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在這雪山絕壁上暫時住了下來,年秋葉的目的是來查找劉漾河的行蹤,但顯然劉漾河不在這裏。成天樂卻沒有因此失去警惕,萬一劉漾河恰好在這個時候回來了呢,那就正好守株待兔將之拿下。但他也不可能就在這裏空等劉漾河,待到年秋葉恢複法力便下山,這段日子便好好修煉剛剛領悟的禦神之道。


    成天樂和年秋葉“分房間”,倒也不是完全為了男女之防。修士定坐,靜室確實應該分隔,否則會有神氣互擾。除非是雙修或者同門合練某一種法訣,才會在一起定坐,若是一人為另一人護法,那麽也必然會收斂神氣聲息。


    修行洞府經過特別的鑿建,與一般的酒店套房可不一樣,裏間外間互相的擾動很小。但成天樂修煉之餘,也能感應到年秋葉的神氣法力在漸漸恢複。三天後,成天樂主動拿給年秋葉一包東西道:“想盡快恢複體力,還是進食為佳。”


    年秋葉可以辟穀,但她的修為尚未突破大成之境,先前又耗盡了神氣法力,此時長期不吃東西是不行的。打開成天樂遞過來的小包,裏麵竟然是風幹牛肉條。據說它是古代草原上的遠征軍糧,用整條牛腱子肉鹽浸、打實,然後徹底風幹、焙熟,一大塊肉最後隻變成一小條。


    這種風幹牛肉嚼起來有點鹹卻很香,隻要吃上幾條,再喝點水就飽了。年秋葉詫異的問道:“成總,您還準備了這種東西,一路背到這海拔五、六千米高的地方?”


    成天樂:“我小時候學校安排春遊,媽媽在背包裏裝的都是吃的。如今雖有辟穀之能,但到這種險絕之處,總要做好萬全的準備。我的背包裏除了一套衣服和一些靈藥,就是這些吃的了,有備無患嘛!”


    吃的倒是有了,否則要想讓年秋葉盡快恢複,成總就得出去打獵了。但也不能隻吃肉啊,還得來點素的,成天樂又在外麵的山溝裏采來一些脆嫩的可食根莖,嚼起來甜絲絲的有點山藥味。想當年於道陽在此苦行之時,也經常吃這種東西,在他給成天樂的神念中順便提了一句。


    年秋葉體力與法力已有所恢複,不好意思讓總讓成天樂這麽照顧,問明何物之後,於是便自己去山溝裏采集了。


    這些其實不過是舉手之勞,但成天樂自然而然的就做了,讓人感覺非常舒服。雖然隻是短短幾天時間,年秋葉莫名覺得與他已經很相熟了,開玩笑似的問道:“成總,你當年在大學讀書的時候,是不是被稱為最佳室友啊?”


    成天樂也笑道:“這我可不清楚,但我被室友坑過,在德國留學時曾一起租房子住的同學,後來他把我騙到了蘇州的傳銷團夥,大概是認為我這個人好騙吧。因為在德國的時候,他就騙了我五千歐元,拿去……亂花。”


    說到這裏,成天樂突然住嘴改口,想當年在德國拿著五千歐元跟於飛一起去逛***,可不是什麽光彩的事跡,還是不要提了吧,說出來影響他這位未來的萬變宗宗主形象啊。


    這番話卻把年秋葉逗得咯咯直樂,笑聲在石室中非常悅耳動聽,她笑道:“把你騙到傳銷團夥?你去天()津追查狼妖車軒,緣法就是以此為發端吧?若不是這樣,我還沒有機會認識你呢。”


    成天樂岔開話題又問道:“秋葉仙子,過幾天你的神氣法力差不多就該恢複了,算算日子還有半個多月便一年之期將滿,你也該回逍遙派了,門中尊長都在等著,各派同道也在看著。我送你回去,順道去逍遙派拜山。”


    一提到回逍遙派,年秋葉的神情不禁又黯淡下來,但是成天樂此時開口,她確實無法拒絕,低下頭像個小女生似的說道:“成總,我聽你的。這一年奔波,竟毫無所獲,好不容易尋到這高原洞府,不僅劉漾河沒找到,還差點葬身風暴,幸為成總所救。但是該麵對的遲早要麵對,我不能再推諉拖延,等法力一複便回逍遙派領罰。多謝成總之情,也歡迎你到逍遙派做客。”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年秋葉心裏有些希望這條路能走得更長一些,可惜一年之期就快到了,那麽就希望成天樂能在逍遙派做客的時間更長一些,卻又不想讓他看見自己受罰的場麵,心中委實有些糾結。


