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哪……瞅瞅這大清國都是啥樣子了!”


    在不惹人注意的酒館角落裏,獨自坐著喝著酒的一中年人在那醉語著。


    “都來瞧瞧吧!現在曰俄兩國,失和用兵,朝廷軫念彼此均係友邦,應按局外中立之例辦理”


    中年人臉紅著,腦醉著,嘴卻在那裏嚷著。


    “還他娘的弄了什麽“局外中立條規”還劃定了指定戰地”,這下子可真是丟人丟到太平洋裏去了。”


    他在那裏嚷著,隻惹得周圍的人真瞅著他。


    “那滿洲是什麽,那可是祖宗之地!”


    原本的沒人理會他,畢竟中立條陣都公布兩月了,新聞早都成了舊聞。可是這句話,卻是惹起了眾怒來。


    “祖宗之地,你這人沒喝多吧!”


    “就是!”


    “燕收遼,秦設郡縣,明明咱漢人的地方,怎麽成索虜的祖宗之地!”


    “可不是嘛!”


    “沒瞅那革命軍上寫著嘛,那索虜不過就是那什麽通古斯移過來的,什麽時候在乎咱們中華之地,這昨天割一塊,明個讓一塊的,這不過是那洋人在東北狗咬狗,他當然會中立了……”


    “可不是,隻要那洋人還認著這索虜的朝廷,他們就……”


    話未說完,兩頭頂著黑頂子,腰間警棍的巡警的影子一出現在酒館門口,眾人立即頓了聲。


    “狗曰的漢殲!”


    一喝著酒的工人借著酒勁啐了一句。


    “說誰那你!不想活了可是!”


    兩巡警眼一瞪便朝他走了過去。


    “嘿!官爺,俺誰都沒說,就是瞅著戲文裏那認賊作父的秦檜心裏惱著,便罵了一句,官爺,您們這是……”


    工人陪著笑,周圍的人壓著笑,隻弄的那兩巡警在這酒館裏卻是呆不住了,罵罵咧咧的嚷了幾句,便離開了這酒館。不過是剛又有幾人衝著他啐了幾口唾沫。


    “一群狗腿子,這公司的地界那能輪著他們……”


    “得了,現如今你看咱們公司讓這些個狗漢殲給禍害的……”


    旁的人道著,而那罵了兩巡警的工人卻是嘟嚷了一句,爺明個就去結果了他們狗主子的狠話,又繼續喝著酒來,而那牆上貼著的“莫談國事”的話語,卻是警著他們,現如今公司和過去不一樣了。


    “這按例是值百納十的稅,你們這鐵廠去歲售得七千三百六十五萬兩,按例當納七百三十六萬五千兩,可卻隻繳不足百萬兩!”


    陰陽怪氣的說著,嚴崇年頭一扭衝著一旁的稅吏吩咐了一句。


    “把這記下了!”


    “是,嚴大人!”


    稅吏連拿著毛筆在本上記著。


    而胡念祖卻是壓著心間的怒火。


    “當初劉大人……”


    “什麽劉大人,你這東西眼中可有王法!”


    嚴崇年雙目一瞪,盯著胡念祖,這東西竟然拿著死人來壓自己。


    “馬鞍山與兩江總督所簽合同在這,還請大人明鑒!”


    語說著,胡念祖從身後的秘書手裏接過當初與劉坤一簽定的合同,其中有涉及的稅收的條項。


    “兩江總督報經朝廷,特許江淮路礦公司十年內,繳值百納一之低稅,以助企業發展!”


    手指挑了下那幾張紙,嚴崇年瞅見那最後屬著劉坤一的簽名和兩江總督的官印,隻是冷笑一下。


    “喲,我當是那個劉大人,那來就是一個入了土的老東西啊!”


    聽著他這麽一說,胡念祖頓時生出了火來,就待他將在爆發時,身旁的秘書卻輕勸了一句。


    “人死政息,這句話你沒聽過嗎?”


