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宗越仰頭看著紫龍丹氣,心中莫名的有些擔憂。不過這念頭也隻是短短一瞬便消散,畢竟丹成就在眼前,哪有閑心考慮其他。


    丹爐中緩緩升起鍾鼎之聲,好像碧海潮升,由低而高,在丹室中回蕩。紫龍雙目驀地射出兩道赤光,照射的丹室一片赤豔,流光溢彩,香味撲鼻,縈繞鼻息,卻是從未有過的醇香。


    林宗越大喜,大喝道:“木篤,運起十二層真息,快扇!”


    木篤也知道到了最關鍵時刻,拚了命扇火,嘴巴張的老大,呼呼喘氣,熱汗模糊了雙眼,不停的伸手擦拭。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阿彌陀佛,佛祖保佑快些凝丹吧,再不成小衲可就要活活累死!”


    林宗越卻是睜大雙的連捏靈訣,不斷發出,將紫龍丹氣團團包裹。未及,就見丹爐頂蓋“呼”的飛起,紫龍丹氣如長鯨吸水般飛流直下,縮回丹爐中。


    丹爐中一陣“劈劈啪啪”好像爆炒豆子似的,這是丹液分化,凝成丹丸碰撞發出的聲音。


    林宗越狂喜,如聞綸音。伸手取了一支玉瓶,隻待丹成收集。


    便在此時,變故突生。


    丹爐不知何故,突然搖晃起來,好像喝醉了酒的醉漢似的。三隻爐足打著轉,團團轉動,丹爐中更是爆響連天,頂蓋上下亂抖,居然冒出道道黑氣。


    林宗越吃驚的張大嘴,心中閃過一個驚恐的念頭:“不好,自己多加入了血豚鹿角和雲蕁子,想必是放多了分量,藥性反而相衝相克,丹爐要爆炸了!”他麵色如土,也顧不得其他,大喊道:“木篤,快躲出去!”一邊連捏靈訣急速拍出,數十道閃爍著各色微光的禁錮符籙象天女散花一般紛紛飛起,將丹爐團團包圍。


    每張符籙中射出一道光芒,齊齊投注在丹爐上,好像無數大手似的要將丹爐控製住。


    木篤本能的轉身就跑,跑出數步,突然又折返回來,說道:“林師兄,這裏太危險,你怎麽不走?”


    林宗越哪有閑功夫和他囉嗦,喝道:“不用管我,我自有辦法。快走!”


    木篤見他聲色俱厲,心肝打了個顫,嘴裏嘀咕著,腳下卻是不動。林宗越心中一急,一腳將他踹了出去,喊道:“躲遠點!”


    木篤屁股一痛,直直飛出去,摔在地上,扭過頭來剛想說話,就聽得一陣爆炒栗子的聲音,震耳欲聾,整支丹爐中濃煙滾滾,如若狂飆炸開!


    丹室中氣浪狂猛如巨浪,呼簌而至。木篤就覺得背後像被人狠狠一撞,猛地被摔飛,一頭撞在外間石室牆壁上,頭上登時起了大包,頭破血流。


    黑氣狂卷而來,嗆得他不住咳嗽,眼淚直流。


    未幾,丹室中驀地響起一陣驚天動地的爆裂聲,此起彼伏,倒塌聲、撞擊聲不絕於耳,地麵震得上下顫抖,砂石不斷墜落。


    這一刻好像是天地毀滅的末日,木篤根本睜不開眼,隻能本能的護住心脈,稀裏糊塗的爬出石洞。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隆隆響聲終於停歇。


    丹穀中腳步聲亂成一團,大家都被爆炸聲吸引過來。幾個弟子七手八腳的把木篤拖起來,連連詢問怎麽回事。


    木篤像是嚇傻了,手腳發顫,隻一個勁說道:“丹爐爆炸了,林師兄還在裏麵。”說罷掙脫就往石洞裏跑。


    大家急忙將他拉住,石洞裏發生爆炸,不知道怎麽樣了,萬一坍塌下來怎麽辦?


    馬長老也聞訊而來,看著還往外麵冒著黑煙的石洞,皺著眉頭問道:“怎麽回事?”


    旁邊早有煉丹弟子飛快的接上話,將情況簡單說了一遍,一邊指著木篤說道:“馬長老,這個小和尚便是從裏麵逃出來的。”


    馬長老眉頭挑了一挑,臉色陰沉,目光在木篤身上掃了一圈,自言自語說道:“又是這個外門弟子林宗越?他就不能消停一刻,難道想拆了丹穀不成?”


