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學生都坐上車後，大巴很快啟動，沿原路返回澹海高校。</p>
窗簾拉開，宗穀望著外麵的陰沉天空，和同乘的其他同學一樣，隻希望必然的大雨遲些落下，至少在他們回到學校再離開學校之後。</p>
“要下大雨了呢。”</p>
桐野茜趴在他和朝霧鈴的座椅中間，垂下的長發絲絲縷縷地披到他肩上，“這下糟糕了，我們隻有紅子的一把傘呢。”</p>
“你好像還挺高興的。”宗穀回頭看著她。比起擔憂，她臉上更多還是興奮。</p>
“有嗎？”桐野茜笑眯眯地反問。她又望了一會兒，然後才在竹內琴美的提醒下坐回座位上。</p>
國道兩側的樹木在越發凶猛的大風中競相折腰，彎下讓人覺得危險的弧度，不斷抖落著身上年輕有力的枝葉。大巴車從中穿過，車裏沒有人能真正地安下心來。</p>
“完蛋，爸爸媽媽去旅遊了，我家裏好像沒人。”</p>
“啊……要是沒關窗，回去之後肯定一團糟了。”</p>
到半路時，受到隔著走道的兩個女生的提醒，宗穀給月讀發了條消息，提醒他關門鎖窗。</p>
見消息半天未讀，他又打了個電話過去，依然沒人接。</p>
“總不能還在睡著吧？”宗穀暗想，剛要收起手機，月讀打了個電話回來。</p>
“知道了知道了——”</p>
已經看過消息，月讀在口頭上回複著，又說道：“我剛才就是跟那個傻姑娘的媽媽檢查每個房間的窗戶去了。”</p>
“是嗎，那就好。”宗穀鬆了口氣。看來桐野慶子也不太放心舊宅這邊，或者說不放心住在二樓的那個家裏蹲。</p>
“我要回來了。別玩得太入迷，隨時聯絡。”</p>
“嗯？”</p>
“要是雨下得太大，你來車站接我們。雨傘和雨衣都在玄關，風很大的話就不要騎單車……算了，你也不會。不要騎車。”</p>
“等一下，我還沒說要答應呢。”月讀打斷他的話，另一隻手握著鼠標，光標在【重新連接】的按鈕上不斷遊移著，“還有，你那邊一直劈裏啪啦的，是什麽聲音？”</p>
“風。”宗穀說道，“那就這樣決定了，到時候我再聯係你。”</p>
“喂……”</p>
電話掛斷，月讀還在愣神，眼前的遊戲忽然跳到了結算界麵。在他重新連接之前，因為幫忙而中途退出的遊戲就已經結束了。</p>
鬆開鼠標，他往後一靠，伸了個長長的懶腰。</p>
【“……適當活動，呼吸一點新鮮空氣，對月子先生的身心都有好處。”】</p>
想起桐野慶子離開前的提醒，雖然覺得沒什麽必要，月讀還是起身在房間轉了兩圈，又走到窗邊。</p>
窗台上的那盆番茄早已經拿進來，靠著牆放到了地板上。打開窗，強風襲麵，他眯著眼，又抬頭望了望陰沉的天空。</p>
“台風啊……隻要別停電就好了。”</p>
......</p>
差不多四十分鍾後，返程的大巴抵達了澹海高校山腳附近的某個停車場。天氣惡劣，時間緊急，大巴沒有上山，這裏就是三天兩夜的夏期合宿的終點。</p>
“不要閑逛，立即回家。”柴崎誠在大巴前嚴肅地提醒著自己的學生，神情與其他幾輛大巴旁邊的擔任教師無異，“要是風雨太大，導致電車停運，那你們的麻煩就大了。”</p>
好不容易捱到夏期合宿結束，誰也不想麵對回不了家的情況，他這一番話收效顯著。</p>
“解散！”</p>
學生們各自散開，去往電車車站，或者走向巴士站台。確認桐野茜、紅子和朝霧鈴都跟在身邊，宗穀才提起旅行包，向車站走去。</p>
來到站台上，隻隔著一條環湖公路，琵琶湖被狂風吹得白浪激蕩、洶湧澎湃，湖麵上凝聚的濃雲顏色越發深沉，似乎隨時會滴下幾大滴化不開的濃墨。</p>
“好舒服啊——”狂風猛灌，站在護欄旁的桐野茜長發亂舞，又張開雙臂迎接著。旁邊的紅子很是忙碌，得在風中同時按住彼此的製服裙子。</p>
“別亂瞄。”她瞪著宗穀，不是因為他盯著她們，而是正好相反——他在望著別處飄起的裙擺。</p>