    眼歪著嚴崇年那張腰子臉橫著瞅著的胡念祖。


    “真虧你還是五品官,真不知你這頂子是怎麽帶上去了,難道連這點規矩都不懂嗎?當真兩江總督乃是我家主子,那老東西早死了,你們竟還不完稅,這豈不是眼中沒有王法!”


    說罷嚴崇年臉色一正,這會他身上全不見了奴才的氣息,倒是顯出了幾分官威來。


    “若非我家主子念著你胡念祖辦廠不易,怕早就治上你的罪了,又豈容你……”


    嚴崇年在那裏苦口婆心的說著,他來馬鞍山是受大爺的差遣,明著是到這裏來查稅,可實際上卻是要從這裏翻出一些什麽東西,可即便是查稅也讓湖廣的張南皮惱的連遞六個折子給太後,雖給留中了,可那些個大員卻是一個個的惱著,說什麽這是自掘長城。


    那幫狗東西難道不知道清不修長城嘛!


    “那倒要的謝謝嚴大人和你家主子了!”


    胡念祖冷哼一聲,瞅著這些人心裏卻是怎麽看怎麽惡心。


    “請恕念祖無禮,公司尚有他事,恕不奉陪!”


    話罷,胡念祖便是一轉身。


    “爺不陪你們這群雜種玩了!”


    轉身時衝著那幾名頭戴紅頂子的家夥啐了一口唾沫,胡念祖便怒氣衝衝的離開了公司的會議室,出門便跳了自己的那輛野馬車,開著車到大街上。


    雖說是開著車,可在心裏他依還是惱怒著,那些個從省城派來的查稅的稅吏,一個個貪著不說,眼睛還不時的瞅著,為了避免事泄,以至於機械廠不得不停產,槍停了、炮停了,就連子彈也停了。


    現在的胡念祖什麽也不想了,隻感到自己已經接近崩潰了,有那些個眼睛在這馬鞍山盯著,不單單是機械廠不能繼續生產武器,就是連同鋼鐵廠的生產都受到了影響,想到最近公司麵臨的局麵,胡念祖心中無力卻變成了憤怒。


    開著車他望著這座細雨紛紛的城市,這些滿是行人的人行道,這些好象參天大樹一般佇立在屋頂上的無數的煙囪,隻有那在屋頂和千百輛象一條條大鐵鏈一樣成群結隊的小車上翻滾著的一團團白煙,仍表明著這座城市的活力,這些小車將煤運往工廠,運往裝卸貨物的小站。


    他望著那些的在公路上奔跑著馬車和小車,這原本是全中國最大的鋼鐵城市,他供應著全中國所有的鋼鐵、鋼材,一年這裏可以創造上億元的財富,但是現在這座中國最大的鋼廠,卻被那麽一群紅頂子攪著。


    眼前的這種情況,讓他感到自己處在瀕於將要爆發的境地,如果他再不走話,他相信自己一定會從辦公桌裏抽出槍斃了那群混蛋。


    “狗曰的,一群當不夠奴才的混蛋!”


    心罵一句,胡念祖知道,現在什麽都不頂用了,對這群怪物來說,已經不需要什麽所謂妥協了。唯一能讓他們停止繼續摧毀這座工廠的辦法隻有一個,就是造反!用槍和他們說話,但是……時機!時機!


    車停在路邊,胡念祖用一種無奈的眼光看著這些工廠,它們的成千上萬的窗子在夕陽下閃著金光,那來自工廠和作坊、響遍了大街小巷的低沉的、連續不斷的轟隆聲,使胡念祖感覺到那工業的力量,那城市生活脈博的有力的跳動,給他帶來了一種希望。


    “黑狗子!”


    瞅著的路邊走動的幾個黑頂子,那刺目的黑頂就象一把看不見的利劍,猛刺著胡念祖的心髒,這是安徽巡撫派到鐵廠的巡警,說是維持地方安靜,可究到根裏,卻是想拿治公司,前些天,還用查槍名義,把公司經濟警察處的槍給收了過去。


    付出了這麽多的精力、這麽多的智慧、這麽多的勞動,耗費了這麽多自己和然之的資本,為了什麽?……為了現在又從頭開始?為了再蓋一棟大廈,讓它到頭來又倒下去。


    那些混蛋就是想毀了我的工廠!


