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所有人盡皆下拜。終於迎來了這張聖旨,京師經曆了半月的恐怖洗劫後,黎民百姓也終於能鬆一口氣了。這公堂之上的人,跪在這張聖旨之下,心中也是所思不一。有人報了仇,有人丟了命,有人升了官,有人如了願。


    這一切似乎早已有了注定,隻不過稍微遲了一些,若是早上十二個時辰,早上一個白天一個黑夜。或許趙格就能活下來。也可能趙格的死,才是引出這張聖旨的導火線。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禮部左侍郎李孜省,通元翊教廣善國師繼曉二人,得蒙聖恩,卻為惡多端。朕屢次給予改正良機,卻不思悔過。短短半月,製造京城兩起大案,轟動九州。今朕為安天命,正民心,賜其二人秋後處決。


    “其餘參與命案的同黨,若有戴罪立功者,罪降一等。若有隱瞞不報者,誅滅九族。”


    聖旨念吧,牟斌先是問劉大夏:“劉大人,聖上給的皇榜,今夜可以在城內四處張貼了。”繼而轉頭對著李孜省笑道:“李大人,你不是通政司的右通政麽?何時升遷,進了禮部擔任左侍郎一職?”


    李孜省久久不能平複心中悔恨,怔怔道:“三……三天前。聖上欽點升我進了禮部擔任左侍郎一職。可是接任文書還沒有到。就……”


    他抬頭看了牟斌一眼,目光哀求著,說道:“牟大人,我今夜為你指證梁芳,你就不在皇上麵前替我求一求情,賜……賜我的流放之罪?”


    一旁小木怒道:“李孜省!你這廝為惡多端,如今是罪有應得。你殺害了這麽多人,竟還有僥幸心思,求個不死。爺爺告訴你!人饒你,天也不饒你!”


    李孜省被小木喝罵了一番,心中悔恨倍增。可他的表情突然如醍醐灌頂一般,從迷蒙之際一下蘇醒過來,笑道:“牟大人,你不知道身邊這幾位是誰麽?他們一個是東瀛的奸細,一個是江湖上的神偷,還有兩人,是白家的……白家的……”


    他本想說“餘孽”二字,但他忘記自己也成了階下之囚。這等自己扇自己耳光的事情,李孜省是不會做的。


    沈揚文冷笑道:“李孜省,你還想說我們是白家的餘孽麽?”李孜省大笑道:“就算沒有你們兩人的事情,這小木和秦律也難逃死罪。這兩個朝廷欽犯如今竟然站在順天知府衙門的大堂上聽審,我不服!天理何在!”


    劉大夏久不說話,倒像個戲迷一般,看罷了今夜牟斌上演的一出懲奸除惡的好戲。此時開頭笑道:“李大人,事到如今,你竟還是這般不思悔過!常言道:‘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你不曾有真才實學,卻享受了半生的錦衣玉食,也當知足了。民意就是天意,你信不信,若是我們今夜將這皇榜貼遍北京城,次日一早就有人放鞭炮慶祝。天都讓你死,你還談什麽天理?”


    牟斌笑道:“我當初還以為這李孜省是什麽了不起的人物,耍權謀,布陷阱,一招比一招狠。沒料到我剛剛進京,他就要死了。”


    李孜省輕哼一聲,道:“牟斌,劉大夏!你們窩藏朝廷欽犯,早晚會與我一樣的下場。反正我秋後才死,這兩個月,我就在牢中等你們,到時我們一同上路!”


    “哈哈哈哈!”牟斌大笑幾聲,道:“好吧,李孜省,我牟斌也讓你死個明白,不要帶著一股嗔怨之氣去了陰間。聽說如此會得罪神靈,影響你投胎。”


    此時,牟斌又從懷中取出了一道聖旨,眾人再次拜倒,細心聽著。


    “錦衣親軍都指揮使司總指揮使萬通,結黨營私,禍亂京師。念其身為皇親,有悔過之意,免去一死,賜寧夏衛充軍,永世不得為官。


    “錦衣親軍都指揮使司副總指揮使牟斌,多年來身居邊城,立功無數。命其暫代總指揮一職,待朱驥接獲恩旨進京後,命牟斌前往兵部效力,任北京兵部左侍郎一職。


    “密雲知縣劉大夏,為官多年,深受百姓愛戴。引順天知府殉職,責命劉大夏升至順天知府一職。


    “順義武館館主白澤升先祖是永樂朝功臣,因故不受先皇冊封。後世以授武為業,為朝廷選拔無數良將。白氏一門,皆為忠烈。今追賜白澤升寧國公,賜諡號‘武康’,建祠供後人敬奉,公爵世襲罔替。念白澤升無兒延續香火,特封白玉音為長樂公主。


