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傍晚。


    小鎮裏愈發的繁鬧,為了建造白城,山巔別苑在小鎮裏招募了上萬青壯民伕,而且給出的工錢也不算低,於是夜幕降臨之後,許多工匠都不願意回家,而是就近在一間間酒館中吃喝一點,省得回家看黃臉婆的臉色。


    風來酒館,一間規模不算太大,但生意極好的酒肆,之所以生意好原因有二,一來,這件酒館距離石橋不遠,工匠們下了工之後幾步地便到了,而且這家風來酒館的燒酒勾兌的水也比較少,味道略微純正,第二個原因則更加重要,風來酒館的老板娘是一個徐娘半老的俏寡婦,名叫風娘,來小鎮也已經很久了,地頭都混熟了,所以生意極為紅火。


    此時,酒館裏不斷傳來飯菜的香味,也傳來濃鬱酒香味。


    天寒地凍的,酒館外不遠處,一個邋遢漢子籠袖坐在石磨上,遠遠的看著風來酒館,眼中滿是羨慕,羨慕裏麵的酒客能大口喝酒大塊吃菜,哪怕是最尋常韭菜炒豆皮,感覺都是有別樣味道的,此外,則羨慕那些能跟風娘打情罵俏幾句的酒客,若是能被風娘風情萬種的罵一句死鬼,這輩子就真的值了。


    但唐廣君依舊踟躕不前,他是一個有原則底線的人,在小鎮裏吃喝絕對不能花錢,否則就道心搖曳了,此外山主給的薪水太低,壓根喝不起酒館的酒,而唐廣君自己腰包裏殺妖賺的金鯔錢、飛魚錢等都是老婆本,何況劍修磨礪飛劍也要花大價錢。


    他的原則是,能省則省,該花則花。


    “沙沙……”


    雪地上傳來腳步聲,一襲絳紫色長衫的年輕劍修背著尋鹿劍走來,也籠著袖子,笑道:“這年關都過了,天怎麽還越來越冷了?”


    “廢話。”


    唐廣君對他可沒有什麽好臉色,笑道:“此間叫雪域天池,一年四季都冷。”


    “行了行了。”


    顧硯書咧嘴一笑,看看唐廣君,又看看風來酒館,笑道:“請你喝酒?”


    “走。”


    唐廣君毫不猶豫。


    兩人進了酒館,店小二招呼坐下,要了一壇酒,幾道小菜,唐廣君依舊籠袖,而酒館裏喝酒的酒客則有的投來了訝然的目光,那人不是小鎮裏看門漢子嗎?一看就是一副窮酸樣,竟然有錢來這種地方喝酒?對麵的那年輕人,看起來倒像是兜裏有點錢的。


    不久後,一道道小菜上桌。


    外麵天寒地凍,裏麵的小菜就更顯得有滋味了,熱騰騰的臘肉燒筍子格外的香,唐廣君並沒有客氣,拿起筷子就大快朵頤起來,根本不將顧硯書放在眼中,為什麽要放在眼中?唐廣君知道蜀州的事情,杦梔就是被顧硯書砍傷的,差點就跌境了,事實上唐廣君很想知道自己能不能敵得過顧硯書的巔峰狀態,很想問劍,可惜顧硯書如今是個廢物。


    不多久後,兩人喝得都有很濃的酒意了。


    “風娘!”


    顧硯書忽地抬頭,看向不遠處那位風情萬種的老板娘,笑道:“我們可是慕名而來的新客,不過來打個招呼嗎?”


    風娘眼睛一亮,這俊後生長得可真是好看啊,跟山主似的,就是那看門人邋遢漢子看得有些磕磣了一點,不過沒關係,進門都是客,她便起身,拎著一個酒壺走了過來,俏臉露出笑容,美得像是一朵花一般,頓時看得唐廣君心神搖曳,這十足的女人味著實讓人上頭,這樣的女子,可比杦梔、餘晚檸、楚雨、柳璃櫻、冬藏那群丫頭片子可要強多了啊!


    “兩位客官,第一次來啊!”


    風娘在長凳上坐下,用自己的好酒各自給顧硯書、唐廣君倒上一碗,笑道:“這碗酒,我敬兩位客官!”


    說著,仰起頎長雪白的脖頸,一飲而盡,酒漬順著嘴角落下,一路流入領口深處,看得唐廣君的眼睛都要直了。


    “風娘果然好酒量!”


    顧硯書哈哈一笑:“就衝著風娘的這份豪爽,這風來酒館以後便是我們哥倆的半個家了。”


    “那就多謝客官的捧場了。”


    風娘起身,彎腰給顧硯書倒酒,笑道:“來,再喝一碗。”


    “唉……”


    顧硯書咧嘴一笑,道:“風娘真是人長得好,又賢惠,我若是有這麽一位好姐姐便好了。”


    說著,他伸手在風娘的臀上輕輕的擰揉了一下。


    “你哦~~~”


    風娘輕笑:“看著你的模樣倒是俊俏斯文的,卻沒有想到也是個不正經的。”


    顧硯書哈哈大笑:“沒辦法,姐姐長得好看,弟弟哪裏按捺得住?”


