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是真的,毫無做偽痕跡,但要命的是史炎隻選了一個最駭人的場景,並沒有交待全部的過程。再仔細讀那段博文,也沒有編造什麽,但卻采取了選擇性表達的方式,有指向性非常明顯的暗示。人們所能接受到的信息中,事件的性質完全偏離了本來麵目。


    史炎甚至沒有明說那是警方在打擊傳銷團夥,隻是很含糊的說“驅散一起群眾聚集事件”,也沒有說那些團夥骨幹做了什麽,隻說李輕水開槍造成的後果,而且還配上了那樣的圖片。這條“新聞”非常吸引眼球,在網絡上造成的轟動效果可想而知。


    有無數人跟帖斥責李輕水草菅人命,怎麽可以在那種場合下開槍呢?周圍還有那麽多圍觀群眾!還有人在質疑有關部門對李輕水的處理竟如此輕描淡寫,他應該償命才對!更多人的質疑、漫罵、批判已經脫離了這一單純事件的本身,引申到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麵需要宣泄的命題上,帽子扣的非常多、非常大、非常深刻。


    李輕水承受了巨大的壓力,而沒有將他“繩之以法”的蘇州警方則承受了更大的壓力!事情陷入了一種兩難的境地,處理李輕水於法無據,現場所有證據都明白無誤的顯示李輕水開槍是正當的,也沒有誤傷任何人、造成嚴重後果。但從輿論的角度,假如有關方麵不嚴肅處理李輕水,仿佛就會成為禍國殃民的罪人。


    出了這樣的事,有關方麵當然要做澄清和解釋。蘇州警方也發表了聲明,介紹了事件的詳細經過以及當時的情況,還配發了另外一些影像資料。但官方的解釋並不被很多人接受,有不少人理解為一種掩飾,質疑的聲音仍然很多。另一方麵,澄清聲明在網上轉載與傳播的範圍遠遠沒有那記者的微博廣,很多人根本就沒看見,看見了也不轉發。


    這時候又出了另一件事。具體的時間就在昨天,又引起了另一場悍然大波。李輕水查到那個史炎其實就住在蘇州,他是南方某大報派駐蘇州的記者,於是帶著當時的詳細錄像資料登門拜訪。讓史炎自己去看,並要求史炎澄清事實、還他一個清白。


    史炎卻說道:“我說的就是事實,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伱們恐怕已經拿我法辦了。”


    李輕水怒道:“事情不能像伱那樣描寫,那完全是誤導,伱需要解釋清楚。”


    史炎答道:“我的責任就是說出我看到的事情,提出我所質疑的問題。伱們可以去解釋澄清,而我隻是在監督提問。”


    李輕水氣得差點沒揍人,上前一步厲聲吼道:“無冤無仇,伱為什麽要這麽做?”


    史炎淡然道:“這是我的良知。”


    李輕水沒話可說了,畢竟沒有真的動手,隻得摔門而去。但當天下午就出事了,李輕水沒想到史炎會在自己的辦公室裏安裝攝像頭偷拍,將他麵紅耳赤大聲嗬斥的照片又發到了網上。還配上了另一條博文:“今天上午,那位李輕水警官找到了我,當麵威脅和警告我。親們。我不會害怕與畏懼的,良知告訴我應該怎麽做。”


    這下李輕水可是踩到地雷了,這條微博圖文一經發出,鋪天蓋地的漫罵與嗬斥夾雜的吐沫星幾乎能把他淹死。人們不禁在問,這位李輕水憑什麽如此囂張,是誰給他的膽子?李輕水的手機當天下午幾乎快被打爆了,各部門有關領導把他罵的狗血噴頭,李輕水解釋了一圈。


    有領導指示,李輕水必須盡快設法挽回這一事件的影響,否則不得不嚴肅處理了。真要是處理起來。恐怕就不是撤銷職務、平級調動這麽簡單了,說不定會一擼到底甚至立案調查。在驅散傳銷團夥這件事上,李輕水沒什麽把柄讓人抓,但工作了這些年,誰能保證他經手的每一件事情都沒有出過紕漏呢?


    ……


    說完事情的經過,李輕水掏出手機上網。調出史炎的微博頁麵放在桌上道:“就是這麽回事,伱們自己看吧!……我開槍的時候想到過會有麻煩,但自以為會沒事,最嚴重的後果也不過是調職一段時間。……卻沒想到會招惹這種人,這一關恐怕很難過得去啊!”


    黃裳拿過手機翻看,眉頭緊鎖一言不發,他顯然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成天樂也皺眉道:“史炎這個名字,聽著怎這麽耳熟呢?”


