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江城地處顯聖國中東部。城東方有露江自北向南流去,與怒江匯流後,便是顯聖國的第一大河――長水河。


    在露江與怒江之間所夾處有一片大澤,名為雙魚澤。此澤麵積頗大,與兩江之水均有互通,乃是兩江的吞吐湖泊。


    旱季時水位下降,大片土地露出湖麵,連接一氣。而實在低窪之處,積水成湖,星羅棋布,原來大澤中的魚兒全部避難擁擠其中。故而每逢旱季,湖邊漁民便乘泥橇進入沼澤,在小湖中捕魚,收獲之豐更甚於雨季。


    待到得雨季,整片沼澤均被水淹沒,澤中幹燥之處,唯有中央的臨仙山。臨仙山高不過百丈,方圓不足三裏,平時無人居住,卻是顯聖國中最為壯觀的風景之一。


    每年一到洪水將來之際,總有文人騷客提早數日,來到臨仙山上等待。稍侯幾天,便可聽見有“隆隆”巨響自東西兩方傳來,好似萬馬齊奔,又如雷鳴乍現。不消一炷香功夫,就見兩道洪流,一東一西,朝臨仙山奔湧而至。那洪峰寬廣無邊,直達天際,東西夾擊而來,從山上望去,好似水龍巨口,欲將所有陸地一氣吞下!


    臨仙山周圍地勢向下凹陷,形如碗底,兩道洪流衝擊至此,便化作漩渦之勢,環繞臨仙山激蕩盤旋,一時間聲勢震天、巨浪翻滾。最奇的是,露江洪水其色發黃,怒江洪水其色深黑,兩股水流交織旋轉在一起,正猶如太極陰陽雙魚之形,雙魚澤便因此得名。


    待得山下洪流湧動一日,整個湖麵漸漸平靜之後,澤外船家才敢渡船前來,接山上眾人離去。


    但是今年卻與往年不同。雨季將至,澤邊村人卻紛紛勸告來此觀景的遊人,不要進澤上山,說今年乃是每十二年一次的仙人聚會,凡人不得打擾。有人不聽,執意要去,村人便說,按照慣例今年所有船家在洪水後,都不會渡船去臨仙山。那人便隻得打消了念頭,刹興而歸。


    原來顯聖國四個修仙門派,真華派、雲麓洞、玄符宗、兩儀門,為了交流修道經驗心得,約定每十二年舉行一次弟子間的比試交流,地點就定在雙魚澤的臨仙山,時間便是洪峰過後一天,美其名曰“觀景悟道”。雖然這種交流被限定隻能由練氣期十三層以下的弟子參加,但總歸還是門派勢力間的一種較量,代表未來門派的發展和力量變化。


    交流時間之所以定為每十二年一次,是因為練氣期共有十三層,而修仙界有史以來修煉速度最快的奇才,是一年左右突破一層――這是修煉界公認的資質極高的標準修煉速度。十二年時間,正好可以讓這種奇才從凡人修煉至練氣十二層。


    至於不讓十三層的弟子出戰,則是因為十三層的弟子都專注於向第二期突破,不是外出尋找機緣,就是閉關苦修,根本無心參與。


    所以每隔十二年,就會專門有人來通知大澤周圍的村落,阻止遊人進入。


    不過,也另有一部分遊人是專門來到大澤附近觀看仙人的。待得汛期臨近,大澤各個方向天空便經常有仙人禦劍的長虹出現,朝臨仙山飛去。或一道獨行,或數道同往,五顏六色,煞是好看。


    這一天,朗空無雲,風和日麗,忽有一紫一紅兩道長虹從馨州城上方飛過,特別地顯眼,惹得地麵百姓一陣驚呼。這兩道長虹乃是一男一女兩位仙人。二人均是一身白色道袍,都是十四五歲的青春年紀。少年生得英俊瀟灑,少女出落得水靈秀麗,比肩齊飛,真好似金童玉女下凡一般。


    二人飛得並不高,當空忽見城外山上一廟堂前。有一大幫人在喧嘩吵鬧。這些人明顯分站兩邊,一邊衣著普通,而另一邊則身穿華服。兩方吵吵嚷嚷,也不知在爭些什麽。


    少女好奇,便對少年道:“師兄,我們下去看看那裏是怎麽回事?”


