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筵席間的爭執 二合一


    ————以下正文————


    『這個小子……他說這話可真毒啊。』


    在薛公田文身後,他的幕僚「魏處」、「馮諼」二人看向蒙仲的眼神中,閃過幾絲異色。


    他們必須承認,事實上他們的主上——薛公田文,說話也很刻薄,將人家「五百兵成功夜襲數萬齊軍營寨」這件壯舉,戲稱為僥幸,但沒想到,眼前那名叫做蒙仲的少年,對方說話更刻薄,竟隱晦地表示田文之所以能站在這裏,完全是憑著他乃靖郭君田嬰之子的緣故。


    “小子,你說什麽?!……你好大的膽子,還不速速向薛公致歉?”


    在田文身後,有一名穿著打扮很奇特的俠勇怒聲斥道。


    聽聞此言,另外幾名有幸赴宴的俠勇亦叫嚷起來,甚至於對蒙仲怒目而視,然而蒙仲根本懶得搭理這些人,目不轉睛地直視著田文,直視著這名舉世聞名的貴公子。


    良久,田文抬手製止了身邊那幾名俠勇的叫嚷,麵無表情地目視著蒙仲,冷冷說道:“蒙司馬,你方才所說的‘僥幸’,是什麽意思?”


    蒙仲毫不退讓,爭鋒相對地說道:“田相方才口中的僥幸是什麽意思,在下所說的僥幸,它就是什麽意思!”


    聽了這話,田文臉上閃過幾絲憤怒,而他身後的那幾名俠勇,亦一個個眥目欲裂,凶狠地瞪著蒙仲,似乎要衝上前來教訓蒙仲。


    見此,武嬰、蒙虎二人當即從從席中站起,亦擺出凶神惡煞的樣子,甚至於蒙虎還怪叫道:“怎麽?要以多欺少?我這就去叫人……我五百名信衛軍弟兄就在殿外守著呢!”


    “阿虎!”


    樂毅趕忙製止蒙虎,同時略帶幽怨地看了一眼蒙仲。


    『說好的不衝動呢?』


    見蒙仲一說話就把薛公田文這等名下聞名的貴公子往死裏得罪,樂毅暗自無奈地歎了口氣。


    不過話說回來,樂毅倒是也能理解蒙仲,誰讓田文一上來就用“僥幸”來概括他信衛軍夜襲齊營這件事呢,這話就算是他樂毅聽了,亦讓他心中火大。


    “這位……蒙虎小兄弟。”


    安平君趙成忽然插嘴,似笑非笑地說道:“薛公乃是我趙國的貴客,是蒙司馬言語衝撞了薛公,蒙虎小兄弟不勸說蒙司馬向田相道歉,竟還要召入殿外的信衛軍,嗬嗬,不知是信衛軍,到底是趙主父的近衛,還是你等的私軍呢?”


    蒙虎聞言毫不客氣地罵道:“誰他娘的是你小兄弟?我跟你很熟麽?不要臉的老東西,叫我蒙卒長!”


    “……”安平君趙成瞠目結舌,指著蒙虎氣地渾身發抖。


    要知道,他趙成那可是趙肅侯的兄弟,趙主父的叔父,趙國上下誰不是對他畢恭畢敬,然而今日,他卻被一名十幾歲的少年罵做“不要臉的老東西”,趙成何曾遇到過這種事。


    從旁,奉陽君李兌嘴角揚起幾絲冷笑,對蒙仲說道:“蒙司馬,你就縱容你的屬下對安平君如此無禮?”


    “哦?”蒙仲轉頭看向李兌,平靜問道:“我的屬下做了什麽對安平君無禮的事嗎?”


    “嗬嗬嗬。”李兌笑了兩聲,指著蒙虎對蒙仲說道:“這位小……唔,這位蒙虎卒長,目無尊卑,當眾辱罵安平君為……呃,不要臉的老東西,這話在場眾人都得一清二楚,蒙司馬還要狡賴麽?”


    “哦。”蒙仲故作恍然地點了點頭,旋即拍了拍蒙虎的肩膀,淡淡說道:“我不覺得我兄弟這話有什麽問題。”說著,他環視了一眼,旋即看著安平君趙成,淡淡說道:“我蒙仲,現如今怎麽說也是趙國的臣子,我方才,薛公田文一上來就羞辱在下,在下反羞辱之,然而,安平君卻無視了薛公對在下的羞辱,硬是要我蒙仲,一名趙國臣子,為了莫須有的事而向薛公道歉,視趙國的顏麵於無物,我請問安平君,您這樣的做法,稱得上是‘要臉’麽?……所以我兄弟罵你不要臉,並沒有錯,對麽?”


