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的痛苦仍在沸騰。</p>


    自然的憤怒猶未平息。</p>


    那些被斬斷,倒在地上的大樹,它們的樹冠……甚至,還保持著活力,要很多天很多天之後才會枯萎死去。</p>


    所以,當身上帶著與闖入者一致,隻是更凝煉、更淩厲氣息的阿德裏安·洛佩斯,來到這片森林的時候,幾乎是整片森林,都在大喊大叫。</p>


    所有的樹木,所有的飛鳥,都在用它們的方式提醒朋友,提醒自然的守護者:</p>


    小心!</p>


    小心!</p>


    有敵人來啦!</p>


    這樣的聲音,在聽不見自然之聲的人耳朵裏,可能隻是一下樹葉的抖動,一聲夜鳥的啼鳴;但是,在自然寵兒的耳朵裏,大得隔著幾十裏地,都能把人從睡夢中吵醒。</p>


    艾希·月歌被吵醒;</p>


    西索尹恩被吵醒;</p>


    就連格雷特,睡得迷迷湖湖,懵懵懂懂的,也覺得必須醒來一趟——</p>


    雖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不安,如果不是被按頭冥想,也根本接收不到自然的警告。</p>


    即便是這樣,艾希·月歌和西索尹恩對望一眼,也都看見了對方明顯的喜色。</p>


    ——格雷特畢竟是個幼崽呀!</p>


    還是一個,隻有一半精靈血統的幼崽!</p>


    沒有經過正式的訓練,就能有如此的敏銳,以後的發展不可限量!</p>


    “所以……我們要先下手為強嗎?”</p>


    半個小時以後,所有人,包括有點起床氣的賽瑞拉,都被搖了起來,團團坐在法師小屋當中。艾希·月歌第一個詢問:</p>


    “我們要不要趁著他還沒發現,先殺過去?利用森林的力量,自然的力量,直接把他幹掉?”</p>


    “殺過去!殺過去!”</p>


    賽瑞拉躍躍欲試。銀龍少女握著小拳頭,用力揮舞。啪的一聲,格雷特下意識的往邊上讓了一讓,幾乎懷疑她要打出空爆聲來。</p>


    “還是……先躲開吧?反正他也不知道我們在哪裏,也找不到我們,並不一定非要戰鬥的……”</p>


    霍桑先生遲遲疑疑的反駁。傭兵和冒險者並不害怕戰鬥,但是,從來不會進行無意義的戰鬥。沒有委托?沒有訂金?不是狹路相逢,不得不戰?</p>


    </p>


    那為什麽要衝上去打?</p>


    僅僅為了討厭某人,或者,某人“也許”、“可能”會對他們造成危險?</p>


    為了這種原因就跑出幾十裏,去打一個實力不明的敵人,冒受傷甚至死亡的危險?</p>


    絕不!</p>


    傭兵是不會做這種事的!</p>


    “我也覺得不妥當。”</p>


    茉莉女士柔聲附和丈夫的意見:</p>


    “我們距離那個敵人,還有很遠的距離。大家已經很累了,半夜奔襲,到達那裏,不一定能達到偷襲的效果。還不如以逸待勞,找個適合我們的戰場。”</p>


    賽瑞拉小臉一垮,本能地想要反駁,又頓了一頓,扭頭看向格雷特。格雷特一直在凝眉思索,回味著剛才冥想中得到的信息,被銀龍少女拐了兩肘子,才慢慢道:</p>


    “我在想……剩下的村民,是不是還要繼續撤離。或者說,繼續撤離,相比不驚動他們,我們自行離開,到底哪一個對他們更加安全。”</p>


    兩位精靈對看一眼,眼神都變了。在其他人想著要不要打,要怎麽打的時候,格雷特第一時間想著的,果然還是土著村民的安危……</p>


    “如果在敵人沒有到達的時候,毫無疑問是撤離更安全。”艾希·月歌毫不猶豫地回答:</p>


    “但是,敵人已經到了幾十裏內。這時候,把古藤鳥開起來、像今天這樣吊著人走?”</p>


    不用她繼續說下去,哪怕是賽瑞拉,也知道這樣做不妥大。古藤鳥開起來的魔法波動極大,極容易驚動人。而一旦驚動,那位強大的戰士風馳電掣追上來……</p>


    她不怕,艾希·月歌也不怕,格雷特,她一定能保護格雷特的安全。但是,吊在古藤鳥外麵的村民,毫無疑問就是一群活靶子。</p>


    “雖然放著不管不安全,但是,把他們撤走,目前來看更危險。”西索尹恩沉吟著開口。這位守林人輕輕敲打著身下的地麵,周圍幾百裏山林的地形,在他心中曆曆分明:</p>


    “通道一百裏外的村子,被找到的可能性,本來就不大。我們最好的方案,是不要驚動他們,根本不要和他們見麵。知道得越少,對他們越安全。”</p>


    “那我們……就自己跑掉?”賽瑞拉有點失望地都了都嘴。格雷特笑一笑,拍拍她手背:</p>


    “這樣對村民們最安全不是麽。再說,那樣強大的戰士,要和他打,肯定是賽瑞拉頂在第一線——我也不想賽瑞拉受傷啊。”</p>


    “我、我也不會讓格雷特受傷的!”銀龍少女尖尖的長耳朵抖了抖。哪怕是變形術變出來的長耳朵,耳朵尖也透著點兒粉紅。看得格雷特手癢癢的,很有點想去撚一把……</p>


    他咳嗽一聲,轉向艾希·月歌,正色道:</p>