    少年皺眉道:“有什麽好看,無非是凡人間的糾紛罷了。”


    少女嘴一撅說道:“師兄在塵世生活了十一年,當然對凡人的事情沒有興趣。可我自幼就在宮中長大,哪裏見識過凡人的生活。”


    少年苦笑道:“你在陽穀縣還沒將凡人的生活看夠麽?要不是你貪玩,我們也不會耽誤那麽多的時日。”


    少女根本不理會少年的言語,自顧自說道:“師兄!師兄!你說他們那群人在一個廟門口爭些什麽?這廟裏供的是哪路神仙?快!咱們下去看看!若是慢了,他們散了,就沒意思了!”話音未落,少女已經調轉飛劍,朝下飛去。


    少年無奈,知道這師妹是生平第一次下山,對什麽事都好奇,看來不讓她下去看個究竟是走不了了!於是隻得跟去。


    二人在沒人之處下了飛劍,徒步來到廟門口,隻見門上匾額書寫“星君廟”三個大字,再看那廟堂上所奉的,乃是一少年模樣的黑衣神像。這神像左手托一玉圭指天,上寫“替天行道”;右手拿一令箭指地,下寫“劫富濟貧”。


    少女不認識這是哪路神仙,便問少年,少年也搖頭稱不知。於是,他們便朝那爭執不休的人群走去,想找人打聽個究竟。


    來到近前,便聽到一個穿著破舊衣服的幹瘦老頭正在大聲嚷著:“星君神廟是我們窮人建的,那錢都是我們從牙縫裏扣出來的!你們這幫富人分文沒出,沒有資格來廟裏祭拜星君老爺!”


    對方一個下人模樣的人跳出來道:“你們這幫窮鬼才沒資格祭拜星君老爺呢!你們祭拜星君老爺乃是居心不良!”


    窮人一方有人叫道:“星君老爺替天行道、劫富濟貧!專拿富人錢財來救濟窮人。你們來此祭拜,定是做了虧心事,怕星君老爺降罪!星君老爺明辨是非,才不會搭理你們呢!”


    一個員外打扮的老頭立刻反駁道:“荒謬!老夫我一個月前,幸得尊星君托夢,在夢境中,他老人家啟示我一樁買賣。老夫醒來,遂依尊星君所言行事,果然收益大筆銀兩。老夫深感尊星君厚恩,亦知‘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故而來此還願。這,哪裏是什麽虧心事啊!”


    他一番長論剛說完,窮人堆裏立刻有人叫道:“什麽還願啊!不就是來求星君老爺別去你家偷錢麽!”此話出口,窮人一方登時哄堂大笑。對麵那員外老者氣得麵紅耳赤,叫道:“胡說!謬論!謬論!”


    他們的爭執可是把個少年仙人聽得更加糊塗,怎麽這星君還會去偷錢?於是,他拉了一個旁邊看熱鬧的鄉人問個究竟。


    這個鄉人也是個多話聒噪之人,便將這兩年來發生在馨州、渾天、露江三地,有關大盜的奇聞異事全部說了個遍。其中添油加醋之處更是數不勝數。


    少女聽罷,拍手讚道:“這妙手普惠星君果然是個好人!劫富濟貧大快人心!”


    少年則皺著眉頭說道:“什麽妙手普惠星君!定是哪個門派棄徒或者無良散修在作亂!”


    少女靜心略一沉思道:“確實,能帶著幾千兩銀子隨意進出高宅大院的,也隻有禦劍飛行,還要有儲物袋才能辦得到。不過,如果他有儲物袋的話,為什麽每次隻偷三四千兩呢?”


    “是啊,就算是最低等的儲物袋,一次裝個一萬兩銀子也沒問題啊。”少年也覺奇怪。


    少女又道:“不過他偷銀子不為自己,而是拿去救濟窮人,可見他也不是什麽惡人吧。”


    “嘿嘿”少年冷笑道:“要是他把全部的銀子都分給窮人,那倒真不是壞人。但我覺得他肯定是自己拿了大頭,給窮人的隻是小頭!所以說到底,他也不過是個小偷而已!”


