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戮屍


    一隊三十人的隊伍很快就將破廟包圍了,為首官差和一個軍爺抽出長刀,一腳踹開廟門,闖了進來,冷冷看了一眼,忽而看到蜷縮在一起的海山和竹影,大喝一聲:“拿下!”幾個應聲而出,將試圖反抗的兩個孩子抓了起來。


    “你們是什麽人?”校尉丁猛冷眼看著熊天賜和鄭成功,厲聲喝問道。


    “大人,我們是福建總兵旗下,此次有要務在身!”鄭成功怕熊天賜將事情鬧大,急忙說道。


    “哦?鄭芝龍手下的人跑道這裏來幹什麽?”丁猛驚疑地看著兩人,心中一直在盤算。 熊天賜卻有種荒唐的感覺,論官階這個校尉不過也就是七品官,居然敢直呼福建總兵大人的姓名,看來這天子腳下的人果然是不一般啊!不過想想也是,現在的弘光小朝廷的影響力也僅僅在長江沿線,其他領地的將領大都擁兵自重,朝廷對他們確實沒有多少好感。


    “不瞞大人,在下師從尚書公錢謙益大人,此次前來一是探望恩師,二來憂心南都局勢,所以才會在此間出現。 ”


    “哦,原來是鄭公子,失敬失敬!在下南都校尉丁猛,這幾位是嘉興府的捕快。 ”丁猛吃了一驚,感情麵前之人就是鄭芝龍的公子鄭成功。 鄭成功成為錢謙益的門生這個不是什麽秘密。 因為他和曾經八豔之首的柳如是年齡相仿,而且是柳如是代收地。 所以在南都的市井中流傳著一些八卦新聞,無非是他們在絳雲樓的一些風流趣事,丁猛也曾有過耳聞。 現在看來,鄭成功還沒他長得帥,心裏有點鬱悶。


    “敢問丁大人,這兩個孩子究竟所犯何罪,以至於如此興師動眾?”熊天賜也吃了一驚。 兩地聯合辦案,案子一定不小。 可是兩個孩子還能幹什麽事?


    丁猛看了熊天賜一眼,又見鄭成功在旁,不耐煩說道:“這兩個孩子膽大包天,不但將嘉興府知府大人為聖上選送的妃子推入太湖之中,還用刀刺死負責防衛的顯武將軍。 我等奉命追拿要犯,還請鄭公子借個方便!”


    “狗官,胡說八道。 是那個醜女人用腳踢竹影,自己失足跌入水中的。 還有那個大胡子,他蠻不講理,要掐死竹影,我才抽出他的刀捅死他,都是我幹地,要殺要剮衝我來,和竹影無關。 放了她!”海山扭動著身體,掙紮大聲喊道。 竹影害怕,無助地望著海山,忽然哇哇大哭起來。


    “閉嘴,臭小子,還該狡辯。 看我回去怎麽收拾你們!”丁猛揚手一個耳光抽在海山臉上。 海山眼冒金星,齒頰流血,但一雙眼睛 還噴著火,死死盯著丁猛。


    可笑啊,可笑啊,揚州城坡之日,我八十萬百姓慘遭屠殺之日,我們的弘光皇帝還忙著選妃,堂堂一個四品武將,放著仗不去打。 居然去守衛一個備選妃子。 居然被一個孩子給殺了。 難怪史閣部求援無果,難怪各地守軍漠視揚州。 畏縮而不敢進。 熊天賜地眼圈紅了,忽然仰天發出震天的笑聲。


    “你笑什麽?”丁猛怒問道,聽著熊天賜詭異的笑聲,心裏覺得冷嗖嗖的,緩緩將收按在刀把上。


    “我笑什麽,我笑義士如飛蛾,我笑儒生如頑石,我笑朝廷不朝廷,我笑武將不如個孩子!”熊天賜說話間,抓著丁猛的衣領,硬生生將他上身扯彎,緊接著一記鐵膝頂在丁猛的麵門上。


    “殺,給我殺幹淨!”熊天賜雙手一錯,扭斷丁猛的脖子,大聲喝道。 這樣地敗類,留著他們有什麽用?!