    “江湖人士小木、秦律,俠肝義膽,此次進京,屢立奇功。且因小木本姓中村,並非大明臣子,故不賜官祿封賞,賞其杭州西湖岸邊宅院一座,以表朕心。秦律本為朝廷欽犯,此番將功贖罪,故免去其所有罪名,望其今後不再行偷盜之事,”


    這聖旨分了兩道,前一道是罰,後一道是賞。一道恩旨降下,也終於撫平了白玉音心中的傷痛。大概是沈揚文病了太久,恩旨中並沒有提及賞賜之事。


    李孜省一下呆坐到了地上,這下他全懂了。朱見深並不是傻子,也不是昏君,他隻不過是太懦弱了一些,如今他大限將至,盡可能的多留給朱佑樘一些親信之人,也盡可能的少留給朱佑樘一些狡詐之人。


    眾人領旨謝恩,牟斌笑道:“劉大人,這下咱們可是名正言順了!你來定奪,根據《大明律》。這些妖僧惡道,應判個什麽刑罰。”


    劉大夏笑道:“自古殺人償命,尋常百姓都知道這個道理。牟大人,你取笑我了。”


    牟斌道:“既然如此,咱們也得按著聖上的旨意行事。您仔細想想聖旨,另行判處吧。”


    劉大夏想了一陣,道:“這八個人中,有七人曾是戴罪立功,並且指認了李孜省與繼曉。我們據實奏鳴。至於餘下那一人,聖上的旨意,是讓誅九族的!”


    牟斌笑道:“劉大人,這些人中,雖說道士不煉丹,和尚不念經。但終歸是方外之人,我想,聖上對佛道之說頗有見地,也不想真的誅滅他俗家九族!”


    劉大夏道:“那就將這七個人判個充軍,而那一人判個斬立決,明日行刑。”說罷,轉身對白玉音笑道:“公主,您意下如何?”


    白玉音“啊”的叫了一聲,今日這大仇得報,她心中感慨萬千。這半個月來,她從大悲到大喜,又從大喜到大悲,今日終於有了個了斷。不過一時之間,的確還不能適應這個公主的封號,但她深知,成化皇帝此意,也是為白家延續香火,她即位公主,待駙馬入贅後,長子可隨母姓,跟她姓白。


    沈揚文見白玉音目光呆滯,柔情問道:“玉音?”


    白玉音這才自夢中回神,這些主腦已都有了判決,而且對白澤升還有了追封,如今有沈揚文陪在身邊,她還奢求什麽呢?白玉音點點頭道:“好,我哪裏懂得這些,劉大人和牟大人說是,那也就是了。”


    至此,京城三大案終於是告一段落,雖然隻破了兩個案子,還有知府小宅一案沒有查清。但他們心中明白,這個案子是他們計劃不周,行事魯莽所致,早晚是要怪責到他們頭上的。梁芳尚未被誅,這也不能不算一塊心頭大患。


    可四人也終於能喘一口氣了。自知府衙門出來後,四人回了太子給他們安排的小宅。這下也終於可以睡個踏實覺了。


    一連七天,宮中也沒動靜,京城也沒動靜。百姓生活終於回歸了平常。白玉音除進宮謝恩之外,就一直與沈揚文呆在一起。二人又有了新的約定,看著朱佑樘順利登基後,便求一道聖旨,回蘇州成親。


    又過了兩日,有一個人到了京城,此人雖與這三大案沒有任何關聯,可與這些人的關係卻是親密無比,這便是梁浩錚了!隻不過他們並不知道梁浩錚來京,多日不曾相見,兄弟之間也頗有幾分思念。


    可梁浩錚一來,多多少少帶出了一點事情。牟斌處理完兩大案件之後,曾入宮覲見太子。朱佑樘對牟斌道:“如今天下最缺的就是人和錢。河南洪水,國庫賑災不濟,導致洪壩工程癱瘓。可如今國庫實在是沒了銀子,隻能翻翻舊案,看有沒有官銀丟失之類的案件。”同時,朱佑樘叮囑牟斌,加派錦衣衛人手,對貪官汙吏嚴查。


    而官銀失竊一案,正是定江幫幫主司馬霄的義子孫灼所為。


    這孫灼為了陷害梁浩錚,在他進京的船上藏了官銀。牟斌順著這條線索,與梁浩錚一同回了淮安定江幫。


    但這一去,二人的音信卻如同石沉大海,任本領頗高的錦衣衛多方尋找,也是沒有線索。此是後話,按下不表。


    牟斌離京後的第三天夜裏,沈揚文正在房間中熟睡,秦律卻輕聲走進了房門,喚醒了沈揚文。


    秦律道:“揚文,你忘了我們來京的目的了?”沈揚文這才想起,當日來京,是秦律要給他偷取歲試考題!


    沈揚文皺眉道:“秦大哥,皇上的恩旨裏,可是不讓你再……”秦律笑道:“怎麽,現在就跟我擺起駙馬的架子了?我不偷拿,我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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