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沙丘事變(二) 二合一


    陽文君趙豹猜的沒錯,此時出現在其邯鄲軍軍營外的軍隊蹤影,正是蒙仲、樂毅等人所率領的信衛軍。


    且蒙仲、樂毅二人的目的,亦正如陽文君趙豹所猜測的那樣,是為襲擊其邯鄲軍軍營而來。


    原因很簡單,因為陽文君趙豹所駐守的軍營,乃是沙丘一帶唯一可供趙王何落腳的據點,在安平君趙成、奉陽君李兌乃至目前駐守在平原邑的趙將趙希率軍趕來支援之前,陽文君趙豹唯有死守這座軍營,否則,無論是他還是趙王何,都會被公子章麾下的代郡軍吞沒——此時的代郡軍,恐怕早已經埋伏在沙丘一帶,做好了圍殲新君派一黨的準備。


    在這種情況下,倘若蒙仲、樂毅二人能襲破陽文君趙豹的營寨,讓新君派一黨失去固守待援的據點,那麽這場內亂,公子章就能占盡先機。


    而陽文君趙豹一旦戰敗,以至於趙王何落入公子章手中,那麽,這場內亂可以說公子章就已經嬴了,哪怕安平君趙成、奉陽君李兌等“反抗勢力”手中仍有兵權,也難以再掀起什麽波瀾——隻要趙王何落入公子章手中,即大局已定!


    而稍稍有些出人意料的是,待等蒙仲、樂毅二人率領信衛軍抵達邯鄲軍的兵營時,他們頗為意外地發現,邯鄲軍的兵營已經擺出了嚴正以待的架勢,許許多多的邯鄲軍趙卒皆已聚集在營寨內壁,哨塔上亦站滿了士卒,儼然已經事先做好了守營的準備。


    “咦?”


    在遠遠觀望了一陣陽文君趙豹的軍營後,樂毅皺著眉頭對站在另外一輛戰車上的蒙仲說道:“那趙豹,似乎是預料到我軍會襲擊他的營寨……”


    此前,蒙仲、樂毅二人都以為陽文君趙豹會傾盡麾下所有兵卒前往營救趙王何,如此一來,他們二人便能趁虛而入,先搗毀邯鄲軍的營寨。在失去營寨的情況下,陽文君趙豹就隻能連夜帶著趙王何向邯鄲方向逃離,介時,公子章一方的軍隊,比如代郡軍、檀衛軍、信衛軍等等,沿途追趕掩殺,擊潰邯鄲軍絲毫不再話下。


    但事實證明,陽文君趙豹不愧是趙國的老將,即便在危機關頭,頭腦仍十分清新,知道目前對他們來說什麽才是最重要的——是的,拖延時間,拖延到安平君趙成、奉陽君李兌等人率領來援,而不是慌慌張張地護送趙王何逃離,以至於給公子章一黨擊破他們的機會。


    “唔……”


    在聽了樂毅的話後,蒙仲皺著眉頭沉吟了片刻,旋即說道:“去試探試探。”


    樂毅點點頭。


    於是乎,蒙仲、樂毅二人便各自乘坐著一輛戰車,緩緩來到了邯鄲軍的軍營前。


    遠遠看到這一幕,此刻站在哨塔上觀望營外的陽文君趙豹心中了然:這兩個小子,保準是為了試探他趙豹是否在營內而來。


    是故,他不等蒙仲、樂毅二人率先叫陣,便率先開口朝他們喊道:“蒙仲、樂毅,你二人率信衛軍侵犯老夫的營寨,意欲何為?!難道你二人亦要助公子章舉兵謀反麽?”


    『真的在營內?』


    蒙仲、樂毅二人不約而同地皺了皺眉。


    在想了想後,蒙仲朝著軍營方向大聲喊道:“陽文君,在下得到趙主父派人以令符傳令,傳令者言,宮伯信期挾持君上,意圖不軌,趙主父命我接管邯鄲軍,穩定事態,請陽文君速速下令軍卒卸下兵甲,敞開營寨。”


    聽聞此言,陽文君趙豹哈哈大笑道:“蒙仲小子,你被公子章的人誆騙了,據老夫所知,乃是公子章派人挾持了趙主父,以此作為要挾,迫使龐煖的檀衛軍與公子章的人馬一同襲擊君上,真正的亂臣,乃是公子趙章!……老夫勸你明辨是非,命令兵卒卸下兵甲,降於老夫,似這般,老夫還能庇護你等周全,待日後在君上麵前為你等求情,讓你等免於被公子章牽連。”


    不得不說,其實陽文君趙豹與蒙仲彼此都清楚真相,即「公子章挾持趙主父」的真相,但誰也不敢提起。


    趙豹是顧忌他麾下士卒的情緒與態度,畢竟在這個國家,趙主父積威猶在,忠於趙主父的士卒亦比比皆是,萬一他道出真相,結果他麾下的邯鄲軍紛紛倒戈,這該如何是好?


