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幽伯所說,那張方子隻是一張很普通的調理腎氣的方子,幽伯隻換了其中的幾味藥,讓藥性更加適合於王爺。


    如熙乍一看到這張方子,當時的直覺就是王爺可能縱欲過度,想到王爺整日裏無美女不歡,年紀輕輕就要補腎也不奇怪。


    可再想想又覺得不對,倘若是第一次開的方子,大夫一般不會貿然變動藥方,而是要求病人吃個幾天觀察效果,再慢慢的增減藥方。


    而手上這張方子,如熙隻能大致辨認出與原始的藥方相比少說也改了三分之一,但具體改了哪些卻說不上來,所以她這幾日一直都在翻各種藥書,尋找原始藥方,偏偏她的手還不利索,翻書的效率慢了很多。


    但就算幽伯再怎麽了解王爺體質,這張方子也開得有些冒險,當然,這可以說是因為幽伯了解王爺的病因才會如此,可在如熙眼裏卻是另外一回事。


    這需要了解到何種程度才能這麽篤定的將一張藥方給改得麵目全非,顯然這方子王爺肯定不止吃過一次。


    換個意思就是說王爺並不因為像如熙最初以為的那樣隻是縱欲過度,他的病是另有隱情,失眠隻是其中的一個病症,隻是從來沒有人給過她機會讓她深入了解過。


    如熙扔下書,身子向後仰靠上椅背,靜靜的回憶了一下,終讓她想起王爺曾經跟她提起過他的失眠與皇上和歐陽海有關,雖然他沒有再細說,但已經透露出一個信息,就是當年發生過什麽事,而事件的受害者就是王爺,否則就不會有年幼的嫡皇子不服管教,讓先皇把已經貶職的歐陽海派去教育。


    這樣的話,幽伯拿這張藥方考她的用意就要好好揣摩揣摩了,這是啥子意思咧?


    “徒兒,今日可有心得?”幽伯轟走了王爺收拾了一番屋子轉來沁園看自己的徒弟。


    “師傅。”如熙用手掌把書推開,輕拍那張薄薄的藥方,“少爺不是一般的腎病哦。”


    “哦?怎麽說?”


    “徒弟沒有給少爺切過脈,也不經手他的飲食,那些時候做的最多的也隻是給他在睡前做次按摩放鬆他的肌肉,效果雖有卻不甚讓人滿意,但是已經足夠徒弟推測出少爺的失眠不同尋常,那絕不是一般性質的失眠,再加上少爺曾經跟徒弟提到過一句當年的事情,前後一聯係,雖然不知道詳細經過,但少爺的失眠症是怎麽來的徒弟已經大致清楚了。”


    “當年的事情?”幽伯挑挑眉,示意如熙繼續說下去。


    “他說他的失眠和歐陽海當年被貶以及幼年的皇上不服管教這三件看起來毫不相關的事實則都有因果關係。”


    “所以……?”


    “所以,徒弟以為少爺真正的病因和當年的某事有關,這張方子的作用可能隻是彌補當年造成的傷害,而且據徒弟猜測,當年治療王爺的第一個大夫肯定不是師傅。”


    “廢話,當年師傅我也躲在深山裏等著求醫的患者主動送上門呢。”幽伯自美一下,就是這個用詞非常的不雅,什麽叫“患者主動送上門”?


    “那你看這方子開得如何呢?”


    “師傅開的方子當然是好方子。”如熙小小的拍個馬屁,“可如果少爺配合的話或許有些作用,但時隔已久,恐怕很難。”


    “嗬,我讓你看方子,你就走歪門邪道。”也不知道幽伯這話是褒是貶。


    “師傅啊,徒弟才疏學淺,已經很努力的在完成師傅交待的功課了。”言下之意就是不要故意找茬,該給滿分不許打折扣。


    “可是你並不知道少爺真正的病因,你又如何知道這方子起的作用不大呢?那不是師傅自砸招牌嗎?”


    “師傅啊,那種宮廷秘聞可不是徒弟我能打聽的,所以徒弟就不好奇了,小命比較重要。”如熙揮揮雙手,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好,這功課就算你完成了,今天放假,明天再布置新的功課。”


    “師傅慢走。”


    幽伯離開沁園本打算回自己屋子整理一下明天的上課內容,走到半路被個丫頭叫去七長公主的閨樓。


    幽伯一進去就看到王爺也在那裏,正跟公主磨嘰,求壇好酒過過癮。


    七長公主自然是任由王爺怎麽求,她自百般不應,白浪費王爺諸多口水。


    “少爺,小姐。”幽伯向屋裏兩人拱拱手。


    “幽伯來了,請坐吧。”七長公主和王爺對幽伯都很客氣,看上去一點都不像是上司和下屬的關係。


    “小姐,少爺,叫老夫來所為何事?”


