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馥濃到場的時候,戰逸非和唐厄早已經坐等多時了。唐厄帶著他的經紀人,一個比他本人還珠光寶氣的男人,個子勉強一米七,細鼻細眼,一臉雀斑。由於戰逸非被吊銷了駕照,出行都由司機接送,他打發司機去洗桑拿,所以包間裏隻有三個人。


    包間的裝修是古典中式風格,落地的宮燈恰似娟秀少女,桌椅蓋是有了些年代的紅木,其餘的擺設也是素雅含蓄,靈秀欲滴。牆麵上飾著一把折扇,將穠豔的桃花繪為扇麵,上頭還提了一筆頗有名家風範的草書。這麽一處懷古氣息撲鼻的地方,坐在裏頭的人倒是頂洋氣。唐厄那張臉精致俊美得挑不出一絲差錯,全身上下卻莫名散發著一股妖嬈的氣質,媚得過了火。


    唐厄的經紀人托尼坐在離兩個人挺遠的地方,一臉無奈地看著自己的寶貝和別的男人膩歪。足以坐下十來個人的桌子,他倆非膩在一起,同款的腕表,一模一樣的格紋襯衫,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天造地設是一對。


    方馥濃進門時恰巧就看見唐厄在喂戰逸非吃菜——他用自己的筷子夾著一口魚,還特別細心地讓另一隻手接在魚肉下麵,像是怕那湯汁滴落在戰逸非的名貴西服上。


    將細嫩的魚肉含進嘴裏,戰逸非沒想下咽,他挑食兒得很,覺得這千元一斤的刀魚還沒上次街邊的菜飯好吃。


    唐厄看他皺著眉,便馬上將軟軟糯糯的舌頭送了過去,兩個人吻著,吮著,魚肉化在了嘴裏,留下了一嘴的肥美。


    “想聽你唱戲。”


    戰逸非的手摸在唐厄的腰上,把他往自己懷裏摟,唐厄怕癢,笑著推搡兼推辭:“我哪兒會!”


    “你不是會唱嗎?”戰逸非眯起一雙細長眼睛,臉上露出回味的表情,“《愛似花火》裏你唱過,荀小樓。”


    “荀小樓的那些戲都是配音的,我真不會。再說,這年頭誰還聽京劇啊。”唐厄轉頭看托尼,對他說,“你看看這會兒公司的歌手誰在上海,讓她過來給戰總唱歌。”他說的公司就是目前自己簽約的寰娛國際。寰娛國際也屬於正業集團,旗下不少當紅女歌手,人前是女神,人後是神女,隻要一個電話就能叫來陪酒賣笑,聽不過癮了還可以當場甩她一個嘴巴子。


    “算了。”戰逸非有些掃興,一張淩厲清俊的臉顯得蔫了,想了一會兒,又貼著唐厄的耳朵問,“晚上去我那裏?”


    “不去。明天我還有一個通告,玩不了太晚。”話雖是拒絕的意思,手卻一點不老實。唐厄把手伸進了戰逸非兩腿之間,在那兒有一搭沒一搭地挑撥著。


    “不玩你。”戰逸非夾了夾腿,把唐厄那隻不安分的手夾在腿間,一臉頂認真的表情,“就抱著你睡。”


    “那就更不去了。沒勁。”


    將那雙鳳眼裏的失望全看進眼裏,一旁的方馥濃簡直不可置信,雖然接觸時間不長,但一個喜歡在酒吧享受別人口舌伺候的男人絕不該純情如此。


    意識到方馥濃正以一種萬分複雜的眼神看著自己,戰逸非擺正了臉色,也不知是解釋、掩飾還是欲蓋彌彰,“剛才唐厄告訴我,那些雜誌上的內容隻是為了新戲安排的炒作。”


    唐厄的經紀人,那個小個子雀斑男托尼趕忙接話,“那都不是被人偷拍。那就是安排好了的擺拍,那天一起出遊的還有同公司的幾個女藝人,不過沒露鏡罷了。”


    嘴角隱隱現出一個弧度,方馥濃視線一低,心裏罵了句:鬼扯。


    似乎直到這個時候,唐厄才意識到進門來的人是自己的老相識,而令方馥濃本人也感到吃驚的是,對方滿臉欣喜,馬上迎著自己站了起來,張口就叫“哥”。


    “以前每次和我哥出去,別人都以為我們是親哥倆。”招呼對方坐在自己身邊,唐厄把臉湊近至幾乎貼著方馥濃的臉,笑著問包間裏另兩個男人,“是不是很像?”