    而蒙仲麽,則是考慮到趙主父的態度,這位愛惜自己名聲的趙主父,怎麽肯背負“奪子之位”的惡名?——否則,他又豈會故意叫公子章出麵?


    “陽文君?你竟要違抗趙主父的命令麽?莫非你與信期乃是同謀?”


    “哈哈哈,蒙仲小子,休要在此顛倒黑白!老夫很清楚這其中究竟是怎麽回事,也很清楚你的態度……小子,你是重情重義的人,但這次,你站錯了隊伍,莫要再冥頑不靈了!”


    “陽文君……”


    “夠了!閑話到此為止!老夫知道你麾下信衛擅長夜襲,是故老夫布下重兵在此,你若是執迷不悟,盡管率軍來攻,老夫倒是要看看,你區區幾百上千人,如何襲破老夫的營寨!”


    “……”


    見交涉毫無效果,蒙仲果斷帶著樂毅回到軍中。


    此時蒙遂迎了上來,低聲問道:“阿仲,現在怎麽辦?強攻營寨?”


    “……”


    蒙仲回頭瞧了一眼邯鄲軍的軍營,微微搖了搖頭。


    雖然他信衛軍當初創下過五百人夜襲數萬齊軍的壯舉,但那隻是因為齊軍當時毫無防範,而眼下,陽文君趙豹顯然已提前做好了準備等著他們,此時強攻營寨,搞不好信衛軍將全軍覆沒於此——畢竟他信衛軍隻有一千人,且其中隻有一半是老卒。


    “強攻不成,另想辦法……”


    看了一眼昏暗的夜色,蒙仲轉頭看向沙丘行宮西城門的方向,心中有了主意。


    兵法雲,攻敵必救,既然陽文君趙豹死守營寨不出,那索性就襲擊趙王何那邊,逼陽文君率軍營救。


    可是一想到襲擊趙王何,蒙仲心中又難免有些遲疑。


    “蒙卿……”


    此時他耳邊,仿佛隱隱響起趙王何的聲音。


    “阿仲?”


    見蒙仲沉默不語,樂毅低聲提醒道。


    聽到樂毅的聲音,蒙仲猛然甩了甩腦袋,將心中的胡思亂想通通拋之腦後。


    他與趙王何固然感情不淺,但這份感情,卻仍要排在趙主父之後,畢竟確實是趙主父,將當初初來乍到的蒙仲等人提拔為近衛,讓他們在趙國有了立足之地——並非公子章,並非趙王何,也並非趙相肥義,隻是趙主父。


    想到這裏,蒙仲沉聲對樂毅、蒙遂二人說道:“相信護送趙王何的軍隊,此刻肯定是直奔這座營寨而來,我們於中途埋伏,逼陽文君率軍救援!”


    說著,他低聲對樂毅、蒙遂說了幾句,二人紛紛點頭。


    在決定了計策後,蒙仲給樂毅留下兩百名老卒,又叫華虎、穆武二人相助樂毅,而他自己,則帶著其餘人馬,悄然撤離,迂回繞過這座軍營,直奔沙丘行宮的西城門方向。


    而與此同時,陽文君趙豹仍密切關注著營外遠處的信衛軍。


    因為夜色的關係,趙豹看不真切信衛軍的行動,但隱約還是能聽到遠處傳來細微的動靜,仿佛有不少兵卒正在離開。


    『唔……』


    用手指敲擊著哨塔的欄杆,陽文君趙豹陷入了沉思。


    對於他這座軍營的關鍵性,趙豹很清楚,且趙豹相信對麵的蒙仲那小子也很清楚,趙豹不相信那小子會如此輕易放棄。


    在這種情況下,信衛軍擺出暫時撤退的架勢,就隻有兩個可能:其一,信衛軍準備去襲擊護送趙王何的軍隊,截住那支兵馬,迫使對方放棄向這座軍營逃亡,如此一來,趙豹這座軍營就失去作用了;其二,信衛軍隻是故布疑陣,故意擺出準備襲擊趙王何的架勢,目的就是為了逼他再次派兵增援,以便趁機攻入營寨,將這座營寨摧毀。


    趙豹想了許久,還是無法判斷蒙仲的目的。


    片刻後,他派出去打探的斥候返回營寨,向他稟報道:“陽文君,信衛軍已經撤離,不知去了何處。”


    聽聞此言,陽文君趙豹環抱雙臂注視著營外的漆黑之地。


    他並不懷疑斥候那番話的真實性,隻不過,誰能保證信衛軍不是僅僅躲藏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呢?


