如往常一般嚴厲管教,稍有不如意者便打板子。林宗越小小年紀,不知道吃了多少記板子,隻苦了一雙小手,腫了無數次。


    林宗越每日裏見到師兄們高來高去驅兵修煉甚是羨慕,看到別人悟習煉器、設禁、發咒等無上道法更是眼饞的不行,便壯著膽子去向風滄海請求修煉,卻被他一句話打發回來“等到丹成六品之時自會教授”。他唯有怏怏而返,每日裏除了煉丹畫符便是修煉龍虎道訣。


    但是,林宗越丹成五品之後,卻是出現了停滯,如今將近兩年,始終無法丹成六品。便是龍虎道訣也練到了第三境界結胎後期,龍、虎雙胎已然成形,但就是無法交融,遲遲無法突破到第四境界養息,心中不免鬱悶。


    而此時,木篤不知就裏說他煉丹戲法熱鬧,勾起了心中隱痛,便是發了一會呆。


    突然間,一座丹爐突然微微震鳴,頂蓋“卜卜”跳躍,便有一縷香氣飄了出來。這股香氣濃鬱無比,熏人欲醉。


    林宗越精神一振,立時知道這爐紫羅丹到了關鍵時刻。當下從丹櫃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三味藥材,虛空抓起丹爐頂蓋,捏了一個靈訣將藥材托起,倒入丹爐中。緊接著,又取了七八塊中品炎晶石丟入火中。


    “呼!”火苗驟然暴漲,伸出數尺,直將整座丹爐圓胖肚子遮掩起來,好像整座丹爐都在燃燒似的。不多時,火焰顏色已由黃而白,白中帶青。


    半個時辰之後,丹爐中傳出一陣沉悶的響聲,好像是某種猛獸在嚎叫似的,懾人心魄。丹爐也開始震動,發出悠長的爭鳴聲。頂蓋跳躍,吐出一股股淡紫色丹氣。


    林宗越神色驀地緊張起來,這是成丹的時候了。但聽著丹爐內怪異的聲音,心中卻是沉了下去。這已是他第八次煉製紫羅丹了,前七次都是在丹成前出現這種異樣,最後無一例外的品相都降了兩級。按照丹方所說,紫羅丹成丹之時,應該是丹爐內鍾鼎齊鳴,紫氣環繞,色作深濃。


    可是現在卻是和以往一致無二,看來也逃脫不了失敗的結果。


    他看著丹爐震動加劇,突然想起血鹿豚角,端木師伯不是說它能激發藥材效力麽?不如拿來一試,也許會有幫助。


    想到這裏,他從如意袋中取出血鹿豚角,拿了把玉刀,小心翼翼的切下薄薄一片,用靈訣裹了,送入丹爐中。想了想,又加了六錢雲蕁子衝抵其烈性。


    說也奇怪,丹爐立時安靜下來,原本烈焰熊熊的火苗居然也偃旗息鼓,縮回爐下。本來鼎沸若湯的藥湯轉瞬間變得悄無聲息。


    這是怎麽了?林宗越是第一次遇到這般詭異的事情,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是好。


    木篤卻是大叫道:“林師兄,這火苗的顏色怎地有些發紅?”


    林宗越打了個激靈,一道靈光在腦海中閃過。這分明是丹爐內大量吸收炎晶石熱量而致!


    他雖然不明白為什麽放進去血鹿豚角就出現這種異相,但肯定是和血鹿豚角有關係。要想丹成,必須加熱到需要的溫度。既然如此,不妨放開手一試。


    林宗越咬咬牙,從丹櫃中又取出幾塊高階炎晶石丟入火中,對木篤說道:“木篤,你來幫我扇火。記住,按照力道逐漸加大。”


    木篤有些懵懵懂懂,但見林宗越臉色鄭重,也不敢大意,取了旁邊那些施加了符咒的蒲扇,照著火苗扇了過去。火舌吞吐,重又燒旺,不多時,已將大半個丹爐吞了進去。


    林宗越指揮著木篤不斷加大力道猛扇,爐火由白入青,青中帶藍。木篤忙得手忙腳亂,黃豆般大的汗珠不斷從額頭淌下,真息已經運至極致。


    丹爐中響起一陣龍吟聲,清麗悠長。頂蓋翻騰,一股紫氣嫋嫋升起,幻化成蛟龍狀,在半空張牙舞爪,意態崢嶸。


    林宗越大喜,這不就是紫羅丹即將凝丹而成的征兆嗎?等等,好像有些不對勁。


    他仔細看去,半空中那條紫龍身上鱗甲中帶著淡淡的血色,一絲一絲顯現。乍看下去,確實有些猙獰。


    奇怪,這紫龍丹氣怎麽帶有血色呢?難道是血鹿豚角而起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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