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三七一腳踏出門外,猛地打個冷戰。一眼見昏黃的路燈下,一級一級的樓梯和欄杆在上下蜿蜒。他突地飛奔起來。他往上衝,不知跨越了多少個台階,拐了幾個彎兒。當他一頭衝到樓頂的露天陽台時,早已喘做一團。頭有點暈,這夜有點涼了。這夜還細雨蒙蒙,兀自在東莞城的上空飄蕩著。


    樓下房子裏,婧子正對著穿衣鏡前更衣。見無人,衣服都一件件脫了,在明鏡前扭腰擺臀,顧影自憐。下身是一件黑底菊花的褲衩,兩片大屁股拱起來。隻覺胸口瘋脹,想起湖南老家的寶貝兒子來。兒子才出生幾個月,便被惡霸夫家生生奪走,不讓婧子碰。如今她也是隻身在東莞混的。每夜深人靜,懷裏空空,也隻是枉自思念了。望著鏡子裏,那憔悴容顏,想起命苦二字,眼裏酸澀地落下淚來。


    聽見房門的鑰匙孔發出響動,婧子一擦眼淚,連忙穿褲子。林林進來了。陡眼見女人在鏡前蹶著大屁股穿衣服,起了淫心。從後麵一把摟住,衣服也不讓穿了,拖倒床上。婧子不想幹,滿心氣惱,哭道:“你們這些臭男人,就不能幹點別的,讓你睡了多少次了,還不夠!”林林抱住不放,也不顧女人奪手推他,抬腳踹他。隻見兩人在大床上,翻過來滾過去,喘作一團。


    婧子嗚咽著,閉著雙眼,淚水嘩嘩地往耳邊流去,順著後脖子落到床上。男人沒兩下就丟盔棄甲了。眼見肉色you人,自己吃不消,這個鳥男人也是氣惱不已。翻倒床上,很快睡著了。婧子穿了一件胭脂色長袖上衣,一條雪白褲子,腳蹬一雙白色運動鞋。手拎頭盔出門。關門前,她回頭望了一眼大床上睡得死豬樣的男人,突地心生歹念,若能一刀閹了這個男人最好。但她知道她不會這樣做。


    跌腳爬上樓頂,看見菊三七在那仰起臉來,張開懷抱,迎著雨,迎著風。不由破涕笑了。從這小夥身上,她似乎看到了弟弟的影子。自從弟弟多年前給摩托輪子奪去一條腿,就隻能柱著拐杖過活了。如今弟弟快三十歲了,還沒娶上老婆。婧子的打算是自己受再多的委屈,也要努力掙錢,爭取年內攢足那兩萬塊錢,幫弟弟娶個女人。


    眼神溫柔起來,口裏也溫柔地叫:“三七,我以為你要跑哩。你嚇壞我了。”


    菊三七回頭,笑笑地說:“婧子姐,你就是不信任我。”


    女人嘻嘻地笑,拍他一下,說:“你都喝我奶了,我可以當你媽了哩。”


    菊三七不好意思地搔起頭皮來。皮著臉說:“那我叫你媽好了。”


    女人把頭盔一揚,推他一個踉蹌,正色地說:“我才不要呢!我有這麽老麽?死鬼!”


    兩人下了樓,推出摩托來,望見那夜好深嗬,街上,車水馬龍,這個城市的夜生活剛剛開始。但見霓虹亂閃,聽見市聲嗡嗡。形形色色的人,穿梭街上。真是說不盡的繁華。什麽地方還飄來了肉香。婧子駕駛,三七坐後座,他瘋狂地吸著這空氣中蕩漾的肉香味。婧子死活把頭盔讓給三七。三七不戴都不行。


    在呼呼的風中,婧子的長發撩撥著菊三七的臉。這烏溜溜的長發,散發出洗發香波的好聞味道。從莞太路來到一個十分氣派的廣場。婧子告訴他這是東莞有名的文化廣場。


    穿過廣場,轉道往郊區駛來。


    這次婧子帶三七見老大去。念起老大二字,菊三七眼前便現出一個生猛的男人來。心中到底有些忐忑。淡淡絲雨依自無聲無息地下著。看見車燈打出的光束裏,映照出一片蠕動的毛毛雨來,像是回到了春天。菊三七突地喊停。


    摩托果然停了。婧子跳下車,勾起指頭理順亂發,上前一摸菊三七的臉,笑笑地說:“三七,你不用怕。一切有我呢。”


    菊三七突地傷感起來,麵容沉鬱,悶聲地說:“婧子姐,我想打電話回家。”


    婧子二話沒說,從懷裏掏出手機來。望著菊三七,說:“你打吧。”遞過去。三七不信地看著這個高大的女人,真是一個好女人嗬。他好似呆住。等神思蕩回來時,菊三七竟猛地一奪,迫不及待地撥號。他打給嬋。聽見嬋姐的聲音,他都快哭出來了。逼仄著嗓門說話:“嬋姐,我是三七。”


    “三七,你死哪裏去了?”


