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沈鉞之回到了闊別一年多的北京,麵對熟悉的風景他卻感慨頗多,曾經熟悉的前門戲園子,經常逛的東安市場卻已物是人非。


    白天他都跟在父親身邊處理軍務,晚上就會約上舊日好友小酌幾杯。這天傍晚,吳璧淩便在東來順設宴為他接風洗塵。


    璧淩比從前更嫵媚了,理著漂亮的偏分,露著精神好看的額頭,用眼含秋水來形容他的眼睛絕對不過分,穿的是真絲質地的白色長衫,但看起來卻是無比的性感。


    “來,幹杯!”他忙給沈某人斟滿酒。


    “謝謝,看樣子你和新相好處得不錯?”沈鉞之笑著說。


    “還好吧。”吳老板現在相當滋潤,家有溫順的美貌妻子,外麵則有個年輕力壯的多金相好,隻要有閑工夫就會來捧自己的場,他現在比從前更走紅,兩家戲園子每天都有戲唱,但他把小慧捧成了天樂園的紅角兒,如今這個姑娘可以獨自挑大梁了。


    “他是什麽人?”鉞之很好奇,他們好歹也相好一場,至少要讓他知道對方是誰吧?


    吳璧淩放下筷子,挑著眉望著身穿筆挺軍服的男人,冷冷說道:“你見過,藤田修二。”


    “呃,日本人!”沈鉞之驚呼出聲。


    “怎麽?”他不解。


    沈鉞之沈副官歎了口氣,壓低了聲音問:“你為什麽非和他睡,中國男人就沒好的了?”


    吳老板瞟了他一眼,有些生氣:“誰讓你跑回奉天的!”


    “這和我回不回奉天沒關係,日本人的手伸得太長了,要是擦槍走火和咱們幹起來怎麽辦?”他身在東北自是看到了日本人在北方的所作所為,上次郭鬆齡倒戈,老帥是借了日本人的東風才轉危為安,趾高氣昂的入主北京的,老帥以個人名義和日本人簽訂了一份秘密協議,現在日本人天天都在琢磨著如何將這個協議變成政府之間的合作條款呢。


    “這和藤田有關係麽,他又不是當兵的。”吳璧淩毫無政治頭腦,他也懶得去管國家大義,反正他就是個唱戲的伶人罷了,他不敢自稱愛國,也沒能力愛國。


    沈副官摘下軍帽,整理了一下發型,小聲說:“事情沒你想得這麽簡單,這麽和你講好了,嶽飛抗金的故事你總是耳熟能詳的吧?和金國人交好的有好下場麽,就算是沒直接幹係的也被說成了漢奸,曆史便是前車之鑒嵐郡主。”


    吳璧淩卻滿不在乎:“別為我瞎操心了,趕緊去南京追你的小車夫吧!”但他心裏倒是有幾分在意的,不過藤田修二隻是個普通的日本商人,哪裏和政府扯得上關係?鉞之怎麽變得疑神疑鬼的,看來做了軍官就要多留幾個心眼吧?這麽活著可真夠累的。


    他喝了口白酒,長歎一聲:“現在不是時候,更何況福來的父親還是那邊的官員,我們之間走動不大合適。”這件事著實令他苦惱,他可不是那種占了人家清白身子就拍拍屁股跑掉的混賬,但福來卻沒給自己機會。


    “嗬嗬,你現在就是一副官僚嘴臉,實在是看不慣!”吳璧淩覺得沈鉞之變了,這大概是他沒辦法原諒此人丟下戲社和京劇去繼承父業的選擇吧?


    沈副官隻得繼續喝酒,隨後苦笑著說:“我不敢和班子裏的人見麵就是害怕大家罵我,勸我回來……你們怨我我沒什麽好說的,反正都是我的錯!”可其中的苦澀卻隻有他嚐,他就是那個獨自吞苦果的倒黴蛋兒。


    “躲沒用,小慧他們都吵著要見你呢,你躲得過去麽?”他又幫鉞之斟上酒,隨後自己也喝了一小盅,今天就算是醉了也沒事,可以去藤田那裏過夜,因為青蓮在娘家坐月子,嗬嗬,他總算是為吳家弄出了一個胖孫子,所以爹娘都懶得管他,對他在外過夜視而不見。


    “能躲一天是一天。”他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已經八點多了,也差不多該回去歇著了。


    “著急回去?”吳璧淩問,以前這個家夥可是不到淩晨不肯散場的。


    “你還以為是唱戲的時候麽,我每天天亮就得起來,陪我爹去軍營。”他說完就戴好軍帽,站起了身。


    吳老板有些無聊的托著下巴:“你先走吧,我還沒吃飽呢,改天到戲園子找我去,和大家見個麵,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我們又不會吃了你?”


    “行,等我忙過了這陣兒的。”他揮手告別,匆忙下了樓,來到了黃昏的大柵欄。


    他剛上了一輛洋車要離開,就看到對麵的街頭晃晃悠悠的走來幾個軍人,為首的那個人他認得,是楊某人手下的一個姓王的旅長,此人目不識丁,舉止粗魯,吃得滾肥溜圓,也是土匪出身。


    王旅長身後跟著兩個排長,都是他的遠親,他朝洋車上的沈副官招招手,就歪過頭低聲對兩個表弟帶著嘲笑的口吻說道:“沈軍長的戲子兒子來了!”


