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曆史的宿命


    “大明是一定要亡了,但是絕不能讓索虜入主中原!”熊天賜忽然沉聲說道。


    史可法楞了一下,忽然大怒道:“熊大人,我敬重你是條漢子,怎麽口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隻要我皇室血脈不斷,大明就不會亡!此類話切勿再說,倘若你是如此不忠不孝之徒,倒不如當初別救我,讓史某死在那揚州城上!”


    “何為不忠不孝?難道閣部大人殉國了就算是忠孝兩全了嗎?您是能夠成全萬世之名,或許能激勵後人,但那些活著的百姓呢,大人就不能除去愚忠為他們做些什麽?倒不如保存實力,他日大人驅趕索虜,再次傲立揚州城頭,那才是真正的千古美名!流寇攻破北京已經為我大明敲響警鍾,可你睜眼看看現在的朝廷,jian黨林立,皇上絲毫不知悔改,沉溺酒色,任由索虜橫行。 左良玉大人清君側卻被視為叛黨,如此朝廷,有何作為?請問閣部大人,我中原錦繡江山與之個人忠孝,孰輕孰重?!”熊天賜火氣也上來了,鼻梁上的傷疤扭曲著,厲聲問道。


    “錦繡江山,個人忠孝,”柳如是眼睛忽而明亮,看著熊天賜,喃喃自語道。


    “千總大人言辭鋒利,說到我們的痛處了。 但諸位作為大明臣子,一日君主未亡,我們便不作貳想。 ”錢謙益聽到熊天賜的話也感不悅,冷聲說道。


    柳如是看著眾人均不做聲。 不禁有點失望,但她不敢和自己地夫君公開唱反調,索性也不說話,場麵立刻變得非常尷尬。


    熊天賜暗歎一聲,都說文人迂腐,看來是真的。 雖然他知道錢謙益不久就會投降大清,讓出南京。 但現在看著他那大義凜然的樣子,自己確實不知道該說什麽!從他出現在這個時代。 曆史已經改變,但改變並不意味著他四處能借到東風。 史可法沒有死,但還是一心向死,今日的錢謙益激奮傲然,他日就要成為叛徒,在這厚重的曆史麵前,他還能做什麽呢?隻恨沒有臥龍之計。 沒有百萬雄兵!一股從未有過的無奈和失落湧上熊天賜的心頭。 他有點後悔,或許應該讓秦長空來,自己則留在美洲,或許等到揮師中原之日,他才不會目睹揚州城坡地慘狀,目睹百姓流離失所,目睹這些儒生的迂腐,才不會有今天這種切膚之痛。


    “道不同不相為謀。 既然諸位一心維護朝廷,在下也隻能預祝各位力挽狂瀾,解我中原之困。 最後贈送各位幾句話,尚書公,你即以大儒自居,他日開門揖盜。 當有以身殉國之執念,史閣部,好自為之,來日方長。 河東君,待問兄,陳子龍時日無多,若有機會,就和他見上一麵吧!”熊天賜說完話就往外走。


    “熊大人請留步,”李待問急忙追上,焦急問道:“臥子兄到底為何時日無多。 大人何以得知。 還望相告!”柳如是也是花容失色,等著熊天賜回答。


    熊天賜沒有回頭。 怎麽知道地,能告訴你是看話劇看到的嗎?能告訴你李待問再過兩年也要犧牲了嗎?他們注定是悲劇英雄,或許選擇這個時代的死法最合適不過。


    “總之待問兄信我所言就是,告辭!”熊天賜頭也不回大步離去。


    鄭成功心裏也不是滋味,為了救史可法,他們損失了一百多個弟兄,如今看來,史可法依舊對朝廷心懷幻想,死守愚忠,雖然可歌可泣,但隻怕辜負了一身本領!


    “老師,各位大人,福建新軍初建,恕學生不能久留,我也告辭了!”鄭成功向錢謙益行個大禮,又對眾人拱拱手,轉身離開客廳,消失在夜色中。


    “道不同,道有什麽不同呢,不都是為了我中原著想?”黃宗羲,這位日後被成為“中國思想啟蒙之父”的大家不禁感歎一聲,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麽,索性低下頭,想著日前的淒慘處境,暗自垂淚。


    難耐的夜晚就在這沉默中渡過。 三日後,史可法神秘失蹤,同時揚州府傳來一刺客刺殺多澤未果的傳聞,刺客被擒後麵不改色,誓死不降,行刑之際仍大聲疾呼:“即碎屍萬段,甘之如飴!”後人以為此人就是史可法,將他地衣冠拾起,建衣冠塚,無數百姓暗自拜之。 路途中的熊天賜聽聞後不禁一臉淒然,淚灑衣襟,中原失去如此血性之人,當為國殤!


