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福來和兒子天禹依依惜別同父親,趙副官在母親的目送下坐著轎車直接去了火車站,後天就能到北京了。


    這天下午,在軍營外的辦公室內,沈鉞之正和父親坐在一起商量事情。


    “過兩個月你要不要抽時間回家陪陪葉嵐?”沈慕函知道媳婦兒懷孕了,但兒子要留在軍中陪著自己,他倒是非常過意不去。


    “沒關係,現在正是緊要時刻,我需留在您身邊,要不大媽和母親都會不放心的。”他說完就幫父親倒了杯茶,現在他們做的事情就是日常的訓練,還有負責北京的守衛和安全,以防萬一。孫傳芳,張宗昌還指望大帥在關外的三十萬兵力,但北洋軍閥的境地都是岌岌可危的,這個位置怕是張大帥也坐不了幾天了。


    “我聽說南京已經派人過來和大帥秘密談判了,我們隻需等著便好。”他雖然主張擁兵強權,但也明白這場仗還是不打為好,現在國民軍的氣勢如虹,占盡天時地利人和,相比之下北洋軍處處都出於略勢。


    “哦?那就是有希望和平解決了?”這倒是件好事,不過條件不大好談攏的。


    “其實大帥心裏很明白,這仗打不得,但總要等適當的機會才好,國民軍也如此,爭得魚死網破對誰都沒好處。”他點了支煙,皺著眉吸了好幾口,這些年斷斷續續的參加很多戰鬥,隊伍裏的兄弟累了,他也累了,他倒是寧願不再打仗,不過這卻是極為不現實的。


    “我覺得也是,我們在東北的三十萬兵力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區區十幾萬兵力的國民軍不是我們的對手民國梟雄最新章節。”他妄下定論,馬上就被父親斷然的駁回了。


    慕函叼著煙搖頭:“國民政府是美國支持的,實力不可小看,無論是蔣介石還是蔣中正都不是好對付的人物,更何況還有民眾的輿論倒向。”


    “哦,可大帥不是也有日本人的支持麽?”他畢竟才二十六歲,還沒有父親的老辣,看不清大局。


    “我以前和你講過的,日本人野心太大,他們和蘇聯,英美不同,這點張大帥也講過,對於日本人要利用,不能被他們任意擺布。”日本人一直都想擁立滿清王室,企圖建立滿洲國,讓滿洲獨立,但都以失敗告終,因為張大帥是不能願意讓別人做自己主的。


    這便是外交的智慧,沈鉞之覺得他要學習的東西太多了,於是便低聲說道:“要不我去打探一下消息吧?”


    “嗯,多留意,北京城內三教九流都能聽到些風聲,你那些梨園行的朋友說不定比我們的消息還要靈通呢。”那些唱戲的伶人常與聲名顯赫的富人要員來往,常常能打聽到特別的消息。


    “明天休息,我去趟戲園子。”沈鉞之打算請班子裏的人吃飯,順便讓璧淩幫著留意消息,再也沒有人比吳老板更合適了。


    “好,跟我去軍營裏看看吧。”他不放心軍士們的訓練,在這件事上兒子還幫了些忙,從陸軍講武堂上學到的東西都用在了實處,以前他從來沒在意過,出操,例行的訓練都很鬆懈,現在大戰將即更要抓緊才是。


    沈鉞之扶正了軍帽,跟著父親出了屋,來到了門外的操場上,一隊隊的士兵正在空場上操練,不遠處的打靶場也忙忙碌碌的,看上去總算是像一支正規軍的樣子了。


    沈慕函手下的兄弟大多是東北河北招募來的,以前多是農民和窮苦人,大部分都是文盲,更談不上什麽戰略眼光和執行力,靠的都是幾年來在一起碰撞出的“義氣”,但這顯然是不行的,在戰鬥中這種無組織,無紀律性的缺點暴露無遺,他的隊伍需要統一化的訓練,而教官就讓自己的兒子來擔任好了,隻是現在鉞之還沒能讓兄弟們信服,這是需要時間來慢慢磨合的,他不著急,隻是怕鉞之失去信心。


    “你先不要直接插手他們的訓練,先把這些團長,營長搞定,然後我再出麵叫他們和你開個會,把你的訓練計劃提出來,這樣他們也比較好接受。”他邊走邊說,鉞之和大兒子不同,總喜歡發表自己的意見,而且特別知道什麽樣的場合說怎樣的話,劍華則喜歡默默的做聽眾,私下裏悄悄的提醒他,也算是各有優劣吧。


    “我已經和幾個軍官私下裏吃過飯了,大哥和他們的關係不錯,所以他們衝著大哥的麵子也是支持我的,其他的我會慢慢的相處。”他覺著這並不是難事,雖然這實在是個裝腔作勢的苦差事,但他也隻能咬著牙幹下去。


