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浦東的七棟借鑒滕王閣式攢尖頂式的高層塔樓式的建築之一的產業銀行大廈,雖然在官府的勒令下已經停工,停止了對其頂部攢尖的施工,但是雄偉的產業銀行大廈的主樓以及側樓仍在春節過後的正月十六投入了使用。


    外牆都貼著黃色的九華山花崗石,明快大方,門廳設計得富麗堂皇,中央主樓高聳,兩側或四角配樓較矮,頂部是細細的吸取哥特式尖頂又借鑒了滕王閣式攢尖頂的尖頂雖未完工,但“未戴帽子的產業”,依還是以其別致的建築特點及遠東第一高樓的名意,成為浦東的象征。


    或許官府可以強令停工,但是內部的裝修卻使得主樓和側樓得已投入使用,雖這座大樓是產業銀行大廈,但卻同樣是產業公司的所在,在大樓裏聚集了產業公司總部、產業銀行等十幾家產業公司下屬機構,而產業公司總部則位於主樓的第三層挑尖上。


    產業公司的狹長形的會議室的裝飾主色調是一種令眼睛感覺舒適的淺灰色,落地長窗上配著質料厚實的同色窗簾,本來拉開窗簾就可以憑窗遠眺黃埔江的壯麗景色,但今天幾乎是在人們一進會議室便將窗簾閉攏,同時打開壁燈。壁燈高高嵌在牆上,燈座上垂著黃銅色的飾物,壁燈下方的牆上掛著四幅油畫,這便是牆上唯一的裝飾。


    這四幅油畫中陳默然請人從歐洲買回的上千幅從幾十到數千法郎左右的油畫、版畫、鉛筆畫,因為收藏了太多,以至隻能存在陳氏花園的庫房內,而這會議室顯得有些空蕩,所以便拿來幾幅盧梭、梵高的油畫在這間會議室裏掛了起來。


    會議室正中央擺著一張光可鑒人的櫟木長會議桌,桌麵上排定了十一個人的席位,每個席位上都擺好了記事本、飲料、紙、筆、煙灰缸和議事曰程表。


    在陳默然於桌首站定後,其餘各人便魚貫進入自己的席位,每個席位上都標有座者姓名。等到陳默然坐定之後其他人方才落座。


    “這次會議議事曰程很簡單,”


    作為公司董事長的開口說道。


    “就隻是公司現在的麵對問題,大家都知道問題來自何方。現在,我們先請允達報告一下銀行麵臨的情況。”


    那個被報紙上稱為“運財童子”黃會允站了起來,這會他的臉上根本看不到過去的那種喜色,眉目間含著憂。


    “嗯!要說什麽呢?或許我隻能用極為憤怒的心情告訴大家!”


    一開口黃會允便顯露出了自己的情緒。


    “現在根本沒有人相信,產業能躲過這一劫,全中國的報紙上都提到,不僅是兩江總督意圖對產業不利,甚至包括四九城裏的一些人,也是報著這種心思,尤其是在從湖廣、直隸總督等人那裏尋求幫助的的期望落空之後,更是如些!“黃會允深吸一口氣,平息一下心中的怒火,然後才翻開桌麵上的報告。


    “我們在江寧、安慶、浙江、武昌、福州、廣州、長沙等地銀行報告統一,目前每天都需要麵對不程程度的擠兌,年初時,產業銀行73家分行的總帳存款餘額一度曾達到12437萬餘元,而現在銀行的帳上卻隻有3600餘萬元。”


    他在匯報的時候,又是沉了一口氣。


    “截止到年初,我們一共發行了多達8450萬元的產業券,如果一但發生擠兌,不僅意味著大量的現銀被抽走,同樣意味著我們很有可能無力應對擠兌,我們發行紙幣隻有……”


    黃會允沒繼續說下去,因為產業銀行發行的紙幣隻準備了不過一千萬元的準備金,即便是他有通天之能,也無法應對這種規模的擠兌。


    “據我們估算,盡管目前,得益於董事長和公司存於銀行的那些款項加起來的總數,雖足以應付我們目前的需要。但是隨著民眾不安感的加劇,我們即便是勉強不計代價應對了擠兌風,也有可能……”


    而陳默然卻在桌上重重擊了一掌。


    “允達,那筆錢不能動!”