    少女嘟嘴道:“師兄怎麽把人都想得這麽壞?我覺得他應該是個好人。不如我們打個賭,他要是把錢全部都分了,交流比試之後,師兄你就要帶我去平野城玩!”


    “那要是他沒有把錢全分了呢?”少年笑著反問。


    “那就……等等!他要是留了一些做自己生活之用,這個總不算沒有全分吧?”少女機靈地問道。


    少年笑道:“行,隻要不是留了很多,就算他全分了。你快說,若是他拿了大頭,你該怎樣?”


    “那要是這樣的話,我就委屈一下,交流比試之後,陪師兄你去平野城玩嘍!”少女一付吃了大虧的樣子。


    “這、這不是你輸你贏都一樣麽!”少年苦笑道。


    “這種小事師兄你就不要在意了!”少女正色說道。


    少年心想:“這個我都不在意,還和你打什麽賭啊!”


    少女接著道:“現在重要的是,此人神出鬼沒,我們所剩時間不多,怎麽能確定他是否將錢私吞呢?”


    少年道:“這個沒辦法。我們也隻能在這兩夜裏找一個地方埋伏著,看他是否出現。兩天一過,無論如何我們都必須趕往臨仙山。”


    “那我們埋伏在哪裏好呢?”少女低頭思索著。


    少年道:“剛才那人說他七天前剛在馨州城做過案,應該不會再到馨州了。此去渾天又太遠。而露江正好在去臨仙山的路上。咱們就順路到露江城埋伏吧。”


    少女點頭道:“也好!就看我們運氣如何吧!”


    說罷,二人直接祭出飛劍,衝天而走。把那群吵架的人驚得,也顧不得爭吵了,直大叫“仙人!仙人!”。不提。


    再說這兩位少年仙人,一日後,禦劍來到露江城時,天色已晚。他二人還未達到辟穀境界,遂下了飛劍,在露江城內用過晚飯。二人在酒店坐到二更時分,才出了店來,禦劍飛起,小心地在城中幾處大宅之上來回搜索。


    是夜月光不明,隻有半個弦月斜掛天際,時常還有薄雲掠過。尋常之人兩丈之外便不能見物。而這少年二仙雖說道行尚淺,不能視若白晝,但看個幾十丈遠,還是不在話下。


    二人在天上來回轉了兩個時辰,露江城中,除了偶有酒後晚歸者喧嘩吵鬧外,皆是一片安寧祥和之相。


    待得四更已過,二人均感疲倦,正想落下休息,忽見有二十多條黑影,從城中四處竄出,慢慢都來到一個大戶人家的院牆四周,也不聚集,隻在四方站好。二人看得清楚,這些黑影不但身材矮小,而且瘦弱,分明就是年紀和自己差不多的少年!


    其中一個黑影來到牆邊,未作停留,輕鬆一躍,便飛過了一丈多高的院牆。來到院中,輕車熟路,鑽進一間房中,不一會兒雙手拎了東西出來。又飛身上牆,將手中布包扔給在牆邊等候的黑影。下方黑影接了布包,立刻四散離開,跑到各個城門附近躲了起來。


    而那牆頭的黑影,又跑回那個房間,如法炮製,直到牆下所有黑影都拿了包袱離開,他才跳出院牆,跑到東城門附近躲了起來。


    少女氣道:“好啊!原來是一群小賊!待我將他們抓來問個清楚。”一踩飛劍,就要下去抓人。


    少年連忙製止:“莫急!說不定他們還有其他同夥。估計他們是要等天亮開城後離開。我們跟蹤過去,將他們一網打盡!”


    少女點頭同意,卻發現少年臉上似有怒意,便問道:“師兄為何動怒?”


    少年臉色恢複平靜,道:“無妨,隻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少女見他不願多說,便不再提。二人又等了一會,天色微白,雞鳴陣陣,鼓聲一起,四門齊開。


    卻見那些小賊並沒有立刻一哄而出,反倒是又等了一會,待到出城的人多了,才三三兩兩地混在人群中走出城去。


    二人在空中遠遠跟定從東門出去的小賊。隻見他們出了城門,繞著露江城轉了半圈後,才往西邊山裏走去。途中所有小賊全部匯合,二人在空中看得真切,總共二十三人,其中一人走在當前,明顯是他們的首領。


    二人怕被小賊們發現,故意飛得很高,從地上看去,隻能看到天上似乎有一個黑點。等這群小賊進了山,由於樹木遮擋,二人才不得不降低高度。


    這一群小賊在山中行了一個時辰,最後來到一片山中空地。這空地之上有數座木屋,從空中看去甚是顯眼。二人料定這就是賊窩,便趕在這群小賊之前落在了旁邊一大樹上,藏好了身形。


    一會兒功夫,那群小賊陸續來到。為首的小賊身穿黑衣,來到屋前大聲道:“我回來了!”


