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年末 二合一


    在請見過魏王魏遫後,段幹寅、田黯、公羊平三人回到段幹氏的府邸。


    當晚,田黯在段幹氏府上的宴席中對蒙仲說道:“大王還在猶豫是否要出兵相助韓國。”


    蒙仲聽罷感覺很是不可思議,不解問道:“我聽說此番秦國出兵攻打韓國,使韓國損失巨大,何以魏王竟然還在遲疑是否援助韓國?”


    據蒙仲前幾日從宋雷口中得知「秦將白起攻克韓國的新城」,看似仿佛韓國隻是丟掉了一座城池而已,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但事實上,新城對於韓國極其重要。


    這座新城,顧名思義,是韓國這些年新建造的城池,它坐落於伊水的西側,是為保護伊闕而建造的一座軍事要塞,毫不誇張地說,這座城池的建造,就是為了抵禦秦**隊的入侵。


    可誰也沒有想到的是,這座花費無數人力物力建造而成的新城,居然如此輕易就被秦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無名將領白起給攻克了,以至於新城如今反而成為了秦國進攻韓國的橋頭堡,若不能奪回新城,伊闕難保不會有失,而一旦伊闕失守,韓國的半壁疆土或將被秦國一口吞沒。


    然而在這種情況下,魏王遫居然還在猶豫是否要派兵援助韓國?說好的魏韓兩國聯合對抗秦國呢?


    見蒙仲滿臉不解之色,田黯說出了其中的緣由,原來是去年秦國的將領「司馬錯」攻打魏國的「氾(fán,襄城)城」,當魏國向韓國求援時,韓國並未出兵救援,以至於魏國來不及救援氾城,導致後者被司馬錯攻陷。


    正因為如此,當此番韓國向魏國求援時,魏王遫頗有些遲疑,不知是否應當為了韓國而使他魏國受到損失。


    畢竟打仗勢必要死人,勢必要消耗許多的糧草的與撫恤。


    “唇亡齒寒,難道魏王不明白這個道理麽?”蒙仲皺著眉頭說道。


    田黯聞言笑著安撫道:“阿仲,這話在我等麵前說說也就罷了,在外麵可莫要亂講啊。”說著,他捋了捋胡須又笑道:“你也不必擔憂,雖然大王仍在猶豫,但我魏國卻不乏有目光長遠之輩,朝中上下,大多數臣子都主張救援韓國,包括田文。……今日我與段幹兄以及公羊師叔去見大王,在返回的途中,碰到了犀武入宮,哦,你可能不知犀武,此人即犀首公孫衍的弟弟公孫喜,如今乃是我魏國的上將。……大王召見犀武,想必是為了詢問救援韓國之事,是故你也不必著急。”


    聽聞此言,蒙仲這才放下心來,微微點了點頭。


    旋即,他詢問田黯等人說道:“師叔,我曾經在宋國時,曾聽說魏韓兩國素來是同進同退,可如今據我所見,似乎兩國的關係並不緊密……”


    “你說得沒錯。”段幹寅在旁點了點頭,旋即說出了其中的原因。


    原來,蒙仲所說的魏韓兩國同進同退,指的是兩國的兩位老君主在位的時候,即魏襄王魏嗣與韓襄王韓倉。


    魏襄王魏嗣,與其父魏惠王魏罃,姑且不評價是否是一位名君,但在麵對秦國這方麵,這父子二人都頗有骨氣,因此哪怕當年張儀仗著秦國的威勢屢屢逼迫魏國,魏惠王為此不得不罷黜了愛相惠施而任命張儀為魏相,但不可否認,魏惠王始終不肯真心屈服於秦國,一旦看到有戰勝秦國的希望,便立刻驅逐了張儀,任命公孫衍為魏相。


    而其子魏襄王魏嗣亦是如此。


    以及韓國的韓威侯韓康與韓襄王韓倉,這魏韓兩代共四位君王,縱使麵對強勢的秦國,卻始終不願臣服。


    然而在幾年前齊國名將田章率齊、魏、韓三國的軍隊討伐秦國時,魏襄王與韓襄王雙雙過世,後來繼位的魏王魏遫與韓王韓咎,此前缺少溝通,原因就在於此前原本繼承韓國的,乃是太子韓嬰,而並非韓咎。