    他說話的聲音顯得粗厲刺耳,那筆錢是起義準備的軍餉、軍費,動了那筆錢的的話!。


    聽著董事長的安排,黃會允這位“運財童子”的臉色卻在瞬間變得蒼白起來,他原本就指著那筆巨款應對產業券信用崩盤時的風潮,但卻沒想到……“這樣,我會額外撥給你1500萬應對可能的擠兌,但是那筆錢……”


    陳默然接著把視線投給了胡念祖。


    “鋼鐵廠的生產已經受影響,尤其是隨波的工廠,更是如此!”


    “甚至可以說已經完全停產!”


    史司隻說了一句話,但是臉上卻帶著難掩的怒意,他受夠了那群混蛋。


    從始至終管明棠使終未發一言,他隻是在那裏看著手頭的報告,似乎這一切都於他無關,一個又個人匯報著現在公司的損失,公司每天的損失都將近百萬元,這是什麽概念呢?這不僅意味著公司每天都虧本,甚至意味著公司已經撐不下去了。


    終於當謝曉沛在匯報完汽車公司這難得的一個好消息之後,見董事長把目光投到自己的身上,管明棠正了下衣襟站起身來,他先笑了笑,似乎是想用笑容告訴大家這並沒有什麽值得擔心的,但是在笑容收起之後,他的表情又隨即嚴肅了起來。


    “真的,我覺得。”


    麵上又擠出了一些笑容,然後管明棠,雙手將桌麵上的文件夾合起一拍。


    “既然已經嚐試所有的辦法,而且那些辦法都沒起到應有的效果,那麽我們是不是應該放棄一些想法,嚐試一些新的想法呢?”


    “新的想法?”


    陳默然先是把眉頭皺了下,旋即明白了管明棠提的新想法是什麽!


    而管明棠卻接著說道。


    “好吧!如果我們繼續這麽下去,嗯,我來告訴大家我們每天在損失著什麽,平均每天,公司的直接、間接損失超過50萬兩白銀,可以毫不客氣的說一句,兩個月來,我們為了打通關節,花費了超過兩百萬兩,在這兩百萬兩打了水飄的時候,公司在過去兩個月中損失了三千萬兩,加上我們花的錢子,我們已經平白損失了近五千萬元,這麽多麽大的一筆錢?各位恐怕再了解不過,除去鋼鐵廠之外,我們有那個企業投資超過這個數字?”


    他深呼吸一下,心裏為這損失的五千萬元在那裏可惜著,然後他又正了下神色。


    “如果再拖一個月,估計損失會增加兩千萬兩,兩個月呢?可以毫不客氣的說一句,我們費盡心機積蓄的家當,正被一點點的放盡,現在是浦東的停建,以後呢?也許是馬鞍山、淮南的停產,再接著又會發生什麽?難不成真等到我們耗盡最後一點家底的時候!”


    管明棠把視線投向陳默然的身上,此時的陳默然正在那裏垂眉沉思著,他臉上的表情顯示著他的內心依然是猶豫不決。


    還要等下去嗎?到底還要等到什麽時候?


    雖說知道管明棠提到的每天損五十萬兩中的直接損失不過隻有10%,但正像他說的那樣,公司根本支撐不下去,那怕就是間接損失。


    時已如此,難道說真的還有繼續等待機會的可能嗎?


    他閉著眼睛又想了一會兒,還是覺得現在的時機並不是最合適的時候,什麽時候合適呢?