    曆史就是這麽殘酷,你能改變一個人一時的走向,卻無法控製他的命運脈絡,有些人注定是悲劇性格,這是時代決定的,而不是他熊天賜。


    自從安頓好華夏部落的事後,熊天賜越發抑製不了想去中原的衝動。 好在美洲的事業已經進入正軌,雖然強敵四伏,但暫時不會爆發大地衝突。 熊天賜思量再三,還是決定自己親自走一趟,倘若對那時的中原一無所知,他這個大明千總可就白當了。 而且既然現在新航線移民不現實,那索性就先叫人開拓線路,移民先依kao歐洲航線,由他和古力特親自運送過來。


    當然,雷天和秦長空對此表示強烈反對,畢竟如此遠行危險太多,萬一熊天賜有什麽不測那他們的事業就無法繼續下去。 但熊天賜既然已經決定了,他們也毫無辦法,隻好將華夏部落所有的事情都梳理了一便,確認了此後的發展方向,一切都無誤後這才戀戀不舍將熊天賜和小刺送走。  小刺是秦長空指定的,他地武功在大明軍人中僅次於秦長空,而且人也機靈,話也少,作為熊天賜的保鏢再合適不過了。


    蒙安娜也隻道熊天賜去歐洲,臨行的時候準備了一件新縫製地披風和幾盒口香糖。 又細細囑咐一番,這才在淚光中看著熊天賜乘著“華夏”號從威爾明頓港口消失。


    或許是經常在一起不覺得什麽,熊天賜登上距離美洲萬裏之遙的故土後卻有些想念蒙安娜,就在思緒萬千之際,鄭成功忽然打斷了他。


    “天賜哥,自從台灣戰役後,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誰知你遠去美洲,據說美洲距離福建很遠。 是嗎?”鄭成功好奇問道。


    “是挺遠的,不過不是遙不可及,你看我,現在不是又回來了嗎?”熊天賜笑著說道,看著這個總兵大人的愛子,心中不由感到親切。


    “真想去那裏看看,想見見天哥和秦師傅。 天賜哥有所不知。 得知你們遇伏全軍覆沒的消息後,我當時就傻了,無論如何也不相信你們會陣亡。 為此我還和父親爭辯過多次,可他就是不派兵搜尋!”


    “是啊,我也想不到會去那麽遠的地方,若不是你去熱攔遮城辦理商務,隻怕我們要錯過了。 ”


    “是啊,這是命數。 父親大人知道您安然無恙,他老人家也一定會很高興的!”


    “阿森,千萬別讓總兵大人知道我回來。 實不相瞞,我這次回來是要帶一些同胞去美洲,那裏需要自己人來管理,來開發。 還需要和一些南洋地華商合作,你父親是不會允許地,還是不要讓他知道了!”


    “嗯,父親大人現在變了,南洋華商多次向他求援,可他隻顧著自己地貿易,對華商地求援置之不理,致使我無數同胞死於歐洲人屠刀之下,可惜我力勸之下也無可奈何。 ”鄭成功眼中流lou出痛苦之色,為自己的父親感到難過。


    “你現在已經要建立自己的軍隊了。 有什麽打算嗎?”熊天賜見他難過。 急忙岔開話題問道。


    “總之不能一直在父親大人的羽翼之下。 我細細想過,沿海內陸如今大亂。 流寇四起,不若先占據小金門島,然後在圖發展。 如此一來,進可揮軍沿海,退可航行於大海,進退有度,才不至夭折。 ”


    “想法很好,但不要操之過急,畢竟你的父親,總兵大人還是希望你能留在他的帳下。 先積蓄實力,適當地時候再自立門戶,成就一番作為。 ”熊天賜想罷淡淡說道,根據曆史,不久後鄭芝龍就要重新扶植起一個皇帝,而後他又出賣了這個皇帝投降滿清,鄭成功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跟著他父親走。


    “嗯,”鄭成功點點頭,忽然想起剛才熊天賜說到要移民,便說道:“一些南洋的商人與我也算略有交情,而且其中一些人的船隻遠行到過歐洲,或許他們能夠幫到你。 ”


