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兩份信函,疑惑地望著寧鎮長,之前我已經聽說過了,在有間集鎮的基礎之上,曾經有過一個繁華之極的村落,卻在一夜之間毀滅。能夠在一夜之間毀滅,不外乎外力入侵,或者高危急性傳染病,然而通過這份信我卻了解到毀滅的另外一個原因,不禁感到非常震動。


    寧鎮長右臂伸直,指著四周劃了一個圈,說道:“這裏最初的名字,既不是有間集鎮,也不是萬屍塚林,而是一個名為羅家集的村落。羅家之人的先祖,其實是太平軍西征元帥羅大綱的族人,西征之時,不知何故來到了現今羅家集的地方,從此隱蔽不出,倒是逃過了太平天國覆滅之禍。之後依靠木材和草藥,安逸地生存了一百多年,逐漸壯大起來,然而卻隱秘恐怖的僵屍作祟,一夜之間全村被屠!僅有少數幾個外出讀書的族人逃過一劫,譬如羅明翰的祖父就是其中之一,他也是信中字為淡如的人,與羅家最後一任族長是同學。當年他因為讀書的緣故,一直居住在北平,得知村落遭遇的慘案,急忙趕來,最終見到的卻是一副慘烈的景象!”


    寧鎮長告訴我,當年還有湖南省的警察局參與調查慘案,因為事件過於駭人,不得不在調查報告上注明“絕密”的印記!史料記載,整個恐怖殺人事件從民國三十六年六月十七開始,到兩個月後的八月十九日結束,前後竟然有三千一百多村民喪命,羅家集的村民死絕。


    受害村民的死法大同小異,不是被掐死就是被活活擠死,報告的調查方湖南省警察廳稱始終無法逮捕凶手,所以不得已以瘟疫結案,列為絕密資料封存。及共和國之後,才得到解密。


    當年另外一位同樣參與調查的《大公報》駐湖南記者,他用顫抖的筆寫了報道,整篇文章都彌漫著一個叫人窒息的絕望味道:


    “當我們初次來到羅家村的時候,沒有見到的一個活人這是怎樣的阿鼻地獄啊!我見過河南千裏災荒的可怕情景,也見過重慶大轟炸後的慘狀,然而無論如何也比不過在羅家集發生的慘烈!層層疊疊的屍體壘在一起,散發著難聞的屍臭味,似乎是古代將軍為了炫耀武功建立的京觀。聽說,這是調查隊零零碎碎收集起來的屍體殘骸。極個別的屍體,更是死得慘不忍睹,仿佛周遊了十八層地獄,享用了所有酷刑一般。據簡單的清點一下,大概有三千多人,整個村落完全毀滅。究竟是什麽人,如此沒有心腸,不惜一切代價消滅了這個村子?土匪?還是鬼子的餘孽?”


    寧鎮長聽得毛骨悚然,說道:“太可怕了!湘西盛產僵屍,所以我們過來調查懸棺和僵屍文化,你們怕我們一不小心引發羅家集一樣的慘案,所以一旦有了苗頭,就如同見鬼了似的緊張起來。不惜用一切代價阻止我們,甚至打電話威脅,等等!是嗎?”


    寧鎮長愕然,說道:“打電話威脅,我根本沒有啊!假若我打電話威脅你們,何必再邀請你們過來細語呢?”


    這倒也是。


    寧鎮長說道:“之後活下來的幾位羅家人,對此深為恐懼,據說當初羅家集就是因為建立在屍地的基礎上,周邊都是懸棺幹屍,才使得村落一夜之間被僵屍毀滅。我們現在都在鎮裏,見你們如此,自然拚命反對。”


    而且有間集鎮是以旅遊業為支柱產業,一旦事情公布出來,誰還會過來,大家都喝西北風了。


    “更何況,已經有人死於僵屍了……”


    我說的那個人,自然是那個倒黴鬼導遊了,盡管我們沒人直接目擊他到底是怎麽死掉的,但是之後出現的種種怪異事情,不禁叫人頭頂發寒,莫非這真是誘發慘案的前兆?