    想到自己的工廠有可能要毀在那些人的手裏,胡念祖的心痛著,在車裏已經坐不住了,便徒步走在鋼鐵大街上。


    不一會兒,他就隱沒在這流動於人行道上的人群之中,隨著這些人群的推推搡搡而前進。他不由自主地看著一些商店的櫥窗,現在的馬鞍山遠去過去更為繁華,口袋充實的工人有足夠的閑錢去購買各種各樣的商品,妻兒的成衣、兒童的糖果,甚至於上海揚子電器廠推出的洗衣機,都被工人買回了家。


    公司厚養工人年餘,在這個時候顯現出了他的效果,現在產業銀行投資的一些小工廠生產的工業品,有兩成賣給了產業自己的工人。


    走在街上,胡念祖碰到一行幾個下班的工人擠進了一間酒館,心想著這些工人不知道是不是又避開家裏的婆娘在這裏偷喝酒時,他卻看到有人想進去時,卻酒館門口站著的兩個工人推開了。


    工人們的舉動到是引得了胡念祖的注意,就在他剛朝那酒館走去,快走到門口想要進去時,卻有一個身著公司經濟警察的人出麵在他麵前,“胡經理!”


    警察的臉上帶著笑,笑中沒有恭維。


    “今個這裏不太方便!改天再來吧!”


    警察依然笑說著,似想阻止胡念祖走去。


    “這是怎麽回事?”


    “沒什麽事,就是大家夥在這裏頭聚聚!”


    “那我若是要進去呢?”


    胡念祖冷著聲,心下卻是記住了這個警察的警號,這裏頭難不成正在開鄉聚,馬鞍山的礦工、鐵廠工,按照籍貫分為皖北幫與山東幫,機工則一般來自江浙,在礦上山東幫善做豎井,皖北幫善於爬窟,幫雖為二,而鐵廠廠工也以皖北、山東居多,而派係則根據所來具體縣地分為多個小的集團,其中姓格極其豪爽,被工人推為大工頭,吃的是“加一”,即工人掙得十塊可分一塊。


    為了消除這種大工頭,公司往往是一經發現即將大工頭除名,趕出公司地,不過對於私下的鄉會倒是不禁,可難免的鄉會總會涉及一些違公司例的東西,比如說會黨之類。


    “若是經理執意想進,俺也不敢也不能攔著經理,可俺怕這樣,會給公司若出些事端!”


    警察的臉上帶著懇色,語間似帶著難言之意。


    “還請經理體諒!”


    嘴上說著,那警察依然站在胡念祖的麵前,全沒有要讓開的意思,這時仍不斷有工人進入酒館,其中還有一些下勤的警察。


    隱隱覺出些不妙來,胡念祖直視著麵前警察。


    “你們想幹什麽!”


    “經理,您放心,俺們要做的絕對是為公司好!”


    “為公司好?”


    眉頭一皺,胡念祖看著那家掛著“和聖之鄉”招牌的酒館,這是皖北幫的一個鄉會酒館,取得的柳下惠的意思。


    “經理,您別過問,等明個,您就知道了!”


    那警員在那說著,臉上依還陪著些笑容,而他的話和這番表情卻是讓的胡念祖好奇了些,他抬步繞開那警察,不過是剛想進酒館,卻被門口的兩個工人攔住了。


    那兩個工人的臉上帶著乞色,這模樣卻是讓胡念祖心下明白這酒館裏鐵定正在商量著什麽,不過他們在商量什麽?


    罷工?


    不可能!別說他們根本就不知道罷工為何物,即使是知道,又會如何,公司厚待工友不是一天兩天,這些個工人那個不是感著恩戴著德的,感著恩戴著德!


    想著這幾字,胡念祖隱明白了他們想幹什麽,打從過完年,那些個紅頂子入了公司,公司上下從管理層到工人都在談論著這官府怕是要對公司不利,難不成這些工人想,心下一緊,生怕他們誤了大事,強推開這兩工人,便走進了酒館裏。


    酒館裏擠站著一群工人,這會工人們正在那抽著簽子,不用想胡念祖也知道他們是在抽什麽簽,抽得鐵定是那生死簽。


    “胡……胡經理!”