    木篤愣愣的看著馬長老,說道:“馬長老,快些進去救林師兄呀。”


    馬長老不滿的瞪了他一眼,說道:“慌什麽?那小子又不是第一次炸飛丹爐。那一次不是照樣活蹦亂跳的活的好好的。”


    木篤越聽越糊塗,問道:“難道林師兄經常炸飛丹爐麽?”


    有弟子說道:“馬長老說得沒錯。炸飛丹爐對於林師弟來說不過是家常便飯而已,隻是可惜了那些上好的藥材,可都是大家夥辛辛苦苦采來的,卻毀在林師弟手上了啊。”說話間腮幫子劇烈抽搐,卻是一副肉疼模樣。想來那些藥材是何等少見珍貴。


    馬長老沉吟片刻,終究是考慮到風滄海很是器重林宗越,再說眾目睽睽之下,撒手不管也太不交代不過去。他冷哼一聲,肥大的衣袖飛起,朝石洞一卷一揮。


    石洞中兀自翻騰的黑煙便如被洪水找到下泄口,爭先恐後的湧出,在半空拐了個彎,轉而向上,轟然四散。


    木篤眼巴巴看著石洞口,兩眼瞪的老大。


    終於,石洞中傳來一陣咳嗽聲。木篤喜道:“林師兄沒死。他沒死。”


    就見石洞裏麵蹣跚走出一個人,衣衫襤褸,滿頭滿臉的漆黑一團,唯有一雙眼睛在滴溜溜轉動,正是林宗越。


    原來方才丹爐爆炸之時,他拚了命運起真息控製符籙,試圖壓下丹爐失控之勢。但丹爐中卻放射出一股淩厲無鑄的氣機,洶洶而來,迫得他胸肺憋悶,體內真息幾乎爆裂。寒意從腳底升起,瞬息之間傳遍全身。


    從未有過的懼意自心底浮起,駭異如潮。眼前這座丹爐中黑氣衝天而起,居然幻化成一條長蛟,麵目猙獰可怖,朝他撞來。


    “轟!”的巨響,半空中飛舞的符籙如若風卷殘雲一般,眨眼間破碎成無數碎片,燒成灰燼。


    長蛟包圍著他,碩大的身軀不住扭曲擠壓,直欲把他壓成齏粉。


    林宗越渾身如被緊箍,血管劇烈震顫,血液幾欲停滯。他心中驚懼無以複加,腦海中卻是有一念不墮,狠勁油然而起,竟是咬緊牙關全力抗拒。


    他提起一口真息,猛地張口大喝:“龍虎雙形,移山填海,叱!”


    便在此時,腹中丹田處一陣騷動,似有一隻蛤蟆在鼓肚一般一張一縮。這種怪象林宗越數年前也曾覺察到過,但也隻是隱隱約約的,後來便不再見出現,早已丟到腦後。不料現在卻又突然出現,而且較之以前感覺明顯了許多,似乎漲大了許多,卻是不知為何。不多時,那隻蛤蟆竟似膨脹起來,林宗越就覺小腹中越來越痛,幾乎要脹爆似的。心中駭然,眼下正值緊要關頭,林宗越也沒有閑暇去想,隻有拚了命運起真息和體外長蛟抵抗。


    腹痛如絞,林宗越幾乎暈厥過去,臉色蒼白,冷汗淋淋。


    稍時,腹痛處居然出現一青一白兩點微光。兩條微光逐漸漲大逾寸,竟是一條青龍一隻白虎!


    青龍和白虎互相纏繞盤旋,齊齊張口嘶吼,龍吟虎嘯。雙方口中分別吐出一道光芒,光芒登時大勝。兩道光芒旋轉九周,突然象受到什麽擠壓似的,轟然融合為一體。與此同時,青龍和白虎驀地向上衝起,順著經脈而上,洶洶擠入頭頂百會穴,隻微微一頓,竟是齊齊衝出百會穴。


    龍吟,張牙舞爪,青鱗片片光芒耀眼。


    虎嘯,搖頭擺尾,黃斑道道氣浪炫目。


    這正是龍虎道訣結胎境界中龍虎道胎胎形大成奇相!