    既然出了這麽大的事情,我們的考古活動也不代表暫時停止,我回到有間旅店,除了聽到羅明申唉聲歎氣,抱怨政府無能,阻礙學術。我和林白水索性把這裏當作療養地,慢慢休養生息。


    但我見老板娘預備了兩盞燈籠,掛在門前,甚為奇怪。挨到晚上,往日***通明的街燈盡數熄滅,各家各戶點燃了放置在門口的紅色燈籠,於是一路看來,紅騰騰的一串串糖葫蘆一般。於月夜中,尤為陰森可怖。我和林白水莫名其妙,不敢外出,呆在房間裏,聽到遠處傳來鐺鐺的敲鑼聲,好奇地跑到陽台上,探身觀看。


    街道的東麵走來一隊行列,開頭的兩盞白色燈籠特別醒目,不時傳出鐺鐺的有節奏敲鑼。待漸行漸近,我看到大約有二十多人,個個身穿白色的法師袍子,頭戴白色無沿紗帽,個個神情肅穆。初始我以為是特別嚴謹,近了才看清,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戴著一個白色的麵具。這隊行列緩緩向西走去,除了不時的敲鑼聲外,無人喧嘩,格外詭秘。直到他們走遠了,我看到樓下老板娘小心翼翼地打開房門,沒有取下燈籠,依舊讓它們懸著。


    我好奇之極,跑下樓,尹玉旻正端坐在前台,我問道:“老板娘,方才我看到外麵有一幫人樣貌古怪,敲鑼打鼓,做什麽呢?”


    老板娘說道:“他們啊,是指明燈?”


    “指明燈?”


    老板娘解釋說道:“唉,還不是昨天在懸棺的懸崖那邊死了一個人,按照這裏的風俗,為了避免血衣夜叉出現,所以需要指明燈們開出一條鬼路,供血衣夜叉回到冥界去。我們那懸掛的燈籠,亦是為了百鬼指明道路。”


    我點點頭,尹玉旻又說道:“今夜最好不要隨便外出,萬一撞見鬼就不好了。”


    我和林白水於是索性就寢算了。入夜,我沉沉睡著了,忽然覺得胸口悶的慌,額頭冷汗淋淋,經不住張開眼簾,卻是一片紅色的耀眼女子漢裝衣裙擺對著我,覺察到我的驚醒,她揮動馬尾辮,緩緩轉過身,正麵青白相間,唇若血紅,獠牙畢露,相貌猙獰!


    血衣夜叉!


    我倏然受驚,隻覺得頓時血液倒湧,意識陷入不可拔出的地步。她要幹嗎?莫不是我壞了她的好事來報仇?明明顯掀開被子逃之夭夭,然而整個身子猶如浸在冰水裏僵住了,死死盯著血衣夜叉,但見她伸手過來,方接觸我的身子,倏然如同觸電了一般縮回,立即轉身跳下陽台!


    突然外麵砰砰傳來幾聲巨響,我一聽,倏然張開眼睛,卻是南柯一夢,但是槍聲不假,頓時呆住,失聲叫道:“槍聲,這是六四手槍,誰在開火?”


    我馬上竄出去,來到走廊裏,何永進聽到槍聲,也迅即從房間裏奔來起來,吃驚地向我問話。這裏中國腹地,不是南疆,以中國槍支管理的嚴格製度,平常連槍響都極為罕見,怎麽一下子就傳來如爆豆子似的連發槍呢?何況又是在如此詭異的夜晚裏麵。


    我腦中倏然冒出一個念頭,莫不是血衣夜叉在作祟?


    我心念轉動,對何永進說道:“老何,你留在這裏,我外出看一看!”