    星期六下午五點多,慶樂戲院門口停下了一輛洋車,從車上下來一位身著灰藍色緞子長衫的年輕男子,他買了今晚《拜月亭》的戲票,踩著一雙鋥亮的皮鞋走進了戲園大門內。


    雖是故地重遊,但他卻已是另一番樣貌了。


    佟福來提著長衫的下擺,上了樓坐到了走廊拐角的一個位置上,點了一壺大葉茶和兩盤點心,隨後就像其他戲迷一樣邊吃東西邊等著六點鍾的大戲開演。


    他端起茶碗,喝了兩口茶,朝樓下的戲台上望去,一年多以前他還是個啥也不懂的洋車夫,而現在卻已是佟家的二少爺,天禹的爹了,三百多個日夜,回想起來就好似昨天一般……


    晚上八點多,這一天的《拜月亭》算是順利的演完了,這種喜氣洋洋的戲碼在如今的年月倒是很受歡迎,吳璧淩的班子這邊唱著《拜月亭》,另一邊的天樂園卻在演《蘇三》,挑大梁的便是後起之秀小慧。


    下戲之後,大家夥兒都在後台卸妝,吳璧淩剛洗完臉就看到一身戎裝的沈鉞之走了進來。


    “沈老板與皇太子之戀!”管事的老王認出了他,高興的走過去問好。


    “老王,我今天是來請大家吃飯的,可別叫我沈老板了。”他不好意思的笑笑,還不如叫他沈中尉的好。


    “鉞之,今天怎麽突然過來了。”吳老板示意讓他坐到自己邊上,看來今晚他又要晚回家了,還好沒有約藤田,不然又會被那家夥抱怨了。


    “早說了要請大家吃飯的,今天正好沒有別的安排就過來了。”他坐下,老王馬上給他端來了茶,還樂嗬嗬的說道:“您說巧不巧,我剛才還在二樓的雅座見到福來了呢。”


    “福來?”沈鉞之的心髒像是被蜜蜂給蟄了一下似的,差點從椅子上興奮的跳起來。福來怎麽可能在北京,會不會是老王認錯人了?


    吳璧淩也很吃驚:“老王,他人呢?”


    “他說去天樂園找小慧,一會兒就過來。”老王說道,真是人靠衣服馬靠鞍,福來穿上好衣服就變成了闊少爺,就連說話的口吻和姿態都變了,整個人充滿了自信,但眼神卻依然是那麽的溫和。


    “他怎麽會來北京?”鉞之愣楞的自語,他在考慮要不要親自到天樂園去找福來,可又怕和福來岔開,隻好耐著性子老老實實的坐著等。


    璧淩低聲說:“大概是來玩兒的吧,他可是個土生土長的北京人。”


    沈鉞之捏著手指,垂著頭思忖了半天,還是對梨園小生說道:“我去天樂園找他們好了,要是福來和我走岔了,一定讓他等我。”他說完就要起身離開,但佟福來卻已經和小慧有說有笑的從門外走進來了。


    當福來看到沈鉞之的瞬間之時,就像是被一根紅線給牽住了似的,移不開視線,他的眼瞳中映出了這個男人俊美的容貌和健碩的身形,那些個火熱的夜晚和溫存的甜言蜜語依稀在他腦海中閃過,這恍若夢境的重逢讓他呼吸急促,心跳不已,但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他卻隻能泰然處之,而且他們也不再可能有什麽交集了。


    “沈大哥,我聽小慧說你在北京,居然在這裏碰到了。”他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因為人家年長五歲,現在他們又不是雇傭關係了,所以稱大哥較為合適。


    鉞之的目光黏在了佟家二少爺身上,福來變得更好看了,比從前更有韻味兒就想朵盛開的橙色君子蘭,他身上的美不似吳璧淩那般招搖,妖媚,而是溫潤如水,暖融融平易近人的,細細品味自會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我剛要去找你們,一會兒我請大家吃飯,我們很久沒有坐在一起喝酒了。”他說道,可看到福來和小慧親密的樣子心裏又忍不住嫉妒起來,莫非自己還比不上這小丫頭?


    小慧看到自己的“恩師”和前老板,也很高興,她笑盈盈的上前說道:“沈大哥,我前兩天還想吳老板抱怨您不來找我們喝酒呢,今天您得多喝幾杯,大家夥兒都沒喝著您的喜酒,您今天可得補上。”她覺得沈老板變成神氣的軍官更有男人的魅力,她倒是更喜歡現在的沈鉞之,而不是那個整天忙著勾三搭四的花花公子。


    沈鉞之爽朗的一笑:“好,我自然是要多喝的,隻不過我酒量不好,各位點到為止吧?”他的目的可不光是為了喝酒,還得讓璧淩幫自己打探點兒消息。


    福來把手裏提著的箱子放到桌上,對戲班子裏的人說道:“這次我給大家帶了點兒土產過來,請大夥兒嚐嚐。”說完就把裏麵的東西分給了每個人,但他卻知道身後的男人在盯著自己,那視線仿佛能把自己的衣衫燒穿似的,讓他坐立不安,躊躇不已。


    吳璧淩來到沈鉞之邊上,貼著他的耳輪說道:“這下你的相思病有救了。”


    他苦澀的一笑,但卻覺得眼前的福來變得有些讓他不敢隨意輕薄了,他也說不出是為了什麽,總之這感覺一點兒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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