    韓襄王韓倉有三個兒子,長子名嬰,即太子嬰,次子名蟣虱,幼子韓咎。【ps:韓非,即公子蟣虱的兒子。】


    但在幾年前,太子嬰不幸亡故,考慮到公子蟣虱乃是庶出,即妃子所生,兼這位公子當時又在楚國作為質子,韓國國相公仲侈(韓侈)便擁立韓咎為王,即如今的韓王。


    在雙方父輩的安排下,魏王魏遫與韓太子韓嬰素有來往,頗有交情,但對於韓咎,魏遫卻並無太多了解,且他對韓太子韓嬰暴斃一事頗有懷疑,懷疑是韓咎暗中謀害其兄,至此魏韓兩國的關係逐漸冷淡下來。


    以至於曾經魏韓兩國的軍隊時常一起在秦國邊境行動,以此向秦國表明魏韓兩國堅決抗擊秦國的決心,但在魏王遫、韓王咎繼位後,魏韓兩**隊就幾乎沒有再一起行動,可能是這件事秦國看到了破綻,於是秦國悍然掀起戰爭。


    『原來期間還發生過這樣的事。』


    蒙仲恍然大悟。


    最終,就跟田黯、段幹寅預測的那般,魏王魏遫最終還是決定派兵援助韓國,畢竟他也並非不知唇亡齒寒這個道理的昏君,更別說魏國朝中上下的大臣大多數都支持救援韓國,因此救援韓國、討伐秦國,已成為板上釘釘的事。


    幾日後,魏王遫任命犀武,也就是公孫喜作為救援韓國、討伐秦國的上將,命後者立刻做好準備,待年後開春,立即率軍前往韓國。


    而在此期間,段幹寅與田黯二人亦帶著蒙仲去請見了魏王魏遫。


    對於蒙仲,魏王遫還是有幾分驚奇的,畢竟此前段幹寅與田黯二人便向他提及過,這蒙仲當初在趙國時曾出任過趙主父的近衛司馬,後協助趙公子章攻伐王室,雖然事敗,但能擔當趙主父的近衛司馬,魏王遫也覺得這蒙仲肯定是有什麽過人之處。


    唯一的問題,就是此子得罪過國相田文。


    是的,薛公田文乃是當世的風雲人物,尤其是田文促成「齊魏韓三國討伐秦國」,並派田章一舉攻破秦國的函穀關後,中原諸國對他的關注不亞於對待當年的張儀。


    在這種情況下,薛公田文出使趙國竟遭受屈辱,隨行五百名劍士竟被趙主父身邊的一名司馬率兵所殺,這件事亦早已傳到了魏國這邊,傳到了魏王遫的耳中。


    而這,也是田文深恨蒙仲的主要原因之一,因為實在有太多的人得知這件事了。


    平心而論,對於蒙仲,魏王遫並沒有什麽惡感,哪怕蒙仲當年在趙國時,曾幫助“叛臣”公子趙章攻擊王室,畢竟趙國所謂的沙丘宮變,明眼人其實都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與其說是公子趙章起兵叛亂,倒不如說是趙主父默許他那麽做。


    因此嚴格來說,蒙仲也並非叛逆,他最多隻是聽從趙主父的命令而已。


    對於趙國的趙主父趙雍,魏王遫還是很尊敬的,因為他知道,他的祖父魏惠王魏罃,因為趙主父的父親趙肅侯趙語的關係,後半生一直都在針對趙國,包括魏王遫的父親魏襄王魏嗣,亦因為忌憚趙國而針對趙國。


    但趙國仍舊抵住了壓力,取代魏國成為三晉中最強盛的國家,雖然後來寵愛吳娃、廢立太子趙章,以及最後的沙丘宮變這些事讓魏王遫意識到即便是趙主父這般的雄主亦有犯糊塗的時候,但這並不妨礙魏王遫對趙主父的尊敬。


    而這個名叫蒙仲的少年,竟然能被趙主父看中,成為趙主父身邊的近衛司馬,這讓魏王遫對蒙仲亦產生了幾許好奇與期待。


    問題是如何安排這名少年呢?


    是的,蒙仲想要在他魏國仕官,魏王遫自然答應,問題在於該授予這名少年什麽樣的官職,而不至於引起國相田文的反感。


    對此,魏王遫著實有些頭疼。


    職位給高了吧,國相田文那邊可能會感到不滿,畢竟除了秦國以外,蒙仲是至今得罪田文最深的人;可若是職位給低了,魏王遫相信段幹寅、田黯、公羊平等人會感到不滿——蒙仲是否會感到不滿姑且不論,段幹寅、田黯、公羊平等人,恰恰就是曾經教授他魏遫學業的老師,亦是他魏國的大賢,魏王遫當然也要照顧這些位賢臣的情緒。