    說著我飛奔進入漆黑的夜裏,我留下何永進,是因為他對尹玉旻有意思,自然不會丟下她,正好可以保護林白水。


    我循著槍聲過去,突然身邊風馳電掣般地駛過一輛汽車,卻又嘎地一下,嗤嗤摩擦著輪胎,戛然停下。車燈甚是明亮,照得我眼睛發花,過了一會兒才適應,看清楚前麵停著一輛警車,這時候車後門打開,擠出來一個肥大的身軀。


    “寧鎮長?”


    我愕然,想不到見到了這個人。


    “朱先生,你在這裏幹嘛?”寧鎮長問道。


    “方才我聽到了槍聲,就出來看看,怎麽回事?”


    “不囉嗦了,你先進來,我們過去看看!”寧鎮長招招手,示意我坐到車子上去。隻是我們兩個人都是狗熊一般的身材,硬是把小小的警車後座擠得水泄不通。前方駕駛座和副座上各有一個警察,無線電對講機開著:


    “他出來了……咦,走路的方式好怪,怎麽是跳呢?”


    “——他要突破路障——”


    砰砰!清脆的槍聲如同放鞭炮一般響起。


    “……他是人嘛?打這麽多槍沒事?血衣夜叉!”


    “啊!救命!救命……”


    對講機戛然止住,隻有一片嗡嗡的電子器械嘈音。


    車子裏麵一下子靜寂下來,安靜地好像漆黑的深水下麵,壓抑無比。許久,寧鎮長惡狠狠地叫道:“抓緊了,我要趕過去!”


    車子猛然加速,飛快地向前奔馳,到底事發現場——一棟老式別墅,外沿牆壁布滿爬山虎,在黑漆漆的夜裏更是猶如一頭惡獸蹲伏在地上。別墅邊上停泊著兩輛警車,以奇怪地姿勢趴在一起,車燈損壞了一半,隻能發出黯淡的光芒,不時警笛有氣無力地響了一下。


    寧鎮長臉色慘白,顫抖著手抓起步話機,叫道:“快來快來!第四小隊遭遇不測,需要支援,需要支援!”


    前座的警察拔出手槍,打開保險,推開車門出去。我急忙拉開車門也想鑽出,寧鎮長倏然拉住我的衣角,輕聲說道:“危險!”


    我反問道:“此刻到了現場,難道在車子裏麵一樣安全嘛?”


    寧鎮長見我固執,心中曉得無論如何勸阻不過來,歎了一口氣,拉開車門隨我一起出來。


    現場有股難聞的味道,好像是屠宰場裏麵的血腥混雜著腐肉的味道,我眉頭皺皺,四下裏小心翼翼地走動,天色黑暗,路麵也看不清,腳底忽然踩到一團軟綿綿的東西,哢嚓輕微的一下,似乎什麽東西踩破了。我眉毛卷了起來,莫不是爛泥?


    我拿起隨身攜帶的打火機,打亮火苗,黯淡的光芒一時叫我無法看清,隻能湊上前。我徒然一震,渾身毛發都豎了起來,那寧鎮長見我不對,也過來奇怪地看了看地麵,臉色突然大變。地麵上,乃是一具警察的屍體,令人恐怖的是他眼窩處,被硬物活生生地擊穿了一個碗口大的洞穴,方才我正不小心一腳竄到他的眼窩裏,把腦漿都踩了出來,紅的白的流了一地!


    “發生了什麽事情?”


    一個警察趕過來,我搖搖頭,說道:“這裏有屍體……”


    寧鎮長帶著手電,也看到了這般慘烈的情景,臉上越發肅穆,歎氣說道:“可憐,血衣夜叉終於展露出猙獰的麵目了。”


    忽然路邊有什麽東西動了動,接著站了起來,一個人,搖搖晃晃向我們跳過來。居然有人活著,我正要過去幫忙,待到那人快來到跟前,帶來的一股勁風叫我覺察不對——什麽人身上,會有一股像是泥土裏麵腐屍的味道?更重要的是,他居然是跳!


    “僵屍啊!


