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大概是夢,應該是夢,一定是夢。


    腦海中的片段就像信號時有時無的老舊電視,畫麵一會清一會糊。紀魚閉著眼睛在床上翻來覆去了一會,實在不想去回想昨晚的事。但是已經塞住的鼻子卻在告訴她:那絕對不是夢。


    她痛苦地從床上坐起來,難受地抓了抓頭發。溫祁對她真好,直接送她一場感冒。


    本來隻是去喝個喜酒,紀魚也沒想到自己會被灌酒。還好喝得沒那麽醉……不,還是再醉一點比較好。她應該是蠢到家了,才會問溫祁還能不能做朋友。


    幾百年前他們就已經是陌生人了啊……


    紀魚還被他淋了一身的水,那冰冷的的感覺現在想想,她都覺得毛骨悚然。不過更讓她毛骨悚然的,還是溫祁。他竟然直接把她扔進了浴缸裏,現在她都還覺得自己的屁股疼。


    這幾年的溫祁就像一隻渾身長滿刺的刺蝟,無論紀魚做什麽,他都會不分緣由地紮她一下,疼得她嗷嗷叫。


    紀魚揉了揉快要喪失呼吸功能的鼻子,不想再想下去,隻是在心裏嚴厲地警告自己:珍愛生命,遠離溫祁。


    今天學校的課在第四節,紀魚覺得時間還早,就躺回床上準備再眯一會。陶小書的電話卻在這時候打了進來:“紀魚紀魚,我沒打擾你和溫祁吧?”


    紀魚打了個哈欠,沒明白陶小書在說什麽。“什麽?”


    “你們現在是不是睡在一起?昨晚有沒有實質性的進展?快跟我說說你們回去後幹了什麽,睡在了誰家,還是直接睡酒店了?”


    紀魚一點睡意都沒了,陶小書滿腦子都在想些什麽啊?!


    “你還好意思說,他們灌我酒的時候也沒見你幫我!”


    “我是為了你好啊,你看你跟溫祁坐一塊就跟不認識一樣。不是說喝完酒好辦事嘛,我就想試試。”陶小書委屈地說著,她可是期待了一晚上,結果好像真的什麽都沒發生。


    唉,又白忙活一場了。


    紀魚直接把陶小書的電話給掛了,損友陶小書每天都隻忙著三件事:吃飯,睡覺,撮和紀魚和溫祁。但陶小書對第三件事的熱情最高,這經常讓紀魚感到頭痛。


    陶小書對溫祁這個遠房表侄太好了,好到紀魚覺得陶小書和溫祁一樣都需要遠離。


    被丟到枕頭底下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不死心的陶小書發來一條微信。


    “寶貝兒,別灰心。這次不行,我們下次繼續。總有一天你會‘睡服’溫祁的。”


    看到這,紀魚的頭更痛了。睡個屁啊,她現在躲都來不及好嗎!!!


    在床上磨蹭了半天,紀魚才起床出門。


    今天的天氣很好,陽光滿溢。年前的時候因為寒潮強勢來襲,溫暖濕潤南方直至年後都還沒從低溫中緩過來。昨天的氣溫都還很低,但今天好像已經回溫了。


    紀魚的家離一中不遠,直達的公交隻要十分鍾。她在一中前麵的站牌下車,看了看手表的時間,還有二十分鍾第三節課才結束。時間很充裕,她跟大門傳達室的保安打了個招呼,從小門走進學校。


    到一中當代課老師已經快一周,在家待業了將近半年多的紀魚一時間還不是很習慣每天過來給學生上課。還好她是教高一曆史,平時的課安排的不多。


    紀魚一路回到教師辦公室,在自己靠窗的座位上坐下。


    “紀老師,收到消息了嗎,這兩天我們要搬新的辦公室。”坐在紀魚對麵的政治老師餘蕾一看紀魚坐下,就趕緊把自己聽到的訊息分享給她。


    紀魚剛把自己那開機速度慢得全國無敵的筆記本打開,她想了想餘蕾的話,問道:“我也得搬過去嗎?”


    “當然啊,辦公室在新教學樓。我們這幢樓這麽舊了,等我們搬走後,這裏大概也要拆。”


    “這樣啊……”紀魚沒什麽特別的想法,反正她也待不久,等請了產假的那位陳老師休假回來,她的工作也就結束了。


    紀魚在等電腦開機的時候轉頭看向窗外,春天大概要來了吧,外麵的植被都已經鬱鬱蔥蔥起來了。她想收回眼神的時候,卻突然停住。


    從她這個角度,能透過對麵教室那敞開的窗戶看到講台上站著的人。隔得這麽遠,紀魚還是能看到他穿著暗灰色的薄外套,身型挺拔,雙手微微撐在講台桌上,側臉認真嚴謹。


    是他,是他,就是他,昨晚那麽殘忍地把她弄感冒,現在她整個人都還是不好的!


