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蒙仲與田章(四) 二合一


    『竟然反被對麵擺了一道……』


    在回到二十裏營後,田章獨自坐在帳內,忽然間哈哈笑了起來。


    “章子?”


    此時站在帳內的鄒習、田觸、田達等將領聽到笑聲驚愕地抬起頭來,卻見田章捋著髯須自言自語地說道:“不愧是‘嬴疾’,憑小小伎倆就想叫他就範,我也真是小瞧了天下英雄……”


    『嬴疾?』


    帳內鄒習、田觸、田達等人麵麵相覷,表情古怪地看向田章。


    他們當然知曉嬴疾是誰,那是秦國的名將,問題是此人與這場戰爭有什麽關係?更何況嬴疾早在幾年前就已經病故了,甚至於這件事還是當時率齊、魏、韓三國聯軍攻打秦國函穀關的田章從戰場傳遞消息到齊國的。


    『難道章子年紀果真大了?老糊塗了?』


    部將們麵麵相覷。


    田章當然不知似田觸、田達等人正在以不恭敬的方式猜想,他此刻的心中唯有逼陽城,以及逼陽城內那位比他視為嬴疾的宋軍主將。


    隻見他吩咐左右取來當地的行軍圖,一邊端詳地圖,一邊思考著擊敗對麵那個“嬴疾”的策略。


    從昨日到今晚的這場交鋒,在戰術上田章其實已經敗了一陣了,但仔細比較齊宋兩軍的損失,其實倒也相差不多——宋將戴盈之為了誘使田章急攻逼陽而故意敗了一陣,因此損失了一些兵力,而齊軍則是因為反過來中了對麵的計策,導致己方的二十裏營遭到宋軍的偷襲。


    不過細算下來,雙方的損失都不嚴重,算是一場點到為止的交鋒,或者說是試探。


    不得不說,在這件事上,蒙仲可謂是占盡了便宜,因為他很清楚齊軍的主將乃是他義兄田章,並且也清楚田章的本事,因此每當齊軍出現什麽異動時,他隻要往更深處去想,就能大概猜到田章的意圖;而田章就很吃虧,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對手究竟是誰,並且是怎樣的性格。


    但話說回來,昨夜至今日子時之後的這場交鋒,還是讓田章把握到了幾分端倪。


    比如說,他已經大概了解了自己的對手——在他看來,對麵的那個“嬴疾”,跟真正的嬴疾越來越相似,首先,具備著一眼就看穿他意圖的城府與心計,其次,相比較一味死守,對方似乎更傾向於進攻,否則昨晚就不至於讓戴盈之以故意潰敗的方式藏匿行蹤,達到奇襲他齊軍二十裏營的目的。


    這也正是他將對麵那名不知名的宋軍主將叫做“嬴疾”的原因——因為他發現,對方與他曾經對陣過的秦將嬴疾,著實很相似,善於用計,且有著一顆時刻伺機出擊的心,哪怕是在己方局勢不利的時候。


    『對付這等對手,隻需使其“孤立無援”即可……』


    在審視著麵前的行軍圖半響後,田章臉上露出了幾分笑意。


    隻見他抬起頭來,朝著鄒習、田觸、田達幾人招招手說道:“都過來。”


    鄒習等人依言上前,此時便見田章手指著行軍圖笑著說道:“那‘嬴疾’肯定以為近幾日我軍會忙著修繕營寨,正好趁他疏忽防範,先布下羅網。……鄒習,你率兩萬兵卒到這裏安營紮寨。”


    他指了指行軍圖上一處標記著山丘的位置說道。


    從地圖上大致判斷,那是南湖(微山湖)南邊的「獨山」,也是彭城前往逼陽的必經路段。


    “趁逼陽的嬴疾疏忽防範,你立刻帶兵悄然前往此地,於獨山安營紮寨,截斷彭城與逼陽的聯係。”田章嚴肅地囑咐鄒習道。


    “遵令!”鄒習抱了抱拳。


    旋即,田章又轉頭對田觸說道:“田觸,命你率領一萬名兵卒,駐紮此地。”


    他指了指逼陽西南方向的兩座山丘,這兩座山丘,正好也位於彭城前往逼陽的必經路段,當地人將北側的山丘因形狀命名為「脊山」,而將南側的山丘因傳說命名為「龍山」,兩山相距約五裏左右,田章命田觸將麾下一萬兵卒分作兩支,各以五千兵卒駐守一座山丘,進一步卡死彭城與逼陽城的聯係。