    寧鎮長嚇得尖叫起來,眼看那怪物要到跟前,隻聽砰砰兩聲,寧鎮長發起狂來,不顧一切地拿著手槍亂打。那怪物一彈,又是轟隆的一下,怪物整個腦袋忽然消失,啪嗒跌倒在地。我鬆了一口氣,轉頭看到後麵的警察手中拿著一把霰彈槍,這才轟掉了怪物的腦袋。


    寧鎮長湊上前來,拿槍口捅捅僵屍,驚異地說道:“想不到,世上真有趕屍這一回事。我以為隻是存在傳說中,現下才確信了。”


    倏地僵屍又是一動,又活了?寧鎮長大駭,隻見那肥大的身軀,靈活地往旁邊一躍!


    卻見僵屍頸腔裏麵飛出一隻紅色的小蝴蝶,猶如著火一般的耀眼,在這漆黑的夜裏特別醒目,飄飄蕩蕩飛向天空。


    “冥蝶……”


    我喃喃說道。


    所謂冥蝶,家鄉故老相傳,如火焰般耀眼,乃是冥界使者,帶走幽魂。我忽然一震,又想起,以前羅元應寫的信上,亦是提及過化作僵屍的屍體上飛起過火一樣的蝴蝶!難道血衣夜叉正是憑借冥蝶控製屍體?


    我倏然打了一個寒戰,似乎幽幽瞧見,那血衣夜叉麵具猙獰,一身紅袍,做法操縱冥蝶作惡!


    “跟住它!”


    我喃喃自語,動作快捷地站了起來。心中隱隱有股感覺,若冥蝶真是血衣夜叉操縱僵屍的道具,那麽跟隨冥蝶就可以找到宿主。


    寧鎮長臉色興奮地發紅,來不及等到支援部隊趕來,急忙對兩個警察叫道:“快,我們快去追!”


    我們駕車趕過去,那冥蝶看似慢悠悠地飛翔,其實速度很快,轉眼竟然過了一兩公裏。寧鎮長思維縝密,考慮地比我周到,若單純依靠兩條腿子,倒一時趕不上可就糟糕了。


    冥蝶周身通紅,在漆黑的深夜裏極為明顯,我們不緊不慢地尾行在一百米之外,唯恐太近了,不小心驚動宿主血衣夜叉。汽車駛入森林,樹枝越來越密集,不得不放棄車子,步行追蹤。好在路途依舊不遠,前麵豁然開朗,卻是一片廢墟!那警車倏然停止,寧鎮長怒道:“幹嘛不追上去?”


    駕駛座的警察轉過頭來,膽戰心驚地說道:“寧鎮長,前麵,前麵就是羅家集的廢墟了,鬼域啊!


    寧鎮長一陣躊躇,終於下定決心,長歎一聲,說道:“我就知道妖孽藏在這裏,今天晚上我們不能去,等到明天,哼!”


    我搖搖頭,說道:“寧鎮長,我覺得有點怪異。”


    “哪裏不對勁?”


    “你說,血衣夜叉隻是擄人過去,而她殺人畢竟隻是一個傳言,那慘死的導遊,說到頭還是自作孽。為什麽今天血衣夜叉大開殺戒,甚至似乎要把我們引入羅家集廢墟一樣。”


    寧鎮長煩躁地說道:“我怎麽知道呢?我又不是血衣夜叉,不過明日我即將直搗虎穴!”


    寧鎮長把我送回有間旅店,甫一進門,林白水馬上撲上來責怪道:“你這個家夥,這麽這般魯莽。人生地不熟的,又危機匆匆的。我聽到外麵的警察發現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骸,都快嚇死了!”


    我哈哈大笑:“怕什麽,世界無鬼,隻有人在作祟。既然南方叢林戰場上的屍山血海都經曆過了,還怕個毛?你看,我不是毫發無傷嗎?”


    “死鬼!”林白水輕輕敲打我的胸脯,那老板娘一直在櫃台後冷冷睨視我們,笑道:“時間也不早了,還是好好歇息吧。我看,明天必然有事!”