    可是……她竟然不敢找他算賬orz。


    唉,珍愛生命,遠離溫祁。


    “等換了辦公室後,我們就要按文科理科還有語數外分成三個大辦公室。”


    餘蕾繼續分享自己收到的消息,而紀魚卻是一愣。


    按文科分的話,那她不是——不是就要和溫祁同在一個屋簷下了?!


    紀魚雖然和溫祁在同一所學校,但她一直慶幸不用和溫祁有必要的接觸。現在教的班級不同,辦公室也不是同一間,但是如果餘蕾說的是真的,那就意味著她真的要天天麵對溫祁了……


    溫祁也是曆史老師啊……紀魚想哭。


    為什麽溫祁會選擇當個教書先生,而且又總是那麽輕而易舉的,就做到了她很努力卻都做不到的事……


    同樣是師範專業畢業的溫祁早就已經進了編製,現在是一中正式的老師。而紀魚——雖然她有教師資格證,但一直沒考上編製。進不了公立學校,私立學校不招老師,畢業後紀魚就一直處於無業遊民狀態。現在的代課老師是她唯一的選擇,說白了,她還隻是個臨時工。


    光憑這一點,紀魚就覺得她和溫祁的差距真大。更何況她現在隻要一想起昨晚溫祁那張冷冰冰的臉,就覺得全身哆嗦。


    這時下課鈴聲響了,紀魚的電腦也終於成功開機。她來不及再想下去,移動無線鼠標打開自己準備好的ppt草草地看了一眼後,就抱著筆記本電腦和課本往教學樓走去。


    下課鈴聲帶來的是課間短暫的喧騰,整個教學樓就跟煮開的熱水一樣咕嚕咕嚕。高一的學生心性還沒定,比起高二高三,更喜歡玩鬧。


    聽著喧鬧聲,紀魚上了樓梯,剛繞過拐角就看到前方正穿越人潮朝她這邊走來的溫祁。


    溫祁的個子很高,在走廊這一群還未完全發育好的學生中間更顯高挑。他的麵上帶著溫和的笑意,有學生跟他問好,他都笑著回應。這樣的他,氣質溫潤,紀魚已經很久沒見過了。


    在兩個人可能會碰麵時,紀魚趕緊轉回頭躲回拐角處。她背靠著牆很苦惱,現在跟溫祁麵對麵很尷尬,準確點來說,她覺得還是別跟他見麵會比較好。


    因為……就算是麵對麵了,他對她也不會太友好。


    紀魚正猶豫著的時候,溫祁已經走過來了,轉了個彎,徑直從她麵前走過,好像根本沒看到她站在那。


    比起見麵尷尬,他現在裝作沒看到自己,反而讓紀魚覺得不大適應。


    她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當她和溫祁還是高中生的時候,他們也曾這樣站在母校的走廊上。那時的溫祁隻要看到她,無論何時,他總會主動朝她走來,微微一笑,唇紅齒白。


    他曾是少年,連紀魚在內,所有人都覺得無比璀璨的少年。


    這樣一個根紅苗正的社會主義接班人竟然會喜歡紀魚,這是紀魚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


    紀魚現在都還記得那一天的晚風很輕,微微拂過臉頰的時候,也像是在撩撥著她的心。然後……就沒有然後了,紀魚拒絕了他。


    紀魚搖了搖頭,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大概是老了,近的事情經常記不得,越是久遠的事卻記得越清楚。初老症的症狀之一啊qaq。


    上課鈴響起,紀魚回過神,趕緊往高一五班跑過去。


    溫祁在回辦公室前先去了廁所前麵的洗手台洗手,左手的粉筆末被冰涼的水流衝刷掉,有潔癖的他反複揉搓手指,連續洗了好幾遍。洗到自己覺得幹淨之後,他才伸手關了水龍頭。


    水流驟然停止,四周突然沉靜了下來。溫祁抬頭看向鏡子裏的自己,眼眸裏沒有什麽笑意。


    紀魚剛才在躲著他。他很確定紀魚那個轉身的動作就是在躲著他。


    “咦,溫老師,沒課了啊?”前來上廁所的董老師問溫祁。


    “嗯,今天沒課了。”


    董老師是個有點微胖老頭,教齡很長,對學校的瑣事很上心。他樂嗬嗬地提醒溫祁:“對了,這周日下午我們搬新辦公室,記得早點過來啊。”


    溫祁笑了笑,表示明白:“那天我會早點到的。”


    不出意外,他會和紀魚一個辦公室,而座位——


    先搬過去就有優先選擇座位的權利,看在紀魚剛才躲著他的份上,他要盡可能地留一個好位置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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