    兩個嘉興府的官差見勢不妙,大喝一聲,抽出刀向熊天賜衝去,忽然前胸一痛,兩隻紅纓短槍透胸二過,小刺淩空飛踹,將兩人踹倒後抽出短槍,繼續向驚慌失措的四五個官差衝去。


    一切發生在瞬間,鄭成功目瞪口呆看著熊天賜忽然變成一個魔鬼,片刻才反應過來。 鄭成功久居海上,亦官亦盜,殺個把人算什麽事?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已經開殺了,就殺光這些沒用的東西,想罷他大喝一聲,抽出腰刀,將麵前官差的腦袋劈成兩半。


    十幾個官差魚肉百姓倒是可以,哪曾見過這般血腥的場景,見動手幾人的動作和氣勢就知道是從死人堆裏鑽出來的奪命鬼,嚇得他們三魂七魄倒丟了一半,且戰且退,退出破廟地時候已經死了一半。 好在廟外還有十幾人圍著,見熊天賜他們也不過十幾人,這些官兵不知利害,抽出刀來叫喊著加入戰團。 很快兩幫人混戰在一起,刀來槍往,互有死傷,不過還是官差死得要多些。 熊天賜和小刺就不用說了,鄭成功帶來的這些人都是他的近衛,身手個個了得,對付這些官差自是不在話下。 一時間直殺得這些官差心裏發虛,已經開始想逃跑了。


    “不能放過一人!”鄭成功殺掉第三人,大聲喊道。


    “所有人都不許動!”熊天賜砰砰兩槍將兩個試圖逃跑的官差打死,厲聲喝道。 話音剛落又是砰砰兩聲,小刺拿著兩隻手槍,左右開弓,又打爆兩個人的腦袋。


    剩下的七八個官差頓時傻了,驚恐地看著四支冒著硝煙地槍口,紛紛扔下兵器,放棄抵抗。 很快,鄭成功的人上來將這些俘虜捆綁起來,堵住嘴巴扔進破廟中,等候熊天賜發落。


    海山跪倒在地上,摟著竹影的脖子,正無聲哭泣著。 竹影的胸前透出一大片血跡,臉色蒼白,嘴邊都是血沫,眼角還掛著淚水,早已停止了呼吸。 剛才混戰的時候,竹影和海山試圖逃跑。 不想竹影卻別官差地刀刺中胸膛,失去性命。


    熊天賜聞著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胸腔猛地一緊,鼻子一酸,眼眶中蓄滿淚水,痛苦地扭過頭去。 這一幕何其相似啊,綾子死的時候。 死在他懷裏的時候,也是這般表情!他至今無法忘記綾子的訣別。 她甚至連最後一句話都沒機會說出來,就這麽死在他地懷裏,就睜著那雙令人心碎地眼睛……


    “竹影,你別生氣了,我吃還不行嗎,你看我,我吃了。 我吃了,你理理我好嗎?”海山淚流滿麵,將那半個燒餅拚命往嘴裏塞。 海山已經忘記了咀嚼,呆呆看著死不瞑目地竹影,忽然哇地一聲,伏倒在竹影身上大哭起來。


    眾人默默看著這一幕,再也忍受不住,淚水緩緩從眼角滑落。 我大明地百姓怎麽到了如此地步。 堂堂七尺男兒或可不擇手段在亂世中生存下來,可是那些老人和婦孺呢?又有誰來管他們的死活?


    “海山,別難過了,她已經死了!”熊天賜忍住悲傷,思忖萬一有別的官差聽到槍聲趕來,那可就不妙了。 要盡快離開這裏,想罷溫言勸道。


    海山痛哭一會,抬起 那張滿是鼻涕和眼淚的小臉,緩緩站起來,忽然看到躺在地上的丁猛的屍體,頓時小臉變得扭曲,眼中充滿血絲,從地上拾起腰刀就向屍體捅去。


    “我讓你死,讓你死,還我竹影命來!”溫熱的鮮血不斷濺在海山地身上。 濺在一個十二歲孩子的臉上。 顯得觸目驚心。


    不知道已經刺了多少刀,海山之知道本能地刺著。 忽然後頸一痛,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熊天賜讓小刺將海山扛著,點燃一隻香煙,又用火布將破廟點燃,最後看了倒在地上的竹影一眼,大步離開。 他們身後頓時傳來鬼哭狼嚎的救命聲。


    如此行的一日,小海山哭醒了又睡了,黃昏時分,眾人已經來到嘉興府地界。 進入一個小鎮後,尋找客棧安頓下來。 老板見幾人身上染血,也不敢多問,帶領眾人進入客房後,又讓小二準備了幾樣醃菜,熱了些肉粽端給眾人。 自從揚州城坡之後,大量難民向著南方遷移,嘉興府也危在旦夕,是以百姓也開始收拾行裝逃離,莫說是小鎮,即便是在素有魚米之鄉美稱,經濟發達的嘉興城此刻也顯得有些蕭條。


