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秋葉在這一年的江湖漂泊中,不是沒有遇到同道示好,比如河洛派與青城劍派,都有人表示願意追隨秋葉仙子、協助她追查劉漾河等人的行蹤線索。這些人可能都是出自真心、不能說他們是假意。


    但絕大多數人表達的是對她的一種仰慕或同情,也許覺得在秋葉仙子落難江湖之時伸出援手、表明心跡,某些目的就可以達到了。以年秋葉那種高傲自視的心性,接受這種垂憐式的幫助心中會很尷尬,更不願意在這種時候去想什麽別的。太行山中河洛派弟子柳問寒受傷,河洛派的尊長雖沒有責怪於她,但已經讓年秋葉非常不自在了。


    成天樂就是將她逼得流落江湖的人,在這件事情上年秋葉是在彌補錯誤,成天樂的所作所為也是在追查八達嶺公司的惡行。他對年秋葉的幫助並不是一種示好、期待她本人感激或者回報什麽。


    那些被年秋葉所拒絕的人,在乎的是她本人的心意。而成天樂卻直接來到了這處高原洞府,後發而先至,比年秋葉還早了五天。成天樂事先並不清楚能否追上年秋葉,甚至不清楚年秋葉能否找到這裏來,在這蒼茫高原上走錯一點路,兩個人就不可能遇見了。


    假如年秋葉並沒有找到這裏,成天樂不是白來了嗎?這條路並不僅僅是美麗的高原風景,很可能會發生各種凶險意外。但成天樂還是來了,就在這裏等著,在最危急的時刻恰好救了年秋葉。事情說起來好像簡單,可是換個人不僅不會這麽做,而且也做不到。


    年秋葉說不出話來,莫名有一種想哭的衝動,眼圈已經紅了。這並不僅僅是因為感激,還有一種無法形容的委屈。想當初她是名門大派的天之驕女,一夜之間卻仿佛成了為各派所不恥的敗類,很多人念及同道故情並沒有特別為難她,但這種感覺太不好受了。


    也許是因為麵子,也許是為了那一口氣,也許是心中的一股執念,也許是想挽回過失,她咬牙堅持到現在,還背著不肯回山受罰的非議。去年在太行山中,成天樂順勢改變了一下她的處境,給了她一年的緩衝時間,年秋葉更是發誓定要追查出一個結果來。


    可是她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強大,這一年暗自心酸想落淚的時候太多了,強撐到現在早已快支撐不住,是她自己走上了這條路,沒有辦法讓自己回頭。一年之期眼看就要到了,她不能沒有任何結果的回到逍遙派。此番上高原追查劉漾河當年的苦行洞府,是她最後的希望,也讓她吃盡了苦頭。


    當那突如其來的白毛風暴降臨時,年秋葉掙紮到最後再也堅持不住,當時在心中想的就是——就這樣結束了吧,是否也是一種無奈的解脫?但絕處逢生,醒來時卻是這樣的場景。


    此刻的年秋葉神氣耗盡、連一絲法力都凝聚不起來,經曆了這麽多事,所有固執的堅強都被無情的高原和妙不可言的成天樂給擊碎了,她就是一位嬌滴滴的弱女子。一念及此,年秋葉竟然再也控製不住真的哭了起來,這一哭便如梨huā帶雨。


    她這一哭,成天樂不禁有點慌神。高原雪山絕地,數百裏方圓內恐怕隻有他們兩個人,在這洞府之中,一位如huā似玉的姑娘就在他麵前哭成這樣,這算怎麽回事啊?成天樂想勸又不好勸,心念一轉,大概也明白了年秋葉為何會哭,於是就站在那裏等她哭完了再說。


    卸下所有的堅強,將最柔軟的一麵徹底暴露出來,年秋葉也沒想到自己會這樣,尤其是當著這位男人的麵。等她終於止住眼淚,又覺得羞澀扭捏無比,低著頭道:“不好意思,讓成總見笑了。”


    成天樂卻搖頭道:“我幹嘛笑你?我若是你,恐怕也會哭的。”秋葉仙子,你需要恢複神氣法力,而我也需要行功涵養,這幾天隻能呆在這裏了。這座洞府有兩間石室,你住外麵的小間,我住裏麵的大間。”


    他可真夠不解風情的,剛剛催動玉龍煙鑽衣貼身敷藥,讓年秋葉很是難以啟齒的嬌羞。而年秋葉在他麵前這麽哭,分明就是卸下了所有的防備和抗拒之心,這傻小子接下來談的竟然是怎麽分房間。