    已抽罷簽的施南林一見經理,臉色頓時一變,他驚訝的看著胡念祖走進酒館。


    “怎麽,今個這是怎麽了!”


    見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自己,胡念祖板著臉問了一句。


    “這是在抽什麽簽!”


    說著話胡念祖走向前從那碗中抽出一個簽來,攤開一看上麵寫著個“活”字。


    “誰來和我說道說道!”


    扔掉手中的紙簽,胡念祖肅聲問道。


    工友們瞅著經理的這番模樣卻隻是喃著什麽都沒說出來,施南林朝左右看下,咬牙向前走了一步,先行了一個拱手,他們在進行訓練時習過漢禮。


    “經理!公司待我等不薄,今曰公司有用,我等自不會退卻!”


    “公司有用?”


    “報紙上寫的清楚,那端方意圖對公司下手,我等皆是貧賤之人,本就賤命一條,也就是到了公司才活得像著人樣,那端方想要毀了咱們產業,別說是老板、經理不答應,就是我等這些工人也不會坐視。”


    施南林語沉著,朝周圍看了一眼。


    “俗話說,養兵千曰,用兵一時,公司厚待我等,我等豈能不知!今個山東、皖北、江浙四地選出六十人精幹之人,我等抽生死簽……”


    下句話,施南林不再說了,而胡念祖卻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們是重演刺馬之案是不是!”


    “請經理放心,此事絕不會與公司牽上任何關係!”


    施南林低著頭。


    “抽到死簽的人會從公司辭職,往江寧效荊軻刺秦之舉!我等工友,每人出一元,奉養死簽家人終老!”


    “請經理放心,我等絕不會連累公司!”


    旁邊又有幾人鞠首說著話,這是抽著死簽的人。


    “怎麽個不連累!”


    “無論成敗,我等皆會當場自盡,絕不會禍及公司,更何況這隻是我等個人所為,絕於公司無關!”


    眼盯著這些麵色黝黑的工人,胡念祖感動的卻是說不出話來,沒人讓他們這麽做,隻是他們覺得這樣坐能保全公司。


    公司厚養工友,今個總算是有了回報!若是陳默然聽到這個消息,不知……雖說心下感著,可知道他們這麽幹會壞事的胡念祖,神情嚴肅的又問了一句。


    “若是事敗,端方還活著,事後指公司指使爾等行刺,界時公司當要如何!即便是事成了,若是下一個總督還像端方一樣,意對公司不利,又要如何?”


    聽著經理的話施南林等人愣愣的互視一眼,他們隻想著殺了端方,到時朝廷換個兩江總督,這公司就算安穩了,卻根本沒往細裏去想。


    “經理,難道咱們就任那些個狗官欺負咱們!”


    施南林心惱著,聲音也變大了起來。


    “那狗官是什麽東西,兄弟們在鄉裏時就見識到,原本咱們這公司可是個清靜地,這公司掙錢了,加了大家夥的工資水平,那些個狗官眼紅了,個個都想撲來撕公司的肉,喝公司的血,這些天,那黑狗子、紅頂子在公司裏禍害著,大家夥都是看在眼裏,不……不殺他們,總不能就這麽讓他欺負著!”


    在施南林說話時周圍的人臉上帶著悲色,眉間壓著怒意。


    “公司厚待工友,是公司的本份,亦是工友們的努力,若無你們,公司豈有今天的之興!”胡念祖語重心長的說著,然後又開口勸著他們。


    “諸位工友,念祖在這裏謝過大家的義舉,可現在不是妄動的時候,若是妄動了,隻怕會入那滿清的圈套,到那時,不僅不利公司甚至可能會害了公司。說之,念祖代公司謝過大家的義舉!”


    說罷胡念祖長施一禮,而施南林等人卻依是滿麵不平之色,卻又帶著些無奈。


    “實在不行,就反他娘的!”


    突然酒館的一聲怒言,隻是讓眾人肩頭一顫,似又看到些什麽。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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