    一時間,邋遢漢子更加按捺不住了,也伸手在風娘的臀上摸了一把,頓時風娘旋風般的轉身,“啪”的一巴掌就落在了邋遢漢子的臉上,可憐那十二境大劍仙的臉龐被抽出了一道鮮紅的指痕。


    “哎呀……”


    風娘一驚,急忙賠笑道:“我還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毛手毛腳的,沒有想到是客官您啊,不疼吧不疼吧?風娘自罰一杯。”


    “……”


    邋遢漢子一臉沮喪,運勁之下,臉上的指痕馬上就消失了,但心境上的瑕疵與傷痕卻痊愈不了了,憑什麽這屁股他顧硯書摸得,我唐廣君便摸不得?他耷拉著腦袋,抱著酒壇子就走出了風來酒館,這酒是肯定沒法喝了,沒滋沒味。


    “哎哎~~~”


    顧硯書追了出來:“唐老哥,怎麽說走就走啦,風娘也不是故意的,莫要跟婦道人家生氣啊!”


    唐廣君差點在寒夜中淚奔,抱著酒壇子直奔小鎮南方的破舊木屋。


    木屋前,大石頭上,唐廣君抱著酒壇子獨自飲酒。


    顧硯書則坐在一旁,好整以暇的整理了一下衣衫,笑道:“唐老哥莫要生氣,其實這風娘不過是一酒肆的俗世女子罷了,沒有必要跟她一般計較,你堂堂的兵家十二境劍仙,跟她一般計較就沒有意思了,隻是這風娘狗眼看人低、有眼不識泰山罷了。”


    唐廣君心中有些苦悶:“世上女子千萬種,吾獨愛風娘。”


    “哈哈~~~”


    顧硯書哈哈一笑,道:“過了過了,說實在的,你唐廣君唐劍仙在雪域天池,那必然是一位一等一的存在,這雪域天池能有幾個人是你的對手?黃庭遇、杦梔、顧零榆,最多也就隻能跟唐劍仙平分秋色罷了吧?可是你想過你們,唐劍仙這樣的人物為什麽在小鎮裏人人都敢欺負?連風娘那種弱女子都不將你放在眼中,為何?”


    唐廣君訝然:“為什麽?”


    “哼!”


    顧硯書冷笑一聲:“因為你的山主大人從來沒有想過為唐劍仙樹立威信啊,你看看別的十二境,黃庭遇,直接任命副帥,杦梔是雪域天池護山大陣的掌劍人,顧零榆則是荷風書院的院主,這些人在小鎮中行走,誰敢說一句話?說句難聽的,他黃庭遇對風娘心聲說一句,今晚你乖乖滾到老子的床榻上,否則明天就把你的酒館拆了,你信不信此事必成?”


    “哦?”


    唐廣君眯起眼睛:“然後?”


    顧硯書笑道:“說白了,還是一碗水沒有端平,興許林昭也沒想端平,否則的話,你唐劍仙絕不會是如今的這個待遇,林昭對你唐廣君不仁,你又何必對林昭如此道義?”


    “放屁!”


    唐廣君起身,直接將酒壇子就扔在了石頭上,濺飛一地酒水,他淡然笑道:“山主大人握瑜懷瑾、仙風道骨、德厚流光、兩袖清風、胸襟坦蕩、高風亮節、虛懷若穀、平易近人,他對我唐廣君的一片苦心,你顧硯書懂個屁,立刻滾,否則吃我一劍。”


    說著,唐廣君指尖一抬,頓時地麵上的酒水化為水滴一一升起,轉眼間就凝聚成了一道兵家殺氣四溢的劍氣,隻需要唐廣君心念一動,恐怕這道劍氣就能讓顧硯書身死道消了。


    “行了行了。”


    顧硯書皺了皺眉:“真是不開竅,我走了。”


    ……


    顧硯書走後,林昭駕馭一道劍光出現在不遠處的山崖邊,一雙眸子看向唐廣君,而唐廣君自然也知道林昭一直都在,隻是顧硯書修為太弱,沒有發現罷了,他衝著林昭一抱拳,道:“山主,唐廣君對山主忠貞不二、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拳拳之心,還請山主明鑒!”


    “知道了。”


    林昭點頭一笑:“唐廣君,我的一碗水其實從來端得都很平,你的心境如果真的好到了零榆、杦梔、老黃的那個地步,我自然會對你刮目相看,隻是你心頭的功利依舊還是太重,所以繼續看門吧,等白城建起來之後,這邊就應該有一座城頭了,到時候給你一個城門官當當。”


    唐廣君大喜:“多謝山主!”


    ……


    雪域天池,營壘。


    黃庭遇一襲戎甲,躺在瞭望台上,皺著眉頭看了一會星光,又側臥著看了眼風來酒館的方向,心頭始終縈繞著顧硯書那句誅心的話。


    “說句難聽的,他黃庭遇對風娘心聲說一句,今晚你乖乖滾到老子的床榻上,否則明天就把你的酒館拆了,你信不信此事必成?”


    老黃如今心頭有些動搖,到底要不要心聲跟風娘說一聲啊?


    “自重啊,老黃。”


    一個聲音在他心中響起。


    “哎喲……”


    黃庭遇一臉羞愧,翻身返回營壘睡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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