    半空中長蛟一見青龍白虎,狂怒大發,張開巨吻便瘋狂咬來。


    青龍白虎怒吼一聲,一左一右,衝上去和長蛟惡狠狠鬥在一起。不過一刻,長蛟已是不支,“呼”的一聲自林宗越身上脫開。


    林宗越心中大喜,自己在這龍虎道訣結胎境界上耗時甚久,一直無法突破藩籬,不想此時絕境之中卻是大成。


    不等他高興,長蛟在青龍白虎夾擊之下,逼的又退回丹爐之上。它怒吼一聲,突然爆開。黑氣急劇膨脹,象驚濤駭浪一般四下席卷。


    林宗越心念著丹藥,腳下生根,任狂風捶打在臉上如若刀割斧劈,兀自不退。


    便在此時,奇相出現。一陣清脆的迭爆聲突然自丹爐中響起,繼而無數黑黢黢之物從爐口中飛起。


    丹成!


    難道放錯藥材分量還能丹成?但從眼前跡象來判斷,鐵定是丹成無疑。


    林宗越哪敢貽誤時機,忙不迭的打開玉瓶,連捏十餘道靈決,喝道:“收!”


    玉瓶中發出一道吸力,數十枚丹藥在空中旋轉著被全部吸入玉瓶。看到一枚丹藥也沒有拉下,林宗越這才喘了口氣。


    此時,半空中的青龍白虎也長鳴一聲,複又投入百會穴,回到丹田。丹田中青光蒙蒙,逐漸消散。而那“蛤蟆”也不知去向。林宗越心中詫異,運息在體內搜索一遍並無異常,雖不明白它為何出現,但總沒有壞處,想必和這龍虎道胎大有關係,便也放心。


    林宗越看著手中丹瓶,一時間也來不及檢查到底是什麽品相,跌跌撞撞的奔出。


    看到眾人圍在洞口,他咧嘴笑道:“還好,丹藥煉成了!”說著高高舉起手中的同樣漆黑的玉瓶,樂不可支。


    馬長老卻是一臉陰沉,一甩衣袖,說道:“胡鬧,真是胡鬧!”


    木篤急忙迎上去,伸手將林宗越上上下下摸了個遍,確認沒有大礙這才放心。


    旁邊一個弟子越眾而出,不悅道:“林師弟,你越來越不像話了。好好的丹室已經被你毀了多少,浪費了多少大家夥辛辛苦苦找回來的藥材?再說了,丹爐都炸了能煉成什麽好丹,是丹焦麽?哼,好高騖遠,大言不慚!”


    林宗越看去,說話者正是李通元。說道:“李師兄此言差矣。你怎麽知道宗越這次沒有煉成?”


    李通元滿臉譏誚,說道:“那好,就請林師弟將這瓶丹藥讓馬長老瞧一瞧,看看是不是什麽了不得寶丹?”


    旁邊便有弟子起哄道:“林師弟乃是煉丹鬼才,丹爐爆炸也能煉出寶丹,快讓大夥瞻仰瞻仰。”


    馬長老一舉手,眾弟子隨即悄寂無聲。他說道:“讓我看看你這次煉的什麽丹。”弟子們雖然起哄,他卻沒有小瞧,眼前這位頑童小小年紀丹成五品,在煉丹上可真有些令人意外的表現呢。不過這頑童這些年倒是浪費了不知道多少上好的藥材,真讓人心疼,但是風滄海卻一直對他袒護有加,任由他折騰,讓他這個司丹長老很是有些看不過眼。


    林宗越也不理會這些嘲笑和挑釁,遲疑了一下,還是把玉瓶送了過去。


    馬長老接過玉瓶,眯著眼足足看了林宗越一刻,目中精光一閃,那意思是說:“小子,這次若還是普通丹藥,怎麽也得處罰你,即便是風師兄問起來也不怕。”


    林宗越鬼靈精怪,怎麽看不出他的意思,一臉平靜,好整以暇的站在一邊,一邊朝木篤送去個安慰的眼色。


    木篤倒不管他煉丹成是不成,隻要上下囫圇不少一件就是萬幸。見他雖然渾身襤褸不成樣子,氣色卻是正常,隧放下心,合掌不住念著佛號。


    馬長老見林宗越氣定神閑,心中便有些狐疑,難道這頑童真的又突破了?沉吟片刻,他伸手取出瓶蓋,運目看去,臉色卻是微微一變,隨即浮起一層怒色。


    玉瓶裏倒是有密密麻麻近百枚丹藥,可都是烏漆麻黑的,一股焦糊味道直衝鼻息,險些讓他窒息。


    馬長老臉一沉,森然說道:“這也算煉成丹藥?一瓶子焦糊的廢丹而已,居然大言不慚的拿來獻寶?哼哼,真是不把本長老放在眼中!這天我就替風師兄好好教訓教訓你這個頑劣之徒!”