    果然被尹玉旻預料到,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一群人吵吵鬧鬧地來到有間旅店,直言叫我出來。我下去一看,帶頭的正是寧鎮長,但見他滿麵堆笑,顯然不是壞事。我問道:“寧鎮長大駕光臨,不知有何事?”


    寧鎮長說道:“正是昨天商定的事情,你我都看到那血衣血衣夜叉逃到了羅家集廢墟,那裏必定是她的老巢。今日我們帶領多人,一起去將其搗毀!”


    身邊的羅明翰頓時臉色大變,顯然根本不知道寧鎮長的計劃,失聲說道:“鎮長,萬萬不可!”


    寧鎮長怒道:“有何不可?”


    羅明翰說道:“羅家集已經廢棄多年,當年將其廢棄,必然有緣故。不如為何三年自然災害之時,人們寧可餓死,也不敢進去。裏麵一直傳言有可怕的惡魔!”


    寧鎮長說道:“哼,那惡魔就是血衣夜叉。隻要我們將其剿滅,必然能將廢墟收回,還可以多一大塊土地可利用!”


    “鎮長!”羅明翰幾乎聲嘶力竭地勸解。


    寧鎮長獨斷橫行,哪肯聽小小秘書的話,冷笑道:“若是你畏縮不敢前去,那也罷了,就留在這裏吧。我自然會挑選勇敢之人前往。朱先生,你說,是嗎?”


    既然寧鎮長已經擺明了不去之人就是懦夫膽小鬼,我豈能不去。當下哈哈大笑,說道:“正和我意。”


    我詢問能不能再挑選幾個人一同前去,寧鎮長表示多多益善,於是我自然叫上了何永進。但是看到羅明申滿麵焦急,欲去又不敢的心情交織表現在臉孔上,猶如色彩交換,紅一陣青一陣,我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問道:“到底敢不敢去?”


    羅明申一發狠,叫道:“去就去!”


    倒是一直在一邊聽我們談話的老板娘,眼珠骨碌碌亂轉,便好奇地說道:“唉,你們說得那麽有趣,能不能把我一同帶過去看看呢?”


    我和寧鎮長一怔,不約而同地搖搖頭說道:“不行,我們又不是去郊遊,而是去工作,而且說不定會遇上可怕的危險,把你帶上,不僅我們多了一個累贅,說不定你也會掛掉呢!”


    尹玉旻聽到我們拒絕她,小嘴撅起來,生著悶氣,此刻何永進突然說道:“帶上她!相信我,由我負責她的安危!”


    我猶豫了一下,我自然曉得何永進的心思,轉頭看看寧鎮長,他最終點點頭,說道:“好吧,不過,尹老板,要是走路走到腳起泡,可不要哭出來啊!我們是沒有人會來背你的。”


    “哼!老娘是那麽軟弱的女子嗎?”尹玉旻舉起白嫩的拳頭抗議道!


    既然連尹玉旻都前去原本的羅家集廢墟,那麽林白水更加不能落下了,可是我哪敢拿她肚子裏的小孩子開玩笑,說好說歹,連哄帶騙,最後連尹玉旻都摻和進來,終於把林白水給勸住,留著了旅店裏,讓無雙照顧。我摸摸無雙的小腦袋,說道:“無雙啊,要看好你的林阿姨!千萬不能叫她亂跑!”


    無雙無聲地點點頭,臨走之時,尹玉旻暗暗伸出胳膊捅了我一下,低聲說道:“喂,大塊頭,這次把我你老婆給哄住了,你可怎麽感謝我呢?”


    我禁不住攤開手說道:“我又窮又醜,似乎沒有你所需要的吧!”