    安平君趙成聞言,臉上浮現濃濃的憤怒,咬牙說道:“那‘老東西’呢?!”


    蒙仲笑了兩聲,說道:“老,這是敬稱啊,至於東西嘛,不如就由你自己來決定吧。安平君,你說你是不是東西?”


    “你……”安平君趙成臉上湧現濃濃的震怒之色,但又不敢發作。


    也是,他怎麽敢承認自己“不是東西”呢?


    雖說“是東西”也不好聽,但總比“不是東西”好太多了吧?


    而見此,蒙仲暗自冷笑一聲,故意露出笑容說道:“所以我說嘛,‘不要臉的老東西’,這並非是我兄弟在羞辱安平君,隻是陳述一件事實而已。”說到這裏,他轉頭看向奉陽君李兌,笑道:“奉陽君,這個解釋你滿意了嗎?”


    “……”


    看了一眼敢怒不敢發作的安平君趙成,奉陽君李兌勉強笑了笑,不敢多說什麽,畢竟他也怕當麵罵他老東西——他可辯不過這個蒙仲。


    此時在不遠處,趙王何麵露擔憂之色地看著蒙仲那邊,頻頻用眼神示意趙相肥義。


    見此,肥義便假意勸酒,端著酒樽來到了趙王何身邊。


    “肥相,您不出麵製止嗎?”趙王何低聲說道。


    肥義微微搖了搖頭,低聲對趙王何說道:“君上,對於蒙司馬的才能,老臣稍稍了解,無論是趙成、李兌還是田文,未見得能讓蒙司馬吃虧……您不是想看看蒙司馬的本事麽?這是一個好機會啊。”


    “……”趙王何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旋即忍不住又問道:“真不會有事嗎?”


    “君上且放心吧。”肥義低聲笑道:“您看趙主父。”


    趙王何偷偷回頭瞧了一眼趙主父,卻發現趙主父正端著酒樽,饒有興致地看著蒙仲那邊,絲毫沒有插手的意思。


    可能是注意到了肥義、趙王何二人的目光,趙主父看了一眼肥義,二人對視一眼,頗有默契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平心而論,趙主父對於薛公田文也沒有什麽好感——首先,趙主父對任何齊人沒有好感,無論是田朌、田章、還是田文;其次,田文那近千人的排場,讓趙主父對這個浮誇的家夥更加沒有好感;更別說,田文昨日初到邯鄲後,就跟安平君趙成、奉陽君李兌那些人湊到了一起。


    要知道,安平君趙成、奉陽君李兌那可是趙主父如今想奪回王權的最大阻礙。


    至於趙相肥義,他想的問題則比趙主父更多。


    他一方麵需要仰仗安平君趙成、奉陽君李兌等人來遏製趙主父與公子章,但另一方麵,他也要遏製安平君趙成與奉陽君李兌,自然不能坐視趙成、李兌二人借田文的名氣做出什麽他所不喜的事來。


    另外,他也不介意拿趙成、李兌、田文等“磨礪”一下蒙仲,畢竟在解決了趙主父與公子章的問題後,他還想要重用蒙仲,到那時候,蒙仲勢必要跟趙成、李兌有一番衝突——今日先給蒙仲“練練手”,肥義覺得這個主意並不差。


    至於薛公田文嘛,肥義也覺得這位貴公子過於傲氣了,並不介意借蒙仲的手挫一挫田文的銳氣,讓田文能明白,終歸這是在趙國,且齊國如今臣服於趙國,田文應該用更加尊敬的態度來對待趙國。


    也正是這些原因,無論是趙主父還是趙相肥義,暫時都沒有製止事態的意思,任由蒙仲幾人單獨應對安平君趙成、奉陽君李兌與薛公田文——他們也想看看,蒙仲這幾名少年,到底能做到什麽地步。


    而此時在蒙仲那邊,安平君趙成已經被蒙仲、蒙虎二人氣地渾身發抖,而奉陽君李兌,則是害怕自己也受到蒙仲幾人的羞辱,不敢過分逼迫,故意對田文說道:“薛公,您看這事……”