    沈鉞之也知道這家夥沒說自己好話,但還是禮貌的擺擺手,就讓車夫跑了起來,他懶得搭理這群人渣,王旅長的靠山楊宇霆自視甚高,桀驁不馴,早晚被收拾,不足畏懼,他更沒必要和這夥人為伍,免得日後被牽連。


    “表哥,這小子仗著沈老頭兒有兵權,根本就不把我們放在眼裏,他才當兵幾天?”身材瘦小的大表弟說道,一會兒他們哥三要去八大胡同的窯子裏玩玩兒,順便抽幾口大煙。


    王旅長“哼”了一聲:“屁都不懂的小鬼,真要打起仗來,還不得嚇得尿褲子?”他就看不上這種仗著爹媽混日子的混蛋,這種貨色還是擦脂抹粉上台裝女人,當兔兒爺合適。


    “嗬嗬,表哥說的是。”小表弟其貌不揚,眼睛總是睜不開似的,他雖然不抽大煙,但離了女人不能活,老家有兩個媳婦,生了四個娃,當兵純粹是為了跟著表哥混點錢花。


    “走,別理這小白臉。”王旅長帶著兩個表弟溜溜達達的鑽進了熱鬧的楊梅斜街,他大老遠就聞到了一股香噴噴的脂粉味兒。


    在千裏之外的南京,頤和路上有一幢二層的紅轉灰瓦的小洋樓,坐落在這個優美的住宅區之中,雖然不太起眼,看上去卻格外的別致,透過鐵柵欄能看到一個不大的小花園,栽種著一株一人多高的桃花樹和很多盆栽月季,還有一個小小的大理石噴水池,看樣子應該是給小孩子夏天在裏麵玩耍用的,這裏便是佟福來和母親的新住所另起一行的人生(gl)全文閱讀。


    此時,剛過了晚飯時間,福來和父親坐在二樓的書房裏談話,目前佟老先生暫時住在家裏,等大媽和哥哥姐姐都來南京的時候再搬走,對此,佟春燕也沒提出異議,但依然不怎麽和哥哥說話。


    “福來,你收拾收拾和我回趟北京。”佟孝成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梁,這些日子他都在參謀部開會,已經很久沒睡個好覺了。


    “好,何時動身。”福來並沒問為什麽,因為父親是**的人,有很多機密的任務,所以他從來不去刨根問底。


    “後天,你跟著我多學學,我會告訴你要做什麽的。”這次他的目的是初步和奉係接觸,聽聽他們的條件,如果談不妥再做其它打算也不遲。


    “好,我會盡力學的。”他有些緊張,雖然現在他不是沒文化的人了,但他所學的東西都是一年多拔苗助長的成果,還沒有實際演練過。


    佟老爺子說完這番話,便從抽屜裏取出一個鐵盒子,裏麵放著一支柯爾特政府形手槍,精致的胡桃木手把,複古的流線型槍身,看起來優雅又透著一股冷峻的殺氣。


    “這把槍你收好,危險的時候防身用。”他知道小兒子學會了用槍,而且槍法不錯,耀辰還誇福來的眼神好,連移動的靶子也能射得中,就是對英文應付不來,對無理化學之類的工科毫無興趣,當然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重要的是實際辦事的能力。


    福來自然很喜歡這把槍,他開心的接過來,放在手心裏欣賞著,撫摸著,隨後才問:“趙大哥也去麽?”


    “他自然要去,我已經讓他去參謀部報道了。”現在耀辰算是完成了任務,福來已經從一個底層勞動者蛻變成名副其實的佟家二少爺了,絕對可以信任的人,而且他相信危難時刻這孩子絕對會挺身而出為他擋子彈的,當然,應當用生命守護自己的人不是親生兒子,而是耀辰,他是不忍心讓親生兒子為他流血犧牲的。


    “趙大哥還是穿上軍裝俊氣。”他說完這話就把手槍放進鐵盒中收好,此時母親抱著不滿一歲的兒子天禹走了進來。


    兒子癟著嘴,伸出小手說道:“爹......!”他要抱抱,每天看不到父親就會不安焦慮,甚至還會“哇哇”的大哭大鬧。


    “乖,爹來了。”福來慈愛的笑著,接過了母親手中的兒子,抱在懷中輕輕的晃著拍著,緩緩在屋子裏來回踱步。


    佟孝成看著白胖可愛的娃娃也讚道:“這孩子越長越好看了!”天禹的皮膚猶如女孩子一樣的白淨,果然是沈鉞之的骨肉,鼻子和眉毛和父親一樣漂亮,長大了絕對是個千裏挑一的美男子。


    佟春燕轉身望著哥哥,低聲問:“你們要去多久?”


    “大概要小住半個月,我們不在的時候,你要保重身體。”他想和妹妹多說些溫存的話,可她每次都不給自己好臉兒。


    她這才轉身對兒子福來說道:“到了北京別忘了給你師傅,師娘買禮物,明天跟娘去選些特產吧?”


    “好,多買些。”他想到要去戲班子裏看望小慧和老王,聽說他們已經跟著吳老板幹了,小慧今非昔比已經是天樂園的角兒了,有時候還會被報紙采訪呢。


    不過坐在椅子上的佟老先生卻另有一番打算,國民政府知道張作霖是個不好對付的硬骨頭,在北方的勢力已然根深蒂固,東北的局勢相當的複雜,日本人,蘇聯人都盯著那裏的利益,即使換了個新的主人,也未必能搞得定這錯綜複雜的關係,所以對張作霖應該首先考慮招撫,而非直接動武。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民國豔殤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檀二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檀二爺並收藏民國豔殤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