    熊天賜點點頭,不再說話。 他們此刻穿行在一條野路上。 由此出了南京,抵達宜興後,折東穿越嘉興府,最後趕到乍浦港口,乘船回到福建。


    眼見天色漸亮,依稀看到遠處的高坡上有一所破廟,熊天賜、鄭成功以及小刺和一幹便裝武士均感勞累,便向著破廟走去,打算暫做休息後再趕路。


    眾人登上高坡,見著破廟木門虛掩,在風中吱呀著,房梁上的彩繪早就拖落,顯得十分斑駁,依稀能看到廟中的關公老爺衣衫襤褸,手中的青龍偃月刀已經被拿掉了,隻是做出一個斜握兵器的姿勢。 生逢亂世,關公老爺地日子也不好過。


    眾人正想進去,忽然聽到裏麵傳來說話聲,頓時一凜,小刺緩緩將兩隻短槍從袖筒中摘出,臥在手裏,躡手躡腳向門口走去。


    “海山,你就吃一點吧,你都兩天沒有吃東西了,這是我好不容易才從南都討來的!”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女孩說話帶著哭腔,將半個燒餅遞到一個小男孩的嘴邊。


    “拿走!大丈夫不吃嗟來之食,我要吃了就不是大丈夫了!”海山咽了一口唾沫,繼續將一根草叼在嘴裏,嚼了片刻又吐出來,換一根草繼續嚼。


    “不吃拉倒,你是大丈夫,過幾天你就是餓死鬼,小鬼兒!”小女孩生氣了,扭過身往嘴裏塞了一口燒餅,扭臉偷看海山絲毫沒有反應,不禁將燒餅吐出來,吸溜吸溜哭泣起來。


    熊天賜莞爾一笑,對這個叫海山的男孩產生莫名的好感,想著,推門走進破廟。


    那少年和少女見來了外人,頓時麵如土色,驚訝看著熊天賜。 叫海山地 男孩一把將小女孩拉到自己身後,站起來大聲說道:“你們是什麽人,為何來此?!”


    熊天賜打量著這個小男孩,不禁暗自點頭。 海山年紀不過十二三歲,但明顯長得比同齡孩子高大,隻是因為營養不良,顯得皮包骨頭,散亂的童髻上掛著稻草,一張小臉上塗些草灰,但依舊掩飾不住一雙靈動的眼睛,此刻正也大膽地打量著熊天賜。


    “我們是行人,不過是想在此歇息片刻,可以嗎?”


    海山猶疑不定打量著其他十幾人,見為首的大個子說話客氣,不禁鬆了一口氣,但還是警惕地看看門外,這才點點頭,重新坐下來,安慰他身後的小女孩。


    小刺早就收起武器,見關公像左側有一個坍塌的石台,大概到膝蓋那麽高,急忙從褡褳中取出折疊的坐墊,鋪了兩張,示意熊天賜和鄭成功坐下。 經過連夜趕路,眾人均感雙腿酸麻,隻是留了兩人警戒,其他人各自尋找地方歇息。


    熊天賜從懷中取出玉米餅,遞給鄭成功一塊,自己拿了一塊放到嘴邊,忽然聽到咕嚕一聲響,不禁莞爾笑道,同時將玉米餅向海山遞過去。


    海山滿臉通紅,懊惱地錘了一下自己的肚子,轉而大聲說道:“無功不受祿,海山不能吃大叔的幹糧!”


    “為什麽不能吃呢,我們占了你的地方,當然要給你交租地,你看我們也沒有錢,隻好用這個代替了。 嚐嚐吧,在中原可吃不到哦。 ”熊天賜一本正經說道,再次將手中熊油煎過地玉米餅晃了晃。


    “既然如此,恭敬不如從命!”海山低頭琢磨了片刻,也覺得大個子說得話有道理,走上前接過玉米餅,快速回到小女孩的身邊,自己先嚐了一口,確定能吃後趕緊向小女孩地嘴邊塞去:“竹影,嚐嚐,特好吃,比玉蘭餅還好吃!”


    就在這時,門口警戒的武士忽然打個呼哨,熊天賜立刻站起來,向外看去。 一隊人馬正沿著野路搜尋著什麽,片刻將目標鎖定在破廟,為首一人一聲大喝,眾人紛紛向破廟擁來。


    熊天賜不禁眉頭緊皺,這些人中有好幾個是南都的官差,難道在緝拿什麽罪犯?想著,不由自主向海山和那個小女孩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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