    『趙文、趙季二人各率有兩千人前往保護君上,這些兵力應該足夠護送君上至此了……我所要做的,即是守住這座軍營,否則,實在難以抵擋公子章麾下的代郡軍……』


    在反複權衡利弊後,陽文君趙豹最終還是決定死守營寨。


    而與此同時,蒙仲正帶著蒙遂、蒙虎等人,率領約七百信衛軍,直奔沙丘行宮的西城門方向。


    此時,宮伯信期已經保護著趙王何,在趙平、李躋二將的協助下,拚死殺出了行宮。


    但公子章一方的人反應也很快,尤其是龐煖、劇辛所率領的檀衛軍,在得知趙王何逃出行宮後,龐煖立刻命行司馬趙奢率領一千名檀衛,從南城門迂回繞向西城門,截斷了趙王何一行人的去路,逼得信期、趙平、李躋等人,隻有保護著趙王何向北逃離。


    不得不說,此時趙王何的處境的確極其的凶險,畢竟信期就隻有一千名宮衛,而公子章一方,卻已出動了他身邊數百名衛士以及龐煖的五千名檀衛軍,這多達五千餘人的軍隊去包夾、圍攻一千人,信期自然抵擋不住。


    好在陽文君趙豹的軍營距離沙丘行宮並不遠,大概隻有十裏距離,是故趙豹的部將趙文、趙季能夠及時率軍趕來支援。


    在得到趙文、趙季二將各率兩千名士卒的支援後,信期、趙平、李躋三人總算是鬆了口氣,而趙王何,心中也稍稍安定了些。


    此時他才發現,一路上拚死保護著他的信期,渾身上下多處受傷,滿身鮮血。


    在信期簡單包紮傷口時,趙王何神色低落地說道:“當日,陽文君執意要在距離行宮十裏的位置立營,寡人當時心中還有所責怪,卻沒想到……”


    的確,事實上在沙丘行宮的南邊,此前就有駐紮趙**隊留下的舊營——信衛軍現如今駐紮的營寨,便是這些舊營,距離沙丘行宮非常近,可能隻有一兩裏的距離。


    但前一陣子當眾人抵達沙丘行宮後,陽文君趙豹考慮到這個距離很有可能會被公子章一方的軍隊偷襲,因此特意在沙丘行宮的西側,在距離行宮約十裏的地方安營下寨,將對公子章甚至是趙主父的不信任表現地淋漓盡致。


    當時趙王何還暗暗責怪陽文君趙豹、趙相肥義等人對趙主父、公子章過於提防,唯恐此舉惹來父兄二人的不快,卻不曾想,公子章終究還是踏出了謀反作亂的一步,甚至於,就連趙王何最信賴的老臣肥義,亦命喪於公子章手中。


    此時,信期用布包紮了傷口,聞言勸道:“君上宅心仁厚,豈料到公子章、田不禋居心叵測?縱使臣亦萬萬沒有想到,公子章竟當真敢做出謀反作亂這等事!”


    “……”


    聽到公子章、田不禋二人的名字,趙王何的眼眸中閃過幾絲異色。


    那是夾雜著恨意、盼望的複雜神色,恨意自然是針對公子章、田不禋等人,而盼望,則是針對趙相肥義——此時的他,還未得到肥義遇害的確切消息,仍對此抱有期待,比如公子章僅僅隻是將肥義軟禁關押,是故在逃亡途中,他還在思索著該如何將肥義換回來。


    二人正聊著,安平君趙成的兒子趙平領著奉陽君李兌的兒子李躋來到了這裏,朝著趙王何與信期拱手行禮。


    “情況如何?”信期急切地問道。


    趙平搖了搖頭,說道:“我方才見過趙文,他說,劇辛派兵封鎖了通往陽文君軍營的道路,他正命部將與劇辛的人馬廝殺,但……”他再次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檀衛軍亦非烏合之眾,很難對付。”


    聽聞此言,信期皺眉問道:“趙季呢?不是說趙季麾下還有兩千人麽?”


    趙平聞言說道:“我問過趙文,趙季的兩千人,是為了提防公子章的代郡軍的,必要之時,他會拚死截住公子章的大軍,援助我等逃離。”


    聽到這裏,縱使信衛心中著急,也無法再多說什麽,畢竟趙季並非膽怯,相反,趙季那邊才最凶險,一旦公子章的大軍進入這個戰場,趙季唯有拚死奮戰,才能為他們爭取到逃亡的時間。


    在仔細想了想後,信期沉聲說道:“夜裏難以辨別,公子章麾下的代郡軍縱使埋伏在這一帶,但今夜多半不會行動,應該會等到明日天亮之後,換而言之,今夜我等必須將君上護送到陽文君的軍營,否則,一旦明日公子章的大軍抵達,我等必定被其大軍團團包圍,介時,唯有死路一條!”


    說到這裏,他抬起頭質問趙平道:“何以陽文君僅派四千人援護君上?他麾下不是有七千兵卒麽?”


    聽聞此言,趙平解釋道:“據趙文所言,陽文君留下三千兵卒守護營寨,是為了提防信衛軍偷襲……”


    “信衛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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