    “哼,等我想到了,再向你討人情。”


    毫無疑問,尹玉旻相貌既美,性子又活潑,讓我們一行人在無聊的考察之路上減少了如需寂寞。我們隨寧鎮長一同前去羅家集舊址,長久以來人們畏懼羅家集慘案的種種可怕傳說,無論墾荒、旅遊都不敢擅向其靠近一步。據說六十年代大饑荒的時候,明明羅家集舊址那邊長滿了能夠果腹的野生番薯,但是人們寧可餓死,也不願意再次踏入一步。這幾十年以來,我們怕是唯一的入侵者。


    我們分作數輛汽車前去,歲月的力量真的非常驚人,幾十年沒有人類活動,通往羅家集舊址的道路老早被植物占領,汽車畢竟不是開路機,歪歪扭扭走了幾公裏,終於慘敗在大自然的手裏。我們無可奈何,反正也不是太遠,帶上一些必要的工具之後便鑽入森林,撥開一叢叢的樹枝,豁然眼前一亮,羅家集到了!


    我極目遠眺,眼前視野開闊,除了草叢、小灌木,沒有較高大的喬木生長。羅家集舊址似乎在時間軸上凝固了,明清、民國時代建築風格的房屋保存的非常完好,依稀可見當年的繁華盛狀。隻有建築裏麵偶然鑽出的一隻野兔,才提醒我們,這已經是一片廢墟了。


    大家心境不一,我和尹玉旻更多的是對曆史滄桑的懷舊感,何永進則是頗為蕭瑟地悄悄凝視尹玉旻,羅明申遙望先祖故地,睹物思人,而寧鎮長則是興奮地搓搓手,到處找尋傳說中夜叉的痕跡。羅明申算是向導,但也是初涉羅家集,生疏程度實在不亞於我們,不過他曾經翻閱過不少相關資料,說道現今的有間集鎮布局完全是以先前羅家集為原型,四下走動稍稍有所依靠。羅家集雖然如鬼域一般,其實並不見得可怕,絲毫沒有電視中那種廢墟特有的陰森森感覺。倘若不是羅明申不時提及羅家集的慘案,我都恍惚覺得這是一次郊遊遠足。


    中午我們簡單地啃了麵包填飽肚子,寧鎮長垂頭喪氣,找了半天,別說血衣夜叉的老巢,就連根毛也沒有找到。惱火地叫道:“老子真想把這裏一下子燒光!”


    尹玉旻忍不住湊上前來問道:“那血衣夜叉,真的是女人嗎?”


    寧鎮長橫了她一眼,笑道:“說到那夜叉,我倒是覺得你的背影和她有點像?”


    尹玉旻秀眉蹙起來,故作失態說道:“是嗎,連這麽大的秘密都被你發現了,沒法子,隻好今天晚上偷偷過來弄死你算了!”


    寧鎮長**笑道:“歡迎之極。”


    尹玉旻這個女人看似嬌滴滴,為人堅忍,吃起苦來一聲不吭,陪著我們幾個大男人走了大半天路,若是常人早就腳痛地要死。午餐又糟糕之極,然而女人卻笑嘻嘻的,開些無傷大雅的葷玩笑,讓我們也忍不住開朗如許。


    吃罷了午餐,我們繼續尋找血衣夜叉。我倏然一凜,覺察空氣中布滿了不安的負麵離子,一陣涼風吹過,颼颼地有點冷。再看旁人,羅明申四下裏緊張地張望,何永進則是把手摸到腰間的鐵鏟上,預備隨時拔出。那寧鎮長也把手放在了腰間,握住那把通過職權弄來的手槍。


    這時,一大幫人猛然從樹林裏麵鑽了出來,約莫有七八十個,他們清一色地穿了迷彩服,難怪一時之間沒有發現。而臉色都戴了可笑的麵具,或小白兔、或孫悟空。迷彩服加上古怪的麵具本來很好笑,可是瞧著他們手裏操持的家夥,頓時把笑意硬生生地吞下。


    帶頭的小白兔麵具站出來叫道:“外鄉人,我們這裏不歡迎你們。尤其不歡迎你們來幹涉我們的事情。你們最好滾的越遠越好,否則……”


    他掂了掂手中的獵槍,涵義不言而喻。


    可惡,若是空手搏擊,以我的戰鬥力,輕而易舉就可以把他們給幹掉,但是現在這裏除了我們之外,還有一個女人,要是獵槍打到她身上,可是糟糕了。


    那小白兔一揮手,那幫人慢慢地圍了過來,寧鎮長突然大叫道:“可惡,你們竟敢威脅我,受死吧!”