    林宗越眉毛一皺,說道:“怎麽可能?馬長老你好好看看。”


    “還看什麽?”馬長老一臉怒色,嗬斥道:“你這頑劣豎子,真是膽大妄為,白白浪費這許多上好藥材不說,居然還明目張膽的欺瞞長輩,少不得懲罰你一回!李通元!”


    李通元胸脯一挺,越眾而出,大聲應道:“弟子在!”


    馬長老沉聲說道:“將這頑劣豎子關入穀底禁室,沒有我的命令不得出來!”


    林宗越臉色便是大變,穀底禁室乃是為懲處違反宗規弟子而設,深在地底數十丈下暗流之中,幽寒無光,與世隔絕,寂寞加上暗流衝刷十分難捱,被弟子視為畏途苦牢。


    許多弟子看著林宗越,臉上皆是憐憫之色。其中有不少人平日裏對他印象不錯,見他受罰於心不忍,便有幾人出麵說情。


    但馬長老是鐵了心要處罰他,黑著臉怒斥道:“若是有人求情,那便和這頑童一同去穀底禁室!”大家夥噤若寒蟬,再無人敢出聲。


    李通元滿臉得意的笑容,走過來推搡著林宗越說道:“還不走,你要違抗馬長老的命令麽?”


    就在此時,一個蒼老的聲音遠遠傳了過來:“出了什麽事情,居然要把人關到穀底禁室?”這說第一個字時似在十餘裏開外,待說到最後一個字時已然到了不遠處。


    諸弟子駭然,回頭望去,卻見一個白發蒼蒼的白衣老者出現在數十丈外,晃悠悠的飄過來。但駭異的是,卻是轉眼間已在眼前。竟是一手縮地成寸,乾坤挪移之術。


    眾弟子立時停止議論,齊齊躬身見禮:“曲供奉!“。


    來人長須飄飄,麵容清瘦矍鑠,白衣如雪,一塵不染,整個人氣質灑脫不羈。


    曲供奉擺擺手,說道:“免了免了。”諸弟子卻一個個後退幾步,垂手而立,卻是無人敢出大氣。


    林宗越看到曲供奉,躬身說道:“弟子見過供奉祖師。”


    曲供奉看了林宗越一眼,淡然問道:“這是怎麽了?越兒犯了什麽過錯,馬長老居然雷霆大怒要將他關押到地底禁室?”


    馬長老看到來人,心中“咯噔”一下,這老頑固怎麽來了?他和這頑劣豎子平日裏好的蜜裏調油,八成是來解圍來了。


    曲供奉本名曲散淩,不知是何來曆於,煉丹一道上有極高造詣,多年前便擔任客卿之位,論起來便是丹宗宗主風滄海見了他也得客客氣氣,絲毫不敢怠慢。


    馬長老臉上擠出一絲笑容,揖手說道:“什麽風把曲供奉大駕吹來了?馬某有失遠迎。”


    曲散淩不置可否,似乎才看到了馬石元,不經意的問道:“馬長老也在啊?怎麽回事?”


    馬石元簡單把事情說了一遍,氣鼓鼓的將玉瓶遞上,說道:“曲供奉來了正好,來瞧瞧這煉的什麽仙丹?差點就把丹穀炸塌。”


    曲散淩緩緩說道:“馬長老說的太誇張了吧?老夫看這丹穀好端端結實的很,哪能坍塌呢?”


    馬石元臉色就有些不自然,腹中誹議道:“你向著這頑童,自然替他說話。難道還真的讓這頑童掀翻了丹穀才罷休麽?且讓你瞧了這瓶廢丹還有什麽話可說!”


    曲散淩拿著玉瓶,細細嗅了幾口,雪白的眉毛微微抖動,眼睛看向林宗越,神色卻是十分古怪。


    馬石元暗暗一哼,心道:“證據就擺在眼前,我看你怎麽庇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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