    “那就這樣安排了。月歌姐姐,你需要保證睡眠時間,來保證施法嗎?”</p>


    “我睡少一點也行!”艾希·月歌毫不遲疑地回答。想了想,又補充一句:</p>


    “我是精靈!不一定非要睡足的!倒是小格雷特,你趕緊去睡,你睡好了,我們轉移!”</p>


    “呃……倒也不用等我一個人……其實,還是有別的方法的……”</p>


    半小時後,伯納德和霍桑先生騎著阿帕,安安靜靜地走在叢林裏。西索尹恩變成一頭灰狼,悄然引導方向;</p>


    賽瑞拉和茉莉女士一人一匹魅影駒,落足無聲,跟在隊伍當中;</p>


    艾希·月歌重新化作黑豹形態,在他們身邊跑來跑去;</p>


    至於格雷特……格雷特裹著一條毯子,在漂浮碟上呼呼大睡,睡得口水都流了出來……</p>


    一行人安靜地踏過夜色。在精靈守林人的指引下,在自然的指引下,選了一條自然之力濃鬱、到處有樹冠庇護遮蓋、距離那個敵人最遠的道路,迤邐而前。</p>


    走。</p>


    走。</p>


    連夜趕路。</p>


    走出十裏,走出二十裏,走出五十裏……從深黑的暗夜,走到東方現出一片魚肚白。格雷特飽飽地睡了一覺,揉著眼睛醒過來:</p>


    “啊……”</p>


    好困……</p>


    在漂浮碟上睡覺真的不舒服……這個漂浮碟硬硬的,比床難受多了,睡一晚上腰酸背痛……</p>


    下次要嚐試修改一下這個法術的模型,或者,幹脆弄個附加了【漂浮術】的睡袋……</p>


    “格雷特,你醒啦!”</p>


    一個清清脆脆的嗓音在邊上響起。精神抖擻,歡歡喜喜。格雷特趕緊翻身背對賽瑞拉,水球術、清潔術接連發出。整理完自己,他才一撐漂浮碟,跳下地麵:</p>


    “我醒了!——我們走了多遠?還有多久能離開這裏?”</p>


    “我們昨晚繞了一個弧線。”一個沉穩的嗓音回答。西索尹恩奔跑回來,伸出狼爪,在泥土上畫了一幅簡圖:</p>


    “月歌女士昨晚和森林溝通了一下,那位新來的敵人,和我們基本上在一條豎線上。而我們現在,差不多和他走到了同一條橫線上,和他相距二十裏左右……”</p>


    “那對方呢?”</p>


    “月歌女士一小時前感應過一次,敵人還沒有移動。”</p>


    格雷特輕輕點頭。二十裏路,如果有明確的目標,對於高階戰士不過是一小會兒。但是,如果沒有目標,在茫茫樹海當中,約等於大海撈針。</p>


    “繼續走,不要停。離他越遠,我們越安全。盡量收斂波動,不要讓他找到。”</p>


    格雷特永遠不會忘記,他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有個光輝教廷的大主教拿出了某種神術裝備,大略鎖定了他的方向。</p>


    他也不會忘記,議會當中,有許多根據法術波動找人的道具。比如圍觀傳奇大戰時,山洞裏的那個羅盤,就能標注各個方向的法術波動。</p>


    已經做到這一步了,就越發要小心!</p>


    “放心。我們發動變形術以後,法術波動和野獸沒什麽區別。”西索尹恩仰起頭。從那頭灰狼的臉上,格雷特居然看出了滿滿的自信和驕傲:</p>


    “自然庇護著我們。那些敵人,沒那麽容易找到我們。”</p>


    “賽瑞拉也是掛著變形術噠!”銀龍少女開開心心回頭。她幹脆地揮散了魅影駒,跳下地麵:</p>


    “看,這樣子的話,就一點法術波動也沒有了!”</p>


    “我也不用騎馬。”</p>


    茉莉女士笑著跳下了魅影駒。雖然在叢林當中,這位半精靈的腳步仍然輕盈,無論是虯結的板根還是叢生的荊棘,都無法絆住她的腳步。</p>


    兩匹魅影駒被揮散。格雷特低下頭,看看自己:</p>


    “呃……”</p>


    好像,隻有他一個人最沒用的樣子……既不能脫離魅影駒,靠自己兩條腿快速移動,又不能變成豹子,自如地在叢林裏奔跑……</p>


    到現在,他黑豹形態下,還是一步一栽歪,三步一個跟頭的樣子……</p>


    “格雷特,你到阿帕背上去吧。”</p>


    艾希·月歌也奔跑了回來,仰頭看了一眼隊伍,笑著舉起一隻爪子:</p>


    “到現在為止,你和自然溝通的範圍是最大的。你努力冥想,為我們預警就好。順便,記得用自然氣息掩蓋自己。”</p>


    格雷特:“……”</p>


    他都都囔囔地上了銀月鹿,閉上眼睛。精神力展開,連接上最近的一棵大樹,再以它為起始點,和周圍的自然共鳴:</p>


    “——大家當心隱蔽!”</p>


    他驀然睜大眼睛,語氣急促:</p>


    “那個戰士,開始移動了!他飛起來了!他在搜索!”</p>


    天空中,劍鳴聲聲,割開大氣。地麵上,小隊眾人互相看著,神色嚴峻,每個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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