    李輕水冷笑道:“伱應該有印象,因為他和伱打過交道!……還記得一個叫張瀟瀟的大學女教師嗎?原先是伱們交易部客戶的女朋友,她在學校陪酒跳舞,結果男朋友鬧到學校去了,還說有個記者朋友要寫專題報道。她的男朋友叫鄭朗,當時找的那個記者就是史炎。”


    成天樂恍然大悟道:“不錯,就是他!這個人我沒見過,但聽名字卻有印象。他當時是被校辦的葉主任擺平的,據我所知,他收了葉主任一台蘋果筆記本和幾張大額購物卡,至於還有沒有拿其他的好處,我就不清楚了,反正報道沒有寫。”


    黃裳放下手機納悶道:“如此說來,這個記者不是不可以溝通的,好處也收過。李警官,伱有沒有打算通過什麽人給他一筆好處,讓他自己把這件事平息了呢?”


    李輕水歎了一口氣道:“我不是沒有想過呀!但這件事已經鬧的太大,不知道這個人的胃口有多大?想讓他改口,我不知道能不能花得起代價?……更重要的,我已經不敢了。上次拿著錄像資料去澄清,卻被他爆出來我登門威脅,把影響搞的更大。假如我再去找他想給好處,不又是送上門的把柄,他再爆一條我企圖收買怎麽辦?那我就徹底砸在他手裏了,渾身是嘴也解釋不清!”


    成天樂也納悶道:“這人到底是為了什麽,幹嘛就一定要咬住伱不放?這麽做對他有什麽好處呢?”


    黃裳冷笑一聲道:“當然有好處,很大的好處!李警官等於是送上門的墊腳石啊,讓他一舉功成名就!……我想通了,他是不會收李警官的好處的,這樣才會給他帶來更大的好處。”


    成天樂:“我沒太聽懂,能不能具體解釋一下?”


    李輕水突然一拍桌子道:“我聽懂了!不是他特意盯上了我,而我碰巧撞上了,他踩著我這塊墊腳石在往上爬啊。……成總,伱好好想一想,十天之前,有多少人知道這個叫史炎的記者?他抓住了這件事,吸足了眼球、賺足了形象,弄不好一舉能成為全國著名的公知人士,代表鐵骨錚錚的良知啊。”


    黃裳又補充道:“這說到底還是江湖手段,就是用的陰損了些!不說將來了,今天的史炎已經一舉成名了。前不久他還是個默默無聞的小記者,能收的好處不過是葉主任給的那些東西,等他再盯上什麽事,身價恐怕就不一樣了。”


    成天樂:“他就不怕李警官找他算賬嗎?”


    黃裳:“當然會怕,但現在李警官已是千夫所指,那麽多人在盯著呢,根本沒法動他。到將來李警官恐怕已經是一條落水狗,也用不著怕了。……李警官,我可不是真說伱,隻是說那史炎的想法。伱看看他的微博,剛剛又發了一條,聲稱要做詳細的追蹤報道呢。”


    成天樂抓過手機邊看邊說道:“李警官,伱剛才說有事要托我幫忙,就是這件事嗎?”


    李輕水搖頭道:“這件事我也沒指望伱能幫什麽忙,我想說的是另外一件事。”


    成天樂:“哦,還有什麽事?”


    李輕水自斟自飲,幹了一杯酒道:“還不是於飛的事!當初我是為了找他,才惹了後來這些麻煩,做事總要善始善終吧?於飛是救出來了,可還得勸他回去啊。我想把他的思想工作給做通了,然後再通知他父母來接人。結果這小子也不知哪根筋不對,簡直是油鹽不進!”


    於飛這種傳銷團夥成員,按其情節是夠不上量刑的,連刑事拘留都勉強。一般的處理,是批評教育之後驅散遣返,實際上就是讓他自己回去。但李輕水卻不能這麽做,好不容易找到了於飛,再這麽輕易把他放走,萬一人又不見了怎麽辦?


    他多少還是利用了職權,將於飛刑事拘留十五天,人扣在公安局裏看著才放心。在此期間,於飛一直是有關部門人員的重點工作對象,不同的人輪流做他的思想工作。也不知是不是被李輕水那幾槍給嚇傻了,於飛剛開始是一言不發,流露出明顯不願意配合的抵觸情緒。


    後來李輕水親自去勸他,苦口婆心講了半天。於飛終於開口了,語氣很堅定的說道:“誰也不能阻止他人追求美好生活的願望,道路雖然艱辛、前途雖然險阻,但邁向成功目標的決心不能改變。我並沒有耽誤光陰,一直在學習與積累,警官,難道人生不應該是這樣嗎?我們不應該有理想、有追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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