    一個少女聲音從屋裏傳出:“弟弟辛苦了!今天收成如何啊?”門一開,從屋裏走出一個錦衣少女,身後還跟出三個少年。


    “應該有五千五百兩吧!還沒細數過。你們都把銀子拿過來,讓小姐數數!”黑衣小賊對身後道。


    眾小賊應聲,每人都將手中布包打開放在錦衣女子麵前。錦衣少女一一看去,然後嬌笑道:“弟弟估計得不錯,共有五千四百八十兩。”


    黑衣小賊“哈哈”一笑對眾小賊道:“收成不錯。你們每人拿二十兩吧!”


    錦衣少女笑道:“今天你們老大高興,多打賞你們五兩銀子,你們還不趕快謝過。”


    眾小賊齊齊抱拳鞠躬道:“謝謝老大和小姐賞賜!”然後紛紛上前拿了銀兩。


    突然,那黑衣小賊大喝一聲:“呔!小六你還敢來拿銀子!你剛才私藏了二十兩銀子,以為我不知道麽!我本想放過你,才說打賞大家二十兩銀子,沒想到你這麽貪心,還敢再來拿!”


    眾小賊一驚,立刻往邊上躲閃,將一個灰衣小賊突顯出來。這小賊嚇得立刻跪倒,求饒道:“老大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晚了!”那黑衣小賊身形如風,一晃就來到近前,“啪啪”兩巴掌,就將那小六打得口鼻出血。


    突然,隻聽大樹上傳來一聲怒吼:“可惡小賊還不住手!”


    話音未落,兩道白影就從樹上飛出,其中一道徑直奔那黑衣小賊。


    黑衣小賊一驚,還未動作,就覺一股巨力打在胸口,一口鮮血噴濺,身子激射而出,正撞在木屋上倒地不起。


    另一道白光直奔錦衣少女。那錦衣少女剛想去救黑衣小賊,卻被一柄寶劍抵在胸口,不敢再動彈半分。


    眾小賊這才看清來人,乃是身穿白色道袍的一個少年和一個少女。而更讓他們驚訝的是,這兩人竟都是腳不沾地、禦劍浮在空中!


    那小六見狀,立刻反應過來,對著二人一拜再拜道:“上仙啊!上仙啊!可不是我們情願去偷的啊!都是他們兩個逼我們去偷的啊!”


    錦衣少女聞聽,怒道:“你胡說……”


    她還想再說,卻不想抵在胸口的寶劍又進幾分,已將衣服劃破,直刺在肉上。倘若再進一寸,自己定是性命不保。她心中害怕,登時不敢再開口。


    白衣少年聽罷小六言語,心中更怒,問道:“他是怎生逼迫你們的?”


    其他小賊此時也全明白了過來,一齊跪倒在地道:“他們逼我們做幫凶。如果我們不去,他就打我們、罵我們,我們怎敢不從啊!上次阿狗哥還被他打得一個月不能下地呢!這凶賊可狠了!上仙你要為我們做主啊!上仙你要為我們做主啊!”


    白衣少年聽完眾小賊哭訴,直氣得火冒三丈,對他們說道:“你們的遭遇我已知曉!真正的惡人是他,與你們無關!你們也是被逼無奈,深受其害。你們走吧,把這些銀子拿去,分給窮苦百姓。這惡人自有我來處置!”


    眾小賊心中大喜,紛紛拿了銀子一哄而散,頓時此地就隻剩下四人。


    白衣少年怒氣衝衝,走過去將趴在地上掙紮的黑衣小賊一把揪起,正欲審問。不想,當他看到黑衣小賊容貌之時,脫口驚呼:“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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