    最終,在得知蒙仲有意參與這次他魏國救援韓國的戰爭時,魏王遫便任命蒙仲為中大夫,打發後者到公孫喜的軍中,顯然是準備將這個難題丟給公孫喜。


    值得一提的是,中大夫是官職,並非軍職,在一般情況下若同比換成軍職,大概在「佐(軍)司馬」到「師帥」之間,前者即軍司馬的副將,而後者,即執掌兩千五百兵卒的官長,軍司馬與佐司馬的下屬部將。【ps:曆史上也有中大夫或下大夫執掌數萬軍隊的,但很少見。】


    對於魏王遫給予蒙仲的冊封,段幹寅、田黯還是頗為滿意的,畢竟中大夫已經是正常大夫級官員的頂點,在往上就是下卿,考慮到蒙仲如今才十八歲,尚未弱冠,段幹寅與田黯對此頗為滿意。


    至於蒙仲自身,他對於中大夫這個官職倒沒有什麽太多的想法,畢竟這隻是一個空頭爵位而已,也沒有什麽封邑,相比較之下,他更加在意公孫喜會給他什麽樣的軍職,給予他多少兵卒。


    回到段幹氏的府上沒過兩日,蒙仲便從段幹崇的口中得知了一件事,即田文邀請了公孫喜到其府上赴宴。


    對此,蒙仲亦不由有些顧慮,詢問段幹寅道:“師叔,田文與犀武頗有交情麽?”


    仿佛是看穿了蒙仲心中想法,段幹寅笑著寬慰道:“你是擔心田文借犀武來打壓你?嗬嗬,此事你大可放心,公孫喜雖說與田文親近,但他絕沒有那個膽子打壓你,隻因你的背後有我段幹氏,有整個西河儒家!”


    當即,段幹寅便派他兒子段幹崇去邀請公孫喜前來府上赴宴,以便將蒙仲推薦給公孫喜。


    果不其然,別看段幹氏在魏國素來頗為低調,但縱使是公孫喜這等魏國的上將,亦不敢不給段幹氏麵子,在受到邀請後,次日便按約來到了段幹氏的府上。


    在盛情招待罷公孫喜後,段幹寅與田黯親自出麵,將蒙仲介紹給了公孫喜。


    當時段幹寅指著蒙仲笑著對公孫喜說道:“此子名叫蒙仲,乃孟子、莊子、惠子的弟子,集道、儒、名三家學術之長,此番投奔我魏國,欲在犀武帳下聽用,希望犀武照拂一二。”


    相比較薛公田文這種外來勢力,段幹氏乃至西河儒家才是魏國的本土勢力,公孫喜豈敢拒絕?


    當即信誓旦旦地一口答應下來。


    然而,別看他答應地幹脆,但其實心中亦是倍感頭疼。


    因為此前他前往田文府上赴宴後,就曾聽田文故作不在意地提及蒙仲,提及這個曾經在趙國得罪過他的少年如今欲在他魏國出仕。


    公孫喜可不傻,別看田文從頭到尾都沒有要求他做什麽,但田文那會兒無緣無故提及蒙仲這個得罪過他的少年,他怎麽會猜不到原因?


    但正如魏王遫亦感到頭疼那樣,薛公田文公孫喜固然得罪不起,可蒙仲這名少年的後台段幹氏以及整個西河之儒,他同樣得罪不起。


    待等公孫喜告辭離去之後,蒙仲皺著眉頭對段幹寅與田黯說道:“田文看來是對犀武提及我了。”


    段幹寅與田黯聞言很是驚訝,不解問道:“何以見得?”


    隻見蒙仲皺著眉頭說道:“犀武乃犀首公孫衍的弟弟,據我老師莊夫子所言,其兄公孫衍與惠子當年關係頗為親近,可今日,犀武聽說我被莊夫子代收為惠子弟子,又與惠子族侄惠盎義兄關係親近,可他卻絲毫不提惠子與其兄公孫衍的交情,可見他並不希望與我接觸太深。……在兩位叔父代為引薦的情況下,犀武依舊做出這樣的行為,可見他已知田文與我的恩怨,甚至於,很有可能田文已在他麵前暗示過。”


    聽聞此言,段幹寅與田黯對視一眼,暗暗驚詫於蒙仲的敏銳。


    “無妨。”


    段幹寅捋著髯須寬慰道:“縱使如此,他亦絕對不敢刻意針對你。”


    蒙仲聞言點了點頭,在得知段幹氏乃至整個西河儒家在魏國的影響力後,他倒也不擔心公孫喜會以為薛公田文的關係針對他。


    但反過來說,他想與公孫喜拉近關係也變得不太可能了。


    從今日公孫喜的態度就能看出,此人並不希望與他蒙仲有什麽牽扯。


    『走一步看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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