    “也沒什麽事,就是問問如熙最近的功課怎樣。”七長公主說著還拿眼睛瞟了一眼旁邊的王爺。


    “嗬嗬,小姐隻管放心,如熙的功課很好,而且,少爺,如熙已經知道了您的病因。”


    “你不是說她發現不了麽?”


    “她是從藥方反推出來的嗎?”


    王爺和七長公主異口同聲,隻是問的問題各不相同。


    “嘿,要不怎麽說她聰明呢,她的確是從藥方中發現了端倪,再結合少爺曾經跟她說的一點雞毛蒜皮的陳年往事,事情的真相也就推測得八九不離十了。”幽伯那叫一個得意啊,收如熙做徒弟恐怕是他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事了。


    “那她都知道什麽了?”


    “她隻知道當年肯定發生了什麽事才導致少爺變成現在這樣,但是她不好奇,她說的,小命更重要。”


    “她難道真的一點都不好奇?”王爺不信,打死他都不信。


    “十三,如熙都比你懂事,你真是白長她幾歲。”七長公主坐在桌邊輕飄飄的一盆涼水扣了下來。


    “好了好了,我不是已經很久都沒有去那種地方了嘛,天天念念念,煩。”


    “廢話,你要不改了這毛病,我就天天念死你。你看看你現在哪有半分王爺的樣子,這場禍事說來說去就是你惹出來的,你要是收斂一點至於會鬧到今天這個地步嗎?你還想不想成親了?”


    “我才不稀罕呢,成親有什麽好?”


    “你不稀罕沒關係,反正有的是人稀罕,等這事了了,你就洗幹淨脖子等著做新郎吧。”


    “有勞七姐操心了,長幼有序,弟弟不敢搶在姐姐前頭。”王爺又狠狠的戳中公主的死穴,公主“砰”的拍了一下桌子,兩眼一瞪,眼看就要發飆。


    王爺才不怕呢,居然還衝七長公主擠眉弄眼,存心是和公主抬杠。


    就在七長公主操起桌上的茶杯準備砸過去的時候,幽伯也適時的開口告辭。


    “幽伯稍待一會兒。小翠,去拿藥來。”被幽伯這一打岔七長公主也就暫時的把王爺拋到一邊。


    “幽伯,給您藥膏。”小翠拿來一個兩個香煙盒子厚度的翠綠盒子遞給幽伯,幽伯打開盒子,裏麵還有一個蓋子,再打開裏麵那層蓋子,露出翡翠色的膏體,聞著有一股清淡的蘭花香。


    “小姐,您這是……?”


    “如熙手上的皮肉傷聽說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反正這玉脂膏我留在身邊也沒什麽用,幽伯拿去給如熙吧,女孩子家的手上留疤就不好看了。”


    “那就謝謝小姐了。”幽伯闔上盒子揣進懷裏再次告辭。


    送走幽伯,七長公主轉過頭來要找王爺繼續算賬,這才發現王爺老早就溜掉了,氣得公主又拍了一陣桌子。


    “這家夥跑得到是快。”


    “小姐莫氣,少爺也是憋壞了,往日裏少爺哪天不是一早出去晚上才回來?能老老實實的呆了這麽多天也算是難得了。”


    “廢話,要不是知道有尾巴跟著,他會這麽老實?戴叔傳消息來了沒?”


    “有新的消息,尾巴跟上了馬甲,正被他們帶著四處遊覽國內名山大川,但戴叔建議少爺和郎孜暫時還是不要出門的好,就怕對方隻是將計就計,右相的人也不都是笨蛋,事件尚未過去王爺就輕裝出京,惹來注意也是難免。”


    “那個老狐狸就是隻永遠也吃不飽的饕餮,可是新年那段時間見到他的時候一點都看不出來,規規矩矩的很,禮節也周到的挑不出一根刺來,左相也能算是一個文人吧?可也比不了右相那謙謙君子溫良如玉般的風度。你再看看他送的那些禮,說是百官合夥送的,哼,你信嗎?”