    砰的一聲,寧鎮長一槍頓時打在小白兔的大腿上,鮮血猶如插了一個洞的水袋一樣,吱吱水箭一樣的飆出來。


    “啊!”


    小白兔這才慘叫一聲,抱住大腿坐在地上拚命嚎叫起來。


    寧鎮長的一槍,立時打破了兩方麵的均勢對峙。原本相互挾持,但是寧鎮長太過於逞匹夫之能,一下子打亂了步驟。對方人比我多,此刻掄起獵槍轟擊,又有幾十個人抄著鐵棍奔上前來,混戰成一團。


    縱然我本事再大,在這種情況下也是寡不敵眾。何永進突然衝過來,大聲叫道:“我替你們擋一陣,你們快跑!”


    他手裏拉著尹玉旻,從一開始何永進便悄悄地守護在其身旁,眼見眾人混戰成一團,第一時間就保護尹玉旻,隻是敵人越來越多,他就挪到我身邊來。


    我們之間配合默契,不用多說,拉著尹玉旻的手掌轉身就跑。何永進的實力我是知道的,即使打不過,逃命的本事還是有的。片刻我就飛奔出半裏開外,後麵傳來砰的獵槍響聲和人們的怒吼,也不知道何永進怎麽樣了。


    “你慢點!慢點!”


    我一回頭,一陣狂奔,尹玉旻累得手腳酸軟,躺在地上喘氣不已,好久才回過氣來說道:“差點累死了我!”


    若是平時,有美女嬌喘籲籲,自然要極大的關懷一下,但是我這時沒有心思關注女人,是心裏暗暗著急,居然把羅明申和何永進一起弄掉了。而且更加糟糕的是,我們已經走出了羅家集的範圍,眼下不知道到了哪裏,四下望去一片茫然。


    那尹玉旻偷偷瞄了一眼,原想撒嬌,見我沒有反應,便閉嘴不語。


    不知不覺之間,太陽逐漸西下,我們在山間找了半晌,還是沒有發現其他人的蹤跡,隻得暫時找個隱蔽安全的地方落腳,山裏入夜溫度越發降低,我揀了一些柴火,從口袋裏摸出火柴,點著了兩人一起烤火取暖,也希望有人看到之後,盡快趕過來。


    “咕咕!”


    兩人除了肚子餓得咕咕大叫之外,一切都很好,尹玉旻忍俊不禁,火光烤得她嬌豔的麵頰,甚是嫵媚。


    “真想不到,羅明翰的膽子這麽大,居然帶人來襲擊我們!”


    中午那幫人,帶頭的小白兔我一聽聲音就知道是羅明翰,我能聽得出,那麽寧鎮長應該更是耳熟能詳。羅明翰為了不至於破壞羅家集的廢墟,犯得著這般大動幹戈嗎?再說他們自己也進入了羅家集廢墟,與其說是為了保護廢墟舊址,不如說是要保護什麽隱秘的東西!


    我突然心念一動,血衣夜叉為什麽要進入羅家集廢墟,那麽也與其說這是她躲避敵人的老巢,不如說她也在尋找什麽。羅家集的廢墟裏麵,到底隱藏著什麽秘密呢?


    我們一邊烤火一邊談天,忽然身子一震,我猛地張開眼睛,卻見自己躺在鋪了草的地上,腦袋剛剛從一塊木頭上摔下來。此刻火堆裏麵柴火細微,叫人大駭的是尹玉旻竟然不見了!