    “我明白了。”田觸點了點頭。


    此時,田章又對田達說道:“田觸於兩山駐營,縱使前幾**陽城無有防範,但相信亦瞞不了幾日,為避免那嬴疾計取兩山,田達,你率一萬兵卒在這裏駐營。”


    他手指所指的位置,正是逼陽城西北方向十餘裏處。


    “戴不勝的軍營已被我軍攻克,且逼陽城近幾日應該會死守不出,你趁機在此地築建營寨,與兩山的田觸相互側應:若逼陽宋軍計取兩山,則田達立刻進攻逼陽;若逼陽進攻田達,則田觸你便率軍截斷其歸路,聯手田達,前後夾擊。”


    “遵令!”田觸、田達二人當即抱拳應道。


    “暫時就先這樣安排,還有什麽問題麽?”田章環視帳內諸將問道。


    『……逼陽城內哪來的嬴疾?』


    鄒習、田觸、田達三人對視一眼,在暗自嘀咕一句後,微微搖了搖頭。


    “那就立刻下去安排!”田章捋著髯須催促道。


    “喏!”


    三將抱拳而退。


    當日,也就是五月十九日,齊軍按兵不動,待等到夜裏時,鄒習、田觸、田達三人便按照田章的囑咐,悄無聲息地再次從逼陽城的西側繞過,悄悄來到田章所指示的三處位置,隱蔽地開始建造營寨。


    正如田章所猜測的那樣,逼陽城內的嬴疾,不,是蒙仲,果然沒有料到此事。


    畢竟在蒙仲看來,齊軍的二十裏營剛剛遭到重創,按理來說田章應該會先修繕營寨,然後再思忖進攻逼陽——這中間最起碼得有個四五日的空檔。


    因此,蒙仲抓住這四五日的空檔,於昨夜擊退齊軍對逼陽城的進攻後,立刻叫戴不勝率軍趁機去取據此兩百裏外的「郯城」。


    不得不說,似這等長途奔襲,其實非常凶險,但蒙仲經過反複權衡,卻認為勝算很高。


    一來,郯城的駐軍已被田章抽空用來打宋國了,這些兵力分布在薛邑、滕縣、逼陽三地,以至於郯城目前防守空虛,戴不勝率領其麾下近八千名宋軍前往襲擊,郯城自然難以防守。


    二來,誰也不會想到宋軍會有這樣的舉動,包括此時駐軍在逼陽城北二十裏處的田章,都很難會猜到宋軍居然敢在這個時候奔襲兩百裏外的郯城。


    至於偷襲郯城的目的,除了能減輕逼陽這邊的壓力,主要還是為了對齊國施壓。


    畢竟在蒙仲的構想中,他準備在逼陽、滕縣、薛邑三地拖住田章的主力,與田章的主力來一場曠日之戰,而一旦能拿下郯城,他宋國就有了反攻齊國的資本——介時他在逼陽、滕縣、薛邑三地拖住田章,而宋王偃,則能繞過前者那片主戰場,直接反攻齊國的腹地。


    雖然像這樣反攻齊國,其實勝算並不是很大,但最起碼可以借此向齊國施壓,逼齊國與宋國停戰。


    正因為戴不勝前往偷襲郯城而帶走了八千餘軍隊,以至於逼陽城內此刻其實隻有堪堪不到兩萬的軍隊,因此蒙仲亦是小心翼翼地龜縮在城池中,不敢讓對麵的田章看出什麽端倪——畢竟一旦被田章得悉此事,無論是逼陽,還是前往偷襲郯城的戴不勝,都會麵臨巨大的危機。


    而讓他感到慶幸的是,此後兩三日,對麵的齊軍老老實實修繕著其二十裏營,並沒有強攻逼陽,這讓他暗自鬆了口氣。


    然而事實上,田章早已命鄒習、田觸、田達三人悄然在逼陽城的西北、西南兩個方向的三處地點安營紮寨,想要徹底截斷彭城與逼陽的聯係。


    田章想得很明白:既然逼陽城內的“嬴疾”每每能看穿他的意圖,短時間內難以擊敗對方,那就索性將此人撇開,直接與宋國的其他軍隊開辟另外一個戰場——即「獨山戰場」,田章準備在那一帶,逼出宋國留守彭城的軍隊。


    隻要擊敗了留守彭城的軍隊,逼陽的“嬴疾”還能挽回劣勢麽?