    “小姐,右相在官場混跡多年,深知官場規矩,堂堂一個公主隱藏在民間開酒樓妓館,一般人隻會覺得有辱小姐名聲,可在他那樣的人眼裏,隻會覺得是另有玄機,巴結一下總不會有錯。”


    “是啊,送些好禮,我就承了他的情,日後若有需要我少不得得為他說幾句話,這老狐狸算盤打得到是精。”


    “小姐不理會便是,難道他還真的會找上門來討回禮物?真到了那個時候,隻怕人人自保不及,哪會管得其他。”


    “但就怕他已經有所察覺,如此厚禮以前見都不曾見過,光是那一套由整塊上等白玉雕琢而成的首飾就值不少銀子,就算在宮裏恐怕也隻有太後擁有,皇後手上都不見得有,再加上其他價值隻高不低的禮品,這禮收得都讓人覺得燙手。”


    “小姐不必擔憂,既然小姐都有了警覺,那皇上也必定更加上心,右相畢竟是先皇寵臣,門生故吏枝繁葉茂,皇上登基時間尚短,這種事牽一發而動全身,搞不好還要撼動國家根基,謹慎一點也是應當,總有收拾他們的時候。”


    “唉,自皇上登基以來隻開了一次科舉,明年才是第二次,這些人還得花幾年的時間才能成才,皇上不動手則罷,一旦動手一定會有一大批的人人頭落地,如果沒有足夠的官員替補上那些空缺的話,那後果不堪設想。”


    “這些事皇上心裏一定都是有數的,咱們隻要做好咱們的事就好了。”


    “好了,咱們不在廟堂之中就不要再談這個話題了,越講越沉重,走,去看看如熙,跟她聊天都好過動這番腦筋。”


    哪曉得一走進沁園,七長公主又差點昏過去。


    本來應坐在輪椅上的如熙不知怎的居然騎在一段空花牆頭上看風景,看她的表情敢情還是很樂在其中的,而在她的對麵,牆頭的另一側,則坐著提著一個酒壇子的嶽夜鳴,園子裏的下人都聚集在牆下眼巴巴的看著,誰也不敢把如熙拽下來。


    “天哪,如熙,你怎麽爬那上麵去了?快下來!”七長公主顧不上責罵園子裏的下人,趕緊跑到牆邊喚如熙。


    “七小姐,這上麵風景很好哦,您要不要一起上來坐會兒?”如熙腳上還纏著綁帶,笑嘻嘻的衝七長公主揮手。


    “天哪,這麽高的牆,你怎麽爬上去的?要是摔下來怎麽辦?嶽夜鳴,是不是你幹的好事?”


    “有什麽關係?如熙也覺得很好啊。”嶽夜鳴才不怕七長公主放在眼裏,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酒。


    “嶽夜鳴,這怎麽會好?要是摔下來怎麽辦?”


    “坐穩了又怎麽會摔下來?再說了,有我在如熙還會摔著嗎?”嶽夜鳴譏笑的看著下麵的七長公主,愛理不理的。


    “你……”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我下來就是了。”


    嶽夜鳴看了一眼如熙,如熙用力點頭,表示她的確要下去,於是嶽夜鳴振臂一揮,內力挾裹著酒壇子安安穩穩的落於牆下,然後他自己站起身,窄窄的牆頭在他腳下猶如平地一般,走到如熙跟前,手從如熙腋下穿過抱在胸前,擰身躍下,輕飄飄落地,那姿勢說不出的瀟灑漂亮。


    下來趕緊送上輪椅,嶽夜鳴小心翼翼的將如熙安穩的放好,下人立馬將如熙推走,離那危險的家夥遠點。


    “我警告你,你要是還想在這裏呆下去的話,你最好離如熙遠點,別以為是你救了她就了不得了。”七長公主壓低了嗓音嚴正警告。


    “憑什麽?”


    “就憑這是我的地盤。”


    “那又如何?還不是任由我自由來去?”


    “嶽夜鳴,你不要太過分了,男女有別,你與如熙無親無故,不要叫她的名字叫那麽親熱,影響她的聲譽。”


    “我與如熙是否有親有故又與小姐何幹係?你以為如熙是個會注重這種空洞的聲譽的人嗎?”


    “你又不是她,你又怎知她不會在意?”


    “就憑她傷成這樣還在努力學習醫術就可以證明,律法規定女子不能行醫,她明知這個還要去學,七小姐以為呢?”


    “如熙的將來如何自有人為她操心,還輪不到嶽公子插手,請你有做客人的自覺。”


    “哼,奇怪了,那個能操心如熙未來的人又是憑什麽立場呢?”


    “那也總比你這個陌生人要好得多。”七長公主似乎已經氣暈了頭,說話也沒了禮節。


    “陌生人?好啊,那就看看到底誰才是陌生人。”嶽夜鳴也不客氣,扔下這句話,大步的就去追上如熙。


    “喂,你等等,你要幹什麽?”七長公主快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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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藍惜月,書號181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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