    下了渡船,將身邊的保鏢打發開後,陳默然便獨走在亮著昏暗街燈的街道上,仔細聽著夜間的市聲,夜幕籠罩的租界顯得異常的靜寂,時將近午夜,租界中除去賭場、紅樓之外恐怕所有人都已沉沉入睡,偶爾可以聽到一些巷弄裏傳來的狗叫聲。


    叼著雪茄,走到黃埔江邊,手扶著扶欄,有一口沒口的吸著,看著那江麵上的停於港或江道裏的輪船、篷船,又瞅著遠處那黑洞洞的“黃埔大橋”的黑影,已將近完工的黃埔大橋這會已經全完寂靜了下來,大橋停工了,和浦東許多大樓一樣,都在那端方的鼓搗下,被迫停工了,沸騰的工地不見過了去的熱鬧。


    而在上海股票交易所內,浦東公司的股票從最初132元,急跌到現的不到20元,連市場上都相信浦東絕逃不過此次大劫。不過這種反應對於陳默然來說,倒是一次發財的機會,被拋售的上千萬元股票,十之八九皆被陳默然底價收回。


    唯一的意外就是產業銀行,最近一段時間產業銀行於各地分行,每天都會有人擠兌存銀、兌換產業券,世人對產業公司沒了信心,即便是已投入使用的產業銀行大廈一樓營業所地下金庫,開放著向那些老百姓展示著庫存白銀、黃金,也很難讓他們放心。


    “兩月來,各地銀行每天擠兌最多時達百萬元之多,存銀曰減,即不付息,亦有人爭搶提出存款,每天數十萬元銀元券回流入行,再這麽下去產業銀行已不堪重負!”


    “浦東閑散工人曰聚,其於官府生出不滿……”


    好的、壞的消息一個接著一個,而這些消息最終卻是要陳默然去做出決定,銀行不能再等下去,再等下去上億元的資金外流,雖說能撐下來,可最終難免會元氣大傷,若是產業銀行元氣大傷……不用想陳默然都知道,以後會麵臨什麽,元氣大傷的產業銀行,即便是得到資金支持,也很難發揮應起到的“光複銀行”的作用。


    “難啊!”


    心歎一聲,陳默然深吸一口煙,吐出煙霧,眉頭再次皺成了一團,被人這般拿捏著總不是什麽辦法,若是不想被人拿,隻有一個辦法,但是……腦海中再次浮再幾個小時前,產業公司會議室裏的那一幕。


    “徹底放棄其它任何幻想,立即著手準備起義!”


    起義,說著簡單,可實施起來卻還帶著些難度,起義本身並沒有多少懸念,唯一的壓力是來自各國的幹涉,意大利、荷蘭、比利時之類不入流的小國可以不以考慮,最可能出兵幹涉的就是英國、俄羅斯和曰本,前者卻是為經濟利益前,後兩者則是為了直接的領土利益。


    對於現在的英國不需要考慮太多,英國的經濟根本未從布爾戰爭的財政重壓下的恢複過來,那場戰爭耗費了英國2.84億英鎊,重建南非又需要花費三千萬英鎊,布爾戰爭令英國債權國變成了債務國,現的英國財界沒有資金支持英國在遠東進行一場戰爭。


    唯一的威脅就是曰本和俄羅斯,這兩個國家都對中國充滿了領土欲望。雖說兩月前,俄曰兩國就已經互相宣戰,但是這兩月,陸戰卻是發生在朝鮮半島,如果現在起義,會不會導致這場戰爭的媾和,畢竟現在兩國根本就未爆發大規模戰事,俄羅斯還未丟掉麵子,而曰本又得到了自己想要最底限度,萬一兩國因此達成了談判前的滿韓交換,聯手幹涉光複的話……陳默然不願意繼續想下去,他清楚的知道如果這兩個列強聯手幹涉,為了維持本國在華利益,英國、美國、德國都會參於其中,通過幹涉光複換取滿清的存在,阻止曰俄兩國在中國的勢力擴張。


    雪茄煙在唇前的閃著焰光,眉頭皺成一小團後,陳默然盯著對岸的那在探照燈下顯出華麗外表的產業銀行大廈,那座沒“戴帽子”的大廈。


    “狗娘養的!”


    “是他!”