    五月二十日,宋王偃在彭城征召了宋國東部一批家族的族兵,湊出了兩萬餘軍隊,準備派遣這支軍隊前往逼陽,增援太子戴武。


    幸運的是,就在這支兩萬人的援兵即將出發時,宋王偃收到了來自太子戴武的書信,得知田章有可能繞過逼陽,伏擊彭城派往逼陽的援軍。


    “圍城打援之計麽?”宋王偃輕笑一聲,特地召來率領那兩萬餘援軍前往逼陽的軍司馬「李均」,囑咐其途中小心防範。


    李均得到宋王偃的叮囑,率領軍隊緩緩前往逼陽,果然五月二十二日這一天,在獨山碰到了齊將鄒習率領的齊軍。


    其實這會兒的情況已有所不同:前幾日鄒習繞過逼陽深入宋國,那是田章為了謀取逼陽;可這次,田章是為了開辟第二戰場,將逼陽的“嬴疾”排除在外,直接跟宋國的留守軍隊交戰。


    因此,當李均率領兩萬餘軍隊抵達獨山一帶時,齊將鄒習已經在獨山的山腳下建起了營寨,將通往逼陽的道路卡地嚴嚴實實。


    鑒於沒辦法前進,宋將李均隻能停下軍隊,叫麾下軍隊在距離齊營二十裏的位置安營紮寨,同時立刻派出兩隊使者,一隊前往彭城,一隊迂回繞路前往逼陽,分別將這件事告知宋王偃與太子戴武。


    五月二十三日,齊將田觸在逼陽城西南兩座山丘上建造營寨的事,終於被逼陽城上的宋軍士卒察覺到了。


    這也難怪,畢竟兩山距離逼陽城都不遠,近的那座「脊山」隻有八裏多、較遠的「龍山」也隻有十一二裏的樣子,更何況兩山與逼陽之間都是平地,隻要天氣晴朗,逼陽城上的宋軍士卒甚至可以隱約看到兩山那邊的動靜,怎麽可能始終被蒙在鼓裏。


    在察覺到不對勁後,城上的宋軍士卒立刻稟報太子戴武,而太子戴武則立刻登上城樓觀瞧,同時派人請來蒙仲。


    順便以及一句,這兩日蒙仲、樂毅二人呆在逼陽城內,也並非無所事事,而是在加緊訓練士卒——當然,訓練兵卒的事主要由樂毅負責,而蒙仲則負責巡視城內各處,看看是否存在防守上的漏洞什麽的,因此,他二人也並非時時刻刻呆在太子戴武身邊。


    片刻後,待蒙仲來到城頭,太子戴武便指西南方向,將脊山、龍山兩山的異狀告訴了蒙仲。


    當時天氣還不錯,蒙仲站在城頭,雙手搭棚放在眼前,眺望著遠處的脊山與龍山。


    若隱若現地,他還真地依稀瞧見有不少人在兩山上砍伐林木建造營寨。


    『我那位義兄不修繕其北邊的營寨,竟派人偷偷摸摸在這邊建造營寨……』


    看了半響,蒙仲微微皺了皺眉頭。


    因為那兩座山丘,蒙仲早幾日就發現了,甚至於他還想過是否要分兵駐守,但考慮到逼陽城這邊的防守兵力其實也頗為緊張,因此蒙仲放棄了這個念頭——說到底還是因為那兩座山在逼陽城的西南方向,於抵擋從北側而來的齊軍並沒有太大的效果,否則,倘若這兩座山丘位於逼陽城的西北方向,說什麽蒙仲就會分兵駐守。


    可沒想到的是,他這邊放棄駐守兩山,齊軍卻迂回繞了過來,偷偷摸摸在這兩座山丘上建造了營寨,這讓蒙仲有幾絲後悔。


    “早知如此,我等應當分兵駐守。”太子戴武亦懊悔地說道。


    聽聞此言,蒙仲微微搖了搖頭:“其實也什麽好後悔的,主要還是我軍兵力不足,若分兵駐守,派得少了,齊軍輕而易舉就能拿下,意義不大;若派兵多了,則變相削弱了逼陽城的守備兵力,那樣更加危險。”


    太子戴武聞言點了點頭,旋即皺眉問道:“那眼下該怎麽辦?坐視不管,任憑其在那兩座山上建營?”


    “暫時隻能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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