    而且他還沒有半點紳士風度,洞府外麵那個小間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裏麵的大間卻要舒服得多,他卻讓年秋葉住到外麵去。不講究紳士風度也就罷了,高人行事也不講究緣法嗎?年秋葉如今神氣耗盡,暫時運轉不得法力,假如有凶險的話是無法自保的,照說成天樂應該住在外間警戒才對。


    年秋葉也是一怔,但成天樂隨即一揮手,指著那麵彩龍鱗壁解釋道:“此室中有一件洞天法寶,可以觀測山外的情形,隻有大成以上境界才可以操控。我在這裏,可以隨時觀察外麵的山川動靜,若非如此,昨天也不可能恰好發現你遇險。”


    原來是這樣啊,年秋葉此時才突然意識到一件事,用既驚訝又敬佩的語氣道:“成總,上次分別還不到一年時間,您竟然已突破大成之境?”


    成天樂嗬嗬一笑:“是的,機緣巧合而已。若非如此,我也沒有這個底氣上高原來找你,萬一再遭遇劉漾河怎麽辦,我當初可未必是他的對手。”秋葉仙子,你就這麽上高原,事先沒想到過這種狀況嗎?”


    年秋葉答道:“我原先的打算,是悄悄上高原找到劉漾河的洞府,隻在暗中觀察,若發現他的行跡,則立刻通知成總等同道趕來,並沒有獨自出手的想法。”


    成天樂:“你有點太想當然了!且不說劉漾河在不在、他會不會發現你,就昨天那場麵,實在太過凶險。”


    年秋葉很不好意思的解釋道:“我在雪山上轉了好幾天,尋找劉漾河當年在八達嶺公司時無意間提到的很多路徑線索,也遇到過好幾次風暴。但有修為在身,還是能夠感應天時的,都在避風處藏好挺了過去。可是昨天那一場風暴來得太突然,我恰好走到無遮無擋之處,附近連藏身的石縫都找不到……”


    成天樂:“劉漾河對你提過怎麽到達這處洞府?”


    年秋葉:“想當年大家在一起開公司的時候,平時也經常交流修行經曆,他斷斷續續提到過的線索有不少,我當時都是當做趣聞來聽的。他說過星宿海的很多景色,也說過自己的苦行洞府在星宿海的什麽方位、從什麽角度看過去是什麽景象,有多麽壯觀。


    他還零零碎碎的介紹過,穿過星宿海到達他的洞府所在,沿途能見到哪些很特別的景觀,那座雪山是什麽形狀、洞府有什麽特點、鑿建在什麽位置。若非如此,我怎麽可能找到這裏呢?這些是他在幾年時間中偶爾提到的話,可能自己都沒注意,但我根據回憶整理,卻有了一條完整的線索。”


    成天樂點了點頭道:“原來你並不是漫無目的的來碰運氣,事先還是有靠譜的線索。你去青城劍派,隻是為了查證他所說的真假?”


    年秋葉:“是的,如果他是撒謊吹牛的話,在不同的時間、與不同的人的說法肯定會有些出入。想當年他離開川西高原拜訪的第一站就是青城劍派,肯定也提到了在高原苦行的很多事情,所以我要印證一下虛實。”倒是成總能以這麽快的速度比我先找到,實在令我有些意外。”


    成天樂:“我隻是運氣比較好而已。”


    年秋葉歎息道:“這可不僅僅是運氣,當年從車軒的傳銷團夥一直追到八達嶺投資公司,線索也都是你查出來的。成總突破大成之境,看來也絕非偶然之幸。”


    此時的年秋葉還並不清楚成天樂的修為底細,他們上一次見麵是一年前,那時成天樂還沒有取得最後一座石狸像中的訊息,連自己都蒙在鼓裏呢,年秋葉就更不可能知情了。假如她知道成天樂是以人身而玄牝妖丹大成,而且修煉中還經曆了那麽多波折,不知會驚訝到什麽程度呢!


    解釋了自己為何能找到這裏,年秋葉低著頭有些嬌羞的抬起一隻手道:“成總,我身子有些發軟沒力氣,能不能麻煩你扶我一把?”


    成天樂:“你若能定坐就好好定坐,還要起來幹什麽?”


    年秋葉:“你不是讓我住到外間去嗎?”


    成天樂一愣隨即又笑了:“不著急,明天再說,你此刻還無法行功涵養神氣,先休息恢複體力,容我將外麵先布置一番。”


    第二天年秋葉走出洞府內間,發現成天樂真沒少忙活。他也不知在山溝裏找來什麽草,將草莖去皮抽絲,質地潔白柔軟如棉,經過了簡單的法力煉化,編了一個打坐的草墊,還有掛在洞府門前擋光的草簾、鋪在屋角睡覺休息的草窩。時間倉促了點,那草窩有點像大號的野獸巢穴,但也很舒適,在這雪山絕壁上已經是五星級的條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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