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看著林宗越心不在焉的樣子,說道:“小哥兒不是星界弟子,也不是四海那一宗門下,應該是來自玄界了?”


    林宗越說道:“晚輩是煙霞道弟子。”


    老者“哦”了聲,低頭喝了一口魚羹,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說道:“玄界正道中流砥柱之一的煙霞道門下?那就怪不得了。素聞煙霞山飛雲流丹,是個罕見的勝景,可惜無緣一見。如此門派教出的弟子果然比四海那些年輕人強多了。”


    林宗越說道:“晚輩不才,也被人打得險些連性命都搭配上。”


    老者看者他,說道:“西閬苑底蘊深厚,能將其傳人打得大敗而逃,卻不是僥幸。老朽看小哥兒修為不過洗鼎初階,能一戰打得楊家那小子毫無還手之力,小丫頭的眼光倒是不差。”


    小丫頭?這語氣――


    林宗越疑惑的看著老者,問道:“晚輩還未請教老丈尊姓大名?”


    老丈淡淡一笑,說道:“相逢既是有緣,何必在意姓甚名誰?”說起舉起石缽,道:“來,以羹代酒,幹了!”


    林宗越也舉起石缽一飲而盡,喝下之後腳下卻有些發飄,如若飲酒過量一般,疑惑的盯著鍋中魚羹,說道:“老丈,這金斑鱸羹湯怎麽像烈酒?”


    老者說道:“本就如此。這也是金斑鱸特異之處。“說罷又給林宗越滿上。


    林宗越舌頭有些大,體內如烈火燒過,暖洋洋之意遊遍渾身上下每一處毛孔,連說道:“好羹、好酒!”


    老者說道:“魚羹如酒,於此天河一葉扁舟之上,正好坐看秋月春風,雲起雲散,豈不是人生一大樂事?“


    林宗越越發覺得眼前這個神秘老人胸襟開闊、豪爽不羈,心中大喜,說道:“老丈這話說得好。白雲蒼狗,不過是過眼煙雲而已!“


    倆人你來我往,不一會兒林宗越已是酩酊大醉,連坐也坐不穩了。


    老者說道:“小丫頭的事情,老朽也聽說了。說起來顧丫頭也太執著了,放著這麽好的少年不要,多半是為了即將到來的仙機了。“


    “什麽仙機?“林宗越聽得模模糊糊,腦袋開始轉不過彎了。


    老者瞥了他一眼,斟酌著字眼,說道:“也算和小哥兒你投緣,不妨說上幾句。所謂仙機,實際上指的是一劫一次的飛升機會。一劫兩千年,期滿之後,九天之上有通道開啟,有緣者自會飛升霞舉,位列仙班。”


    林宗越含含糊糊的問道:“一劫之後有飛升通道開啟,豈不是人人都可以白日飛升?“


    老者搖搖頭,說道:“哪有那麽便宜的事情?飛升通道雖然會開啟,但仙機難測,福兮禍所倚。每一劫都有飛升通道開啟,可何曾聽說有多少人能過去?嘿嘿,想一試者如這過江之鯽,但能魚躍龍門者卻是少得可憐,其中絕大部分都成了少數幸運兒的墊腳石而已。其中之慘烈危險,不言而喻。“


    林宗越說道:“那今次這一劫飛升通道會在哪裏?“


    老者說道:“近來有傳言說,雲鏡閣又將現世,據說就是因為這一劫的飛升通道。“


    林宗越一怔,雲鏡閣這名字隱約有些印象,說道:“據說雲鏡閣擅長研究天變機之化,預言未來,通天徹地,不知道是否屬實?“


    老者說道:“屬實不屬實,一去便知。“似乎對於這個話題不想再談下去,他話鋒一轉,說道:”小哥兒,你釣上來的這隻紫甲青頭赤睛老黿如何處置?“


    林宗越不勝魚羹“酒力“,視線開始模糊,說道:”任憑老丈處置就是。“


    老者目光一閃,說道:“說起來,小哥兒這次倒是幫了星界大忙,原本一件美事被顧丫頭生生攪黃了。[]羽小子對顧丫頭又多有敬畏,恐怕也拿不出什麽好東西出來。也罷,老朽就借花獻佛,這隻老黿大補,還有一樣好處,老朽手邊正好有幾樣趁手的藥材,就一並成全了小哥兒是了。“


    林宗越聽他一個人咕咕叨叨的,睡意上頭,昏昏沉沉的,說不上來是夢是醒。隻聽得老者在身邊忙活著什麽,然後將自己嘴巴掰開,倒進來一股濃稠腥膻的液體。液體下肚,腹中一陣翻滾,惡心欲嘔。卻被老者堵住嘴巴吐不出來,那股嘔吐之意在胸腹間上上下下,翻江倒海,難受至極。