    很顯然,他這是故意挑唆田文出麵針對蒙仲。


    田文壓了壓手回應奉陽君李兌,旋即目視著蒙仲,冷冷說道:“小子,田某周遊諸國,無論到何處,皆被奉為上賓,卻從未碰到過像你這麽狂妄無禮的人……”


    蒙仲平靜地說道:“不,在下覺得,田相是見慣了阿諛奉承的人,以至於當有一名正直的人無視你的威嚴時,就被你認為是狂妄無禮。……你真覺得,你被各國奉為上賓,這全然都是你自身的才能麽?既然如此,足下不妨說幾件生平的得意之事,讓在下敬仰敬仰。”


    聽聞此言,田文冷哼一聲道:“我有數千門客……”


    “那是令尊靖郭君的功勞,與您何幹?”蒙仲淡然的打斷道:“若非您是靖郭君的愛子,得到了富饒的薛邑作為封邑,你哪裏養活地起數千門客呢?”


    田文聞言麵色一滯,咬牙又說道:“我曾前赴秦國為相……”


    “哦。”蒙仲點點頭,再次打斷道:“我聽說過這事,這個秦相,大概沒當多久吧?然後就險些死在秦國,最後還是靠著您身邊一名門客,替你盜取了已經贈送於秦王的白狐皮裘,將其轉贈於秦王的寵妾,這才得以被秦國釋放,然後又連夜逃回齊國,在路遇秦關時,又全靠一名門客學雞叫,才讓那座秦關提早開啟關隘,以便您能逃回齊國……嘖嘖,自負才能的薛公田文,最終靠著雞鳴狗盜之徒才得以從秦國逃回,難道這件事對於田相來說,竟然是一件值得讚頌的功績?”


    “……”


    田文恨得咬牙切齒。


    不得不說,其實蒙仲是故意混淆了這件事。


    首先,田文的秦相之位,是被趙主父設法弄掉的——趙主父當初得知田文赴秦為相後,生怕秦齊兩國聯合起來對趙國不利,於是便讓身在秦國的趙國遣臣「樓緩」設法向秦王、宣太後進讒,最終讓樓緩代替田文成為了秦相。


    至於田文險些死在秦國,這也是秦國、趙國都知道田文的才能,不希望他返回齊國,因此才想設法將其除掉,以至於逼得田文連夜倉皇出逃。


    似這般,也難怪後來田文在逃回齊國的途中,在經過趙國時,讓身邊的門客屠戳了趙國一個縣城——他本來就恨趙國差點就讓他死在秦國,再加上有些不知死活的趙人笑話他矮小瘦弱的身材,田文如何咽的下這口氣?


    而這,也是趙國事後掩蓋了這件事,並沒有追究田文的其中一個原因。


    是故,田文被秦國罷相,甚至險些死在秦國,這反而是他有才能所導致,但是蒙仲用充滿嘲諷的話說出這段經曆,這就很難讓人細細琢磨其中的緣由,大多都嘲笑於田文險些死在秦國這個事實,以及他身邊蓄養的那些門客——當時田文身邊有數百名門客,但是幫助田文從秦國逃回齊國的,卻是兩名雞鳴狗盜之徒,不得不說,這是莫大的諷刺。


    這不,就連田文的客卿魏處、馮諼二人也忍不住了。


    魏處與馮諼二人,皆是田文身邊最倚重的客卿之一,與一些在田文座下為食客混飯吃的人不同,這兩位是真正有真才實學,且有遠見的人。


    在這二人當中,馮諼最為有名。


    當初馮諼為田文在薛邑收取“息錢(高利貸)”時,馮諼詢問田文:“債收回後,要買什麽東西回來?”


    田文就很隨意地說道:“看我家中缺少什麽,你就買什麽回來。”


    馮諼點點頭表示明白。


    後來馮諼來到薛邑後,將薛邑所有欠田文息錢的邑民召集起來,當眾燒毀了一箱箱債據,讓薛邑的邑民大呼“薛公仁義”。


    次日,馮諼便從薛邑返回了臨淄,向田文複命。


    當時田文很驚詫,便問馮諼:“你買了什麽回來?”


    馮諼便回答道:“我觀您家中豐衣足食,犬馬美女皆有,便為您買了‘義’回來。”


    田文很不解:“什麽是‘買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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