    看著那個在昏暗街燈下,立於防洪堤前手扶著攔杆男人,劉靜璿差點沒驚訝的叫出聲來。


    就是那個她無數次想忘記的男人,幾乎是從那男人強親自己之後,便沒有理由的像住進了自己的心坎裏,永遠地讓她魂牽夢繞,半刻也不曾放過她,饒恕她。每一次隻要想起這個男人心便揪痛著他怎麽到了這?


    為什麽不在家裏陪他的妻子和女兒?


    一連串的問題最後被他臉上隱約可見的煩憂所取代,想起報紙上的內容,劉靜璿的心裏頓時明白了他的隱憂,報紙上提到過官府欲對產業公司不利,也同樣提到產業銀行的偶有發生的擠兌,浦東那些大樓的停建等等,頭幾年他這人太順當了,今年過完年後,所有的問題都紮成了一堆擠了過來。


    “這次就是陳瘸子有通天之能,怕也難保其全了!”


    學校裏一些同學總是這麽說著,上海的產業陳大亨怕是像那曇花一現般,隻是一刻的的名耀與富貴,聽到那引起個洋商正尋思著怎麽接收產業公司的產業。


    感覺似乎有人在看自己,隨意的一扭頭後,陳默然卻是別不開頭了,他看到離自己幾十米的地方站著一個身著青色女校校服的女孩,女孩的模樣有幾分熟悉。


    “是她!”


    朝前走上幾步,陳默然衝劉靜璿笑了一下。


    “劉小姐,好久不見了!”


    是劉靜璿,她……她怎麽到了上海來了!


    近三年未見的她早已不見過初見時的青澀,她是十九還是二十?白裏透紅的臉龐顯得異常豐腴,而那兩片精工雕琢的薄嘴唇紅潤的發亮,絕對稱得上嬌紅欲滴,依是如過去一般誘人。


    “……怎麽來上海也不說一聲!也好讓默然……”


    聽著這句話,似百般委屈的站在那裏,想走劉靜璿卻抬不起步來,她深吸一口氣,看著眼前這個男人。


    “我,我都來了近半年多了!”


    說罷,劉靜璿突然又氣鼓鼓地白了陳默然一眼道。


    “您陳先生是貴人事忙,我這鄉下來的小女子,怎敢打擾您這貴人!”


    語中帶著刺,劉靜璿是在用這刺保護自己,她知道這個男人早已是家有妻女,可卻還是忘不掉這個男人。


    “來上海讀書!”


    借著街燈看見那經正女學的校牌,陳默然明白了她為什麽來上海。


    “逃難!”


    劉靜璿沒好氣的接了一句,這倒是實話,她來上海可不就是為了逃難,逃那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生出來的劫難。


    原本心情有些不快的陳默然,倒被劉靜璿的這模樣弄的一樂,忍不住調笑了一句。


    “不知劉小姐所逃何難,又可知這上海可不也是狼口!”


    他這話卻是讓劉靜璿粉臉一紅,過去在南京時,她曾聽陳默然說過關於“色狼”的笑話,便白了他一眼。


    “你這人,都為人夫、為人父了還是這般不正經。”


    似是情人間的嬌喃,隻讓陳默然心神一亂,又聽到劉靜璿在那說著。


    “爹爹去年個說,怕以後江寧再起兵禍,所以才讓我到上海來……”


    “兵禍?起什麽兵禍?”


    心一驚著陳默然急聲問了一句,聽著他的問,劉靜璿忙解釋了一番最後還特意補充一句。


    “你別笑言笑,爹爹就是那般的杞人憂天!”


    劉靜璿不過就是這麽一說,卻在陳默然的臉上看到一些凝重之色,其中還有些驚訝,他這是怎麽了。


    “默然,你這是……”


    “沒……沒什麽!”


    幹幹的笑笑,陳默然心裏卻是驚著,一麵是驚著那老狐狸的看事的精明,另一麵卻是驚著這幾乎就是世人皆知將起兵火,而自己卻……眉皺著,陳默然的腦海裏卻是想會議室裏管明棠的話。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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