    一聽這話,成天樂就知她尚有心結未曾開解,但畢竟已決定去麵對、不再逃避。其實年秋葉漂泊江湖,苦苦追查劉漾河等人的線索,既是一種對聲名的挽回,也是一種逃避。逃避的倒不僅僅是逍遙派的責罰,而是她自己心裏邁不過去的那道檻。


    他溫言寬慰道:“秋葉仙子,你這一年並非一無所獲,不論你當初是怎麽想的、漂落江湖有多少種原因,但你確實在盡力挽回。至於逍遙派的責罰還有江湖同道的議論,你已不必再擔憂。孤身行走這一條路,在高原絕地差點被風暴吞沒,還能有比這更重的懲罰嗎?我會將親眼所見的一切如實轉告貴派尊長。”


    年秋葉很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道:“我倒不是擔心這些,而是我太沒用了!”


    成天樂反問道:“你怎麽沒用了?人有時難免自視過高,但事有成有不成,你已經盡力去做了。你能孤身找到這裏來,這就是一種成就。假如換做幾年前,你能想象自己會走完這段路嗎,一個人穿越茫茫高原到達這雪峰絕壁?


    至於那場暴風雪,是意外也是一種代價。你想查出劉漾河的隱秘洞府所在,其實你真的做到了,也證明自己能做到。我雖不讚成你這樣涉險,但說實話,也有幾分佩服你,走到了這裏的人,還是當初八達嶺公司的那個你嗎?”


    年秋葉突然抬頭,美目有光:“多謝成總點醒,我真的改變了很多。”


    成天樂笑道:“是啊,經曆了這些,你還和以前一樣,又怎麽可能呢?你的法力當然已比一年前更強,至於心境感悟自不必說,你隻是沒有來得及去好好回味而已,這一路太焦急匆忙了。”


    年秋葉微微閉上了眼睛若有所思,成天樂見狀沒有再打擾她,轉身進了內間。這天夜裏,定坐中的成天樂仿佛受到了某種擾動,這處洞府畢竟不算大,年秋葉就在外間,她的神氣變化突然變得波動很大。


    成天樂收攝神氣默然感應,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原來年秋葉竟於此時此地入了妄境!妄境中一彈指,光陰可能數月經年,表麵上人的神氣在妄境中消耗很慢,隻是維持一個元神中的世界運轉,但在外人看來,這種神氣消耗與波動是很劇烈的。


    年秋葉剛剛恢複不久,本不太適合修煉極耗神氣的法訣,可是機緣就是這樣來的,也許是白天的那一番對話讓她恰好有所證悟。成天樂沒有去打擾她,在兩間石室相聯的門戶處悄然點了一支寒針翠燃香。


    這一夜,年秋葉並沒有堪破妄境,這種狀況也很正常。妄境並非一次,有很多人在修煉中持續的入妄化妄,直至坐化,往往也堪破不了。這究竟是禍是福很難說,成天樂是過來人明白其中的玄妙,有很多修士可能就要追求妄境中的種種享受,若此生已登仙,又夫複何求?這也是修行所獲得的一種神通成就,平常人既想象不到也享受不到。


    第二天,成天樂再見到她時,卻發現這位秋葉仙子看自己的眼神變得嬌滴滴、羞答答,甚至不好意思抬頭直視,下意識的總是用手指去纏繞耳邊的發絲,臉色也紅撲撲的豔若*光。成天樂也不禁在心中打鼓——她到底在妄境中經曆了什麽?但自古妄境不言也不問,就連傳法上師都不會深究,成天樂更不好說什麽了。


    兩人總共在這高原洞府中呆了十天,年秋葉曾經三次入妄修煉,雖未堪破妄境,但神通法力已盡複。她也沒有忘記還要下山回逍遙派,不可能在此一味的閉關入妄。除了她自己沒人清楚那妄境的情形,其實在她的願望中,倒是更希望就和成天樂呆在這絕壁洞府裏閉關。


    當他們終於離開這裏走出那條山溝時,年秋葉回望了一眼洞府所在,顯得有些戀戀不舍,然後又望著前方山外的遼闊高原微歎道:“就要回去了,其實我很久之前就想回去,隻是不知該怎樣回去。……此番丟失了師門法器,回山之後也會另受責罰的。”


    她那柄寶劍在風暴中脫手不知飛往何處,成天樂隻來得及救人卻沒顧得上那件法器,此刻笑著勸慰道:“人沒事就好!當時你已經被狂風卷飛,哪還能顧得上?若是師門責罰,最合適的方式就是讓你另尋天材地寶煉成一器,留於宗門傳承。”


    年秋葉:“成總說話,果然已有一派尊長氣象。”


    成天樂本就打算要開宗立派,雖然萬變宗尚未亮出字號,但他事實上早就是一派尊長的身份了,如今已越來越像,也不能說像,他本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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