    我膽子本來很大,但是畢竟有個極限,更何況在這種孤孤單單地狀況下,心頭胡思亂想,便出去尋找尹玉旻。今夜沒有月亮,星光也被浮雲遮住,四下裏一片漆黑。但見天空中飛舞了無數紅色的小點點,大過螢火蟲,齊向一邊聚攏,我也本能地循著光亮前行。


    那紅點越聚越多,匯集在一塊寸草不生的空地上,竟然如路燈一般明亮。空地中間站了一個人,穿著一件血色的大袍子,背對著我。似乎覺察周圍有異樣,轉過頭來。我大駭失色,這不是人!而是一個長角的麵目猙獰的血衣夜叉!


    我慌忙躲在草叢的中,透過縫隙望出去,仔細一看,那血衣夜叉身軀舞動,使得紅點繞著他飛行,我看地不免奇怪,自言自語:“他在幹嗎?好像在舉行某種儀式?跳大神,邪門!”


    隨著血衣夜叉的舞動,漸漸地在寸草不生的空地上嫋嫋冒出一團團半透明的氳氤,浮在半空。此刻臨近午夜,羅家集被樹林包圍,本來濕度就大,霧氣濃厚很正常。可那初始不過一團白氣,越來越清晰,頭部竟然形成猶如骷髏的外貌,哭嘯著徘徊,似乎有無盡的幽怨無法訴清。


    莫非是傳說中的鬼魂?即使鬼魂,我也從未親眼看到過,它們拖著彗尾,四處遊蕩,怨氣迎麵撲來,使人艱於呼吸。鬼魂猶如叫一個漩渦吸引,繞著血衣夜叉逆時針旋轉,越來越急,倏地極快轉入血衣夜叉體內,後者猛然一震,抽搐地挺起胸部,上下起伏,許久才平靜下來。


    夜寂無月,如此可怕之血衣夜叉行這般詭異之事,不免叫我心驚肉跳,潛伏在草叢中一動不動,目視著血衣夜叉吸足了鬼氣,轉過身背對著我們,隨手丟下夜叉麵具,緩緩離開。紅色的袍子消失在黑夜裏,那小紅點也相繼散去,不見蹤影。


    我大著膽子上前,走在空地上,猶如被灼燒過的土地一般,嫋嫋冒著煙氣,我拾起那個血衣夜叉的麵具,翻來覆去地打量,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木製麵具,也沒有多大稀奇。從正麵端詳,那血衣夜叉麵具色彩紅白相間,唇下尖牙畢露,額頭長了一雙長角,麵貌栩栩如生,甚為駭人。


    冷不防,我肩膀被人一拍。


    方才經曆了如此詭異的場麵,總叫人疑神疑鬼的,我慌忙翻了一個筋鬥後退,轉身卻發覺隻是尹玉旻。她麵色愕然地看著我,問道:“你怎麽了,如此大驚小怪?”


    我立時覺得奇怪,血衣夜叉出現的時候,尹玉旻不見了,而反之則回來,加之夜叉的性別,我猛然喝道:“方才你去哪裏了?”


    尹玉旻悻悻說道:“天涼,我被凍醒之後去撿些柴火,哪知道過了一會兒你也起來,然後看到那血衣夜叉,我嚇得不敢動彈,直到此時才來叫你!”


    我半信半疑,心想若尹玉旻真的是血衣夜叉,那一身裝束哪裏弄來的?轉念一想便啞然,假若真是,那尹玉旻不知道這裏經營了多久,一套裝束還拿不出嗎?既然尹玉旻裝扮地如此無辜,定有奸謀,我以不動應萬動,靜觀其變。


    這時地上翩翩飛舞起了一隻冥蝶,向上飄動。


    “冥蝶不是血衣夜叉的標誌嗎?隻要跟著冥蝶,我們就能追蹤到血衣夜叉!”


    尹玉旻指著冥蝶,興高采烈地叫道。


    我心中起疑,問道:“你怎麽知道,你又沒有親眼見到過。”


    尹玉旻啞然,咯咯笑道:“吃過豬肉,就一定要看到豬跑嗎?我的朱大人啊!我是聽別人說過的。”她補充說道,“寧鎮長告訴我的!”


    我暫且信了這女人,於是我拉起尹玉旻的小手跟蹤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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