    三七鼻子抽了一下,許久才吐出一句話:“我在東莞。我想掙錢。”


    “你這個鬼,要走也不跟我說一聲。你就是不把我這個姐放眼裏!”


    不等三七回話,嬋的話劈頭蓋臉地又來了:“你個沒良心的!你知不知道,我和嫣都急死了!你一沒文憑二沒手藝三沒熟人,你跑東莞不是找死麽?快給我滾回來!”


    菊三七的眼淚真的掉下來了。口吃地答一句:“姐,我在這裏很好。找到工作了。”斷一下,補上後麵的:“你不用替我擔心。你打電話去農場代我報個平安。”猛地蓋上手機,神思恍惚。婧子見打完,幾步開外踱回來,才伸出手來,聽見手機響了。菊三七道:“是我姐的,不用接。”於是關機。二人上路。


    細雨三不知地停了。道旁的樹站在夜裏。遠處人家裏,燈火輝煌。


    在一個下坡路,摩托突地轉向,拐上一條崎嶇不平的小路。路旁,一片濃蔭,黑黢黢的,都不知栽著什麽樹。七拐八彎,來到一幢三層的小洋樓前。兩條大黑狗從鐵門裏探出頭,猛吠起來。婧子也不急,按喇叭。一盞路燈亮了


    走出一條漢子來,這人居然打赤膊,隻著一條牛仔。這人絡腮胡子,剃光頭。嘴裏叼根煙。斜眼地問:“娘們,你把貨帶來了?”一搖一搖地走出大門來,一個大掌拍到三七背上。咧嘴譏笑地說:“嘿嘿,這麽嫩!老大鐵定看不上眼!”


    婧子笑罵:“狗頭,要你多嘴!我警告你哦,你可不敢欺負人家!小心要你的皮!”大撒把地下車,跳兩下。望一眼房子,交代那叫狗頭的:“他叫菊三七。你帶他進房去,我收拾的那一間。”說著一路小跑,解內急去了。


    那狗頭又一個大掌拍到三七肩上,粗聲道:“走羅,小兄弟”一搖一搖地走起來,看他一身橫肉,在燈影裏一動一動。看見肉臂上,還刺著好幾隻蝴蝶。


    跟上二樓,進到一間敞開的房子裏。房子裏彩電、沙發、大衣櫃什麽的,一應俱全。菊三七來不及細瞧,那狗頭突地回身,瞪圓牛眼,“啪啪”左右開弓,連抽菊三七兩大耳刮子。


    嘴裏說:“送你見麵禮!”


    菊三七本能地倒退兩步,捂住臉。懵了。腳跟還沒站穩,那人掄起腿,一個秋風掃落葉架勢,把菊三七絆倒地板上,按住就打。痛得菊三七縮做一團,無還手餘地。


    那人發話了:“你叫一聲爺!饒了你!”說著打火點煙,一陣吞去吐霧。傲慢地斜著地下的三七看。見地下的人不吭聲,氣惱起來,拳打腳踢。


    突聽一聲斷喝:“狗頭!住手!”


    門口出現一個寬闊的矮個子。


    狗頭立起來,叫一聲:“好哥,小弟先去他勢。錯了?”“刮”地一響,火機亮了,給好哥點燃一支煙。回身把地下的菊三七拖起來,推到沙發上。瞪著眼,硬聲說:“叫好哥!”


    “好哥”菊三七悶悶地吐出兩個字。一摸鼻子,手上都是血。


    那好哥擺擺手,吩咐三七:“好了,沒事了。你去洗洗。”說著一按遙控,坐下來開始看電視。菊三七散魂落魄,跌腳走出房子。他快撐不住了,他想殺人。他不知道接下來等待他的到底是大棒還是美酒。他們說的那位老大,到底是何等樣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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