    熊天賜等人心情沉重,洗漱完,休息一夜後,天一亮就啟程,繼續向東行走,終於在黃昏之前趕到乍浦港。


    昔日的乍浦港可以算是一個大港口,位於杭州灣北岸,與寧波港呈鉗夾之勢呼應。 明末倭寇曾在附近燒殺劫掠,當地的漁民自發組織起來不斷抗擊。 清兵入關後,這片海域逐漸被鄭氏王朝滲透,如今雖然戰亂之際,海上船隻依舊繁忙,絲綢和糧食不斷通過商船運出,偌大地港口無數船隻停kao在渾濁的海麵上。


    鄭成功的大船早就在港口等候多時,見眾人遠遠走來,急忙迎上前去,見到人中忽然多了一個孩子,不禁大感驚異。 簡單寒暄後,眾人登船開拔,熊天賜最後望了一眼江南,陷入沉思中。


    匆忙而來,匆忙而去,除了看到滿目瘡痍,他的心裏空空的。 其實趕到揚州之前,他並沒有對南京的死守抱多大希望,隻是覺得史可法不該死,南明需要這樣地熱血書生,他本來可以發揮更大作用的。 至於錢謙益,後世因為柳如是的存在對他並沒有太大的惡感,隻是這個老學究,東林黨的領袖,當代名儒,居然會乞降後苟延殘喘,還跑到北京是述職,這讓熊天賜覺得不可理解。 隻可惜柳如是以死相逼也沒能留住錢謙益,這個奇女子不得以隱居起來,並在此後積極反清,令江南多少才俊為之汗顏?陳子龍雖然沒有見到,卻也是熊天賜欽佩之人,還有李待問。 書生報國,無非紙筆,然而他們和史可法一樣選擇了另一條道路:棄筆從戎。 他們的命運注定是悲劇收場,中國的曆史也因為他們的血性變得豐富而動人,文人的風骨,因為他們的存在而硬挺了許多。


    還有日後地思想巨人,黃宗羲,一生投生於拯救國家命運地運動和反思中,與他的另一位恩師,忠毅公左光鬥一樣,名垂青史。 曆數明末地大儒,大都報國無門,望北而流淚興歎,即使滿清入主中原後依舊念及舊主,念及漢人江山,或者遁世,或者流落民間傳道,或者移居異域求索強國之道。


    望著滔滔東海,望著九龍山從視線中緩緩消失不見,熊天賜告別了江南,告別了士大夫文化的發源地,也告別了大明朝。 等待他的,將是另外一條拯救國家的鐵血之路。


    “大叔,你剛才用得是火槍嗎?”海山睡了一會就被海浪顛簸醒了,扯扯熊天賜的衣襟問道。


    “嗯,是西班牙手槍。 ”熊天賜慈愛地看著這個剛從劇痛中回複過來的孩子,點頭說道,同時從衣襟裏掏出一把手槍,遞給海山。


    海山好奇地接過來,翻來覆去看著,一時間忘記了一切,玩的不亦樂乎。


    “海山,你的親人呢,你姓什麽?”


    “親人被韃子殺死了,我一個人從徐州府逃出來。 我沒有姓,村裏人都叫我海山,說我撿來的時候肚兜上寫著這名字。 ”海山抬起頭,一臉黯然說道。


    “那你願意跟著我嗎?”


    “願意!你們幫我殺光了狗官,還有火槍,我長大了一定要為鄉親們報仇,殺光韃子!”海山一臉堅毅說道,滿是泥垢的小拳頭握得緊緊的。


    “我姓熊,叫熊天賜,你記住我的名字。 如果願意,你以後也姓熊,叫熊海山,好嗎?”


    海上楞了半天,忽然被小刺拍了一下腦袋,這才反應過來,急忙下跪道:“孩兒海山見過義父大人!”


    “哈哈,起來吧,我也沒什麽可送你的,這把火槍就當是見麵禮吧!”熊天賜扶起熊海山,暗讚此子機敏過人。


    “多謝義父!”熊海山心花怒放,將手槍cha在腰間的草繩上,在船頭來回跺了幾步,忽然對著滔滔東海大聲喊道:“我叫熊海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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