    “不說不覺得!”托尼一驚一乍,誇大其詞,“這一說,簡直是拿著尺子,比對著對方長的!”


    “失之毫厘,謬以千裏。”眉頭擰得緊,戰逸非似乎不知道倆人曾經認識。他毫不客氣地掃了方馥濃一眼,又把眼睛挪向唐厄,微微笑了,“你好看多了。”


    包間靜謐,唐厄也不方便露臉,托尼自己去取了兩隻酒杯,與方馥濃眼前的並排放作一塊兒。不是用來小酌的陶瓷酒盅,而是用來豪飲的玻璃杯,托尼擰開一瓶藍色酒瓶,將那三隻酒杯全部灌滿,兩斤裝的夢之藍輕輕鬆鬆就見了底。笑笑說:“方總來遲了,先罰三杯,這可是酒桌上的規矩。”見方馥濃沒動,便又補充說,“方總是不是嫌酒不好?前一陣子去江蘇朋友送的,非跟我打馬虎眼說茅台不好弄。”


    方馥濃誰也不看,隻看著戰逸非:“今天下午我剛推了別人送來的酒,但看來晚上的是推不了了?”


    “地方政府扶植地方企業,雖沒有明文規定,但暗裏頭都心照不宣。在江蘇,洋河酒業獨占市場,真的茅台確實不好弄。”戰逸非知道對方話中有話,也不接茬,隻以個冷冰冰的眼神掃了方馥濃一眼,“社交、應酬、談生意,這不就是一個pr的工作職責嗎?”


    老板都發了話,公關先生便也不再扭捏,舉起一隻酒杯,仰頭就灌。


    第一杯灌得還算瀟灑,脖仰杯空,一飲而盡;第二杯就勉強了,喝得慢了,還灑了不少;第三杯簡直不是喝酒而是吞刀,唯有澄清的酒液循著漂亮喉骨流下來,將襯衣領子都濡得透濕。


    到底還是把三杯全喝空了。


    托尼驚呼:“方總酒量真好啊!”


    唐厄在一旁插了話:“那還用說嗎?我哥有次去貴州,把那些喝茅台長大的人都灌倒了,自己倒一點事情沒有,還帶了一筆300萬的生意回來。”


    其實也不是一點事情沒有,急性胃出血,剛跨出飯店就跪地上吐了血,嚇得唐厄臉都白了。


    托尼殷勤地湊上來:“就衝方總的酒量,怎麽也得再喝一輪。”說著又開一瓶,伸手就要倒酒。


    兩斤白酒下肚,五髒六腑都燒了起來,視線也糊了。方馥濃知道自己的斤兩,再多一口一準又得吐血。他把手蓋在酒杯上,對托尼搖頭說:“你這是要我把命撂在這兒。”


    “怎麽能呢?別人不知道你,我還不知道嗎?”唐厄笑了笑,掉頭去看戰逸非,“阿非,我哥是奇人,你這回是請對人了。記得當初他開公司,別人為了營銷推廣都幾十萬、幾百萬地砸廣告,隻有我哥另辟蹊徑,和送桶裝水的送盒飯的打成一片,還親自上陣了好幾回。”


    方馥濃做生意喜歡以小搏大,常常是外表看著十足光鮮,口袋裏卻分文沒有。因為以前在政府外宣辦工作,認識不少中國航空運輸協會裏的人,說是民間組織,卻因為跟領導人沾著親故權力比天還大。開貴金屬投資前,他還有一塊業務是幫貨代公司申請航空銅牌,貨代公司聚集的地方就那麽幾個商圈,那些商務樓的電梯廣告動輒幾十萬,人還未必看。方馥濃靈光乍現,馬上就想到了任何公司都必不可少的飲用水。反應快,動作也快,幾個商圈附近的水站幾日裏被他跑了遍,一點點蠅頭小利就收買了那些送水工人,答應在飲水桶上給他貼廣告。但偏偏有些人用錢打動不了。一家水站的頭兒劈頭蓋臉就是一通罵,一方麵是不信這樣的廣告也能行之有效,一方麵也是仇富心理,那人什麽難聽罵什麽,直罵得同行的兩個男人狗血淋頭。


    水站的頭兒在倆人背後喊:你們這些有錢人家的公子哥自己創什麽業?就他媽是吃飽了撐的!你要是能跟著我的送水工人幹上一個月,不止這個水站,我所有認識的朋友和同行,江浙滬一代的配送點都幫你打廣告,不要錢!