    他想動卻又手腳發軟,隻好任由老者折騰。


    腹中如掀起驚濤駭浪,濃稠液體四下衝突卷掃,直將五髒六腑都要翻個個,方才吃下去的魚肉和魚羹上下顛簸,說不出來的憋悶。如此翻翻騰騰許久,惡心嘔吐之意緩緩消散。隨之,胸腹間竟是湧起一股暖流,向四下延伸,直達四肢百骸,溫暖如春風拂麵,懶洋洋的無比舒適。


    老者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入耳中:“小哥兒,老朽看你額頭透紅,是有某種機緣的征兆。也許應該去一趟……鏡花緣……雲鏡閣……飛升通道……”


    睡意湧上頭頂,林宗越終於撐不住,酣然入睡。睡夢中,耳邊似有一個聲音在低低呢喃,臉龐上有一個溫軟滑膩之物來回輕輕摩擦,一縷好聞的香氣嫋嫋縈繞不散,沁人心脾……


    這一覺也不知道睡了多長時間,等他從夢中醒來時,天光大暗,不知何時竟然下起了細雨,淅淅瀝瀝的,水汽如霧,在窗外來回飄蕩。


    林宗越爬起來,腳下踩到實地,赫然發現是回到了居所,扁舟和老者已然不知去向。他向窗外望去,細雨如煙。一刹那間,他都懷疑自己像是做了個夢一般。


    鼻息間仍有淡淡的馨香回蕩,如蘭如麝。


    是萱兒來過了麽?


    林宗越低頭一看,胸前衣襟上濕了一片,猛然記起夢中似聽到身邊有低低的嗚咽聲,不由有些恍惚。


    “萱兒!”他低聲叫了一聲,衝出房門,屋前長廊外煙雨渺渺,雨滴滴在美人蕉上,聲音清脆,空靈幽遠。一切都寧靜的出奇。


    “你起來了。”背後傳來一個聲音。


    林宗越回過頭去,卻見澹台婉站在屋簷下,一襲水綠裙裳,嫋嫋婷婷。涼風吹過,裙擺翻舞,如若仙子,不由眼前一亮。澹台婉見他神色異樣,眸光閃動。林宗越心中微凜,低聲說道:“我睡了多久了?”


    澹台婉伸手將腮邊幾縷亂發捋到耳後,輕輕說道:“三天三夜。”


    “這麽久?”林宗越吃了一驚,呆了片刻,又問道:“是誰把我送回來的?


    澹台婉注視著他,緩緩說道:“是萱兒妹妹送你回來的。這幾天你酣睡不醒,萱兒妹妹陪了許久,心情很是不好。”


    “原來我聽到的果然是萱兒的聲音。”林宗越心中暗道。


    “對了,差點忘了。”澹台婉以手撫額,說道:“萱兒妹妹說把老黿殼和一雙火珠放在了林師弟的如意袋中。這兩樣東西都是老黿數千年汲取日月精華凝成,算得上上等材質,日後也許用得上。”


    最難消受美人恩,林宗越此時越發感覺到鍾芷萱一縷情絲牽係己身,唯有歎口氣。


    澹台婉又說道:“萱兒妹妹說你服下老黿精血,需要時間消納吸收,她不放心,是以一直守了許久。”


    林宗越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覺得像喝了什麽腥膩之物,原來卻是老黿精血。不過現在他顧不得考慮老者為什麽給他灌下老黿精血,急忙問道:“澹台姐姐,萱兒在哪裏?”


    澹台婉眼中掠過一道異光,緩緩說道:“萱兒妹妹已經閉關了。”


    什麽,閉關?


    林宗越好像被打了一記悶棍一般,半晌回不過神來。說道:“為什麽會這樣?”


    澹台婉說道:“萱兒妹妹前日送你回來時,就說起上人夫婦已命她閉關潛修。但她因為牽掛你,所以推遲了兩日。就在今日一早,顧夫人親自過來帶她走了,說是即刻閉關,似乎為期不短。”


    林宗越想起鍾芷萱所說此去天河域閉關就是三年,顧青鳳如此催著她去,大約是不願意倆人再見麵了。想到鍾芷萱俏臉含淚的憔悴摸樣,他的心忍不住痛了起來。


    他們不應該這樣對待萱兒,我要去尋萱兒。


    林宗越的腦中轟然作響,立時血脈噴張,緊咬牙關,便要衝入雨中。


    澹台婉見他神色不虞,說道:“緣起緣滅,皆由心生。有緣即可再見,何必強求?”


    聲音不大,卻如晨鍾暮鼓一般重重敲在心頭,嗡然一片。林宗越頭腦頓時清醒,收住腳步,目光遊離。


    澹台婉歎了口氣,輕聲說道:“林師弟是聰明人,何必作此無益之事!”


    林宗越心頭頓時一片空明,覺得自己有些孟浪,一定心神,拱手說道:“宗越失態,多謝澹台姐姐警醒。”


    澹台婉見他很快能控製住情緒,暗中點頭。說道:“林師弟,此間事了。不知你作何打算?”


    不如歸去?


    林宗越腦海中剛閃過這個念頭,就被另外一個念頭取代。說道:“澹台姐姐,可知道雲鏡閣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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