    本來已經打算走了的方馥濃返身回來,抬手就扯下了領帶。不顧身邊合夥人的勸阻,他將領帶纏在手腕上,豎起食指與對方立誓:“一言為定,一個月。”


    酷暑當頭的八月初,當真撩起袖子,送了一個月的桶裝水。有一回去一棟高層的居民樓送水,恰巧兩架電梯都在維修。人高腿長的男人扛著四十斤的桶裝水,一咬牙就上了十九層。


    約定完成的最後一天,那個水站的頭兒跟看鬼一樣看著方馥濃,他說,我現在信了,沒你幹不成的。


    這樣的廣告不僅別出心裁,確實也卓有成效。隻是後來的人看到了他月入百萬的風光,卻不知道那一身汗水的艱辛。


    唐厄把這事兒當個笑話講了出來,又說:“就衝這個我也得再敬我哥一杯。我哥特別照顧我,真的。跟著他學到了很多,學到了‘大丈夫能屈能伸’,還學到了‘世路崎嶇,人心險惡’,真是一輩子受用不盡。”從托尼手中接過白酒瓶,唐厄替方馥濃把酒杯加滿,與他碰了杯。但他自己不喝,抿一口就吐了,推說酒精過敏。


    “你比我出息……你不僅能屈能伸,還能趴,能跪,能張腿……”眼前金星亂冒,方馥濃咳著笑了笑,低頭看了看麵前滿滿的三杯酒,隻覺得有三百杯、三千杯那麽多。


    這話直戳脊梁骨,唐厄倒也不動氣,隻是笑盈盈地望了身旁的戰逸非一眼,又笑盈盈地說下去:“要是哥把這輪也喝幹了,上戲的那個活動我就去捧捧場,覓雅的代言我也接了。”


    戰逸非麵無表情地看著方馥濃,他臉頰發紅,眼泛桃花,微微張開雙唇喘著氣。離徹底神誌不清也就差一口酒的功夫。


    唐厄偎靠在戰逸非的肩膀上,催促著:“哥,等你一句話呢。”


    “歇會兒。”方馥濃站了起來,拉開椅子,搖晃走出兩步,一抬手就把牆上裝飾的那把桃花折扇拿了下來。


    “你不是想聽戲嗎?”將那折扇合上又展開,斜著扇麵半遮臉,隻露一雙因為醉酒尤顯勾人的眼睛,方馥濃以假嗓念白道,“擺駕百花亭啊——”


    音色流麗,尾音拖曳,原來是一出《貴妃醉酒》。


    “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廣寒宮,啊在廣寒宮……”


    媚眼拋得千嬌百媚,一個一米八六的英俊男人手持花扇,翩翩扇舞,怪異之中竟也有種難言的美感。方馥濃一邊唱戲一邊踩著醉步向前,剛挨近了戰逸非,就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上。


    “楊玉環今宵如夢裏……想當初你進宮之時,萬歲是何等的待你,何等的愛你……”


    方馥濃咬著戰逸非的耳朵輕唱,暖暖的酒氣吹進他的耳裏,手還在他脅下腰上一陣亂摸——摸得戰逸非的耳朵無端端一紅,後背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一旁的唐厄也吃了一驚。隻當是方馥濃發了酒瘋,接到眼色的托尼趕忙上前,伸手去拽:“方總——”


    “唗,奴才嗬!”托尼的手還沒伸到方馥濃的胳膊上,便挨了對方一記掌摑。


    戲裏楊貴妃打高力士那是假模假樣做樣式,戲外方馥濃打托尼可是真真實實一巴掌。托尼當場被打懵了,瞪著眼睛捂著臉,還以為自己一臉的雀斑都被打散了。


    “方馥濃!你夠了!”兩個人臉貼著臉,眼睛對著眼睛,戰逸非臉色鐵青,強忍怒火不發,“如果你再借酒發瘋——”


    “就開除我是不是?”方馥濃笑了,“不用你開除,辭職信就放在你桌上。”


    “能從同一個地方走出來,我以為我們是一類人。但顯然我錯了。你和我不一樣。”方馥濃站起身,將手中的扇子扔在地上,對著戰逸非說,“老子不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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