“別亂說。”宗穀立即否認，堅稱也堅信剛才那幾眼隻是本能在驅使。</p>
“……”</p>
朝霧鈴背靠著縮在他身後，望著電車駛來的方向。</p>
“宗穀同學。”</p>
有個男生過來打招呼，宗穀看著眼熟，很快想起他是前天來拜托自己補習的幾個男生之一。</p>
“什麽時候有空，我請你去吃燒肉。之前說好了的。”見圍繞在宗穀旁邊的幾個女生也望過來，他又補充了一句，“帶上桐野、吉川和朝霧同學也沒問題。”</p>
“不必了。”宗穀稍微意外了一下，隨即便搖搖頭，婉拒了對方的好意，“一份零食就足夠了。”</p>
</p>
“那好吧。”</p>
那個男生也沒勉強，再次感謝他的熱心後，又回到了同伴的身邊。</p>
“原來這些笨蛋是認真的啊。”目睹整個過程的紅子悄聲說道。</p>
“對我們來說隻是小事，在他們看來就是天大的麻煩。”宗穀看了一眼走到旁邊的桐野茜，第一時間還沒察覺到她的意圖，“如果有人幫我解決了這種麻煩，請一頓燒肉算什麽，做一輩子飯我都樂意。”</p>
對他而言，首要的麻煩從來都是八雷神的蹤跡。隻不過被他寄予厚望的那位神明，到現在也沒有真正地發揮出作用，他一生最大的感激還沒有送出去的機會。</p>
“我明白了，如果有人能讓我和宗穀在一起，我也會感激他一輩子的。”紅子低聲說道。</p>
“這種人是不存在的。”</p>
“哼。”</p>
紅子還想說些什麽，宗穀忽然走開，腳步越來越快，直到擒住企圖翻越鐵門的桐野茜。</p>
“裙底都走光了。”</p>
“……”</p>
她連忙回頭，又按住裙子，“色狼。”</p>
“下來。”宗穀看了一眼關著的鐵門，底下的台階連接著湖邊公路。很明顯，她在上麵吹著風還覺得不過癮，想去湖邊逛逛。</p>
“我想去下……”</p>
“不行。”</p>
鬆開鐵門，桐野茜跳了下來，她也隻往上爬了一格而已。</p>
“電車還有五六分鍾才會進站呢。”</p>
“現在下去，八成就坐不上這班電車了。”</p>
“那就再等十幾分鍾咯。”</p>
“我有預感，十分鍾內就會下大雨，站在這裏根本躲不掉。”天氣惡劣如斯，宗穀也不是毫無根據，但十分鍾確實隻是隨口說的一個數字。而被他攔住下去的路，桐野茜較起了真，用這個時間跟他打起了賭。</p>
“如果十分鍾內沒下雨的話，我就……”宗穀想不到什麽懲罰自己的內容，便讓她來決定。</p>
“現在是……我看看時間。”桐野茜探著腦袋看了眼電子站牌上的數字，“如果到五點二十五分還沒有下雨，那宗穀就跟我一起去紅子的外婆家吧。”</p>
“……”</p>
宗穀一怔，紅子也愣了一會兒，對天氣的變化從未有此時這般關注。</p>
“我還有別的事。”回過神後，宗穀搖了搖頭，對紅子從希冀變得失望的目光視而不見，“換一個吧。”</p>
“沒別的了，就這個。”桐野茜不肯放棄，“再說，宗穀說有事，其實就是想去神社那邊待著吧。”</p>
“待在神社隻是你能看見的表象，實際上，我為的是守護近畿一方的安寧。”京子可以坦然地說出這句話，而宗穀說出口後，麵對兩人還有朝霧鈴的長久注視，臉色還是變得不太自然——他就是想跟京子待在一起而已。</p>
“臉都紅了。”</p>
“……”</p>
越過湖麵吹來的風變得更猛烈更濕潤，似乎夾雜著幾滴急著落下的雨，宗穀遠望天際片刻，還是答應了下來，不過又提出時間要從此時開始計算。</p>
“好吧，那就到五點二十八分為止。”桐野茜倒是答應得很快。</p>
“如果下雨了呢？”宗穀反問。</p>
桐野茜眼睛轉了轉，望了會兒天空，又望向他：“那我就告訴宗穀一個秘密。”</p>
“你的事情我都知道，換一個吧。”</p>
“怎麽可能都知道啊……”她看著他，臉上浮起幾分狐疑，“宗穀好像知道我想說什麽秘密似的。”</p>
他確實猜到了一點。</p>
見站在一旁的紅子神色有異，他估計她也想到了桐野茜所謂的“秘密”是什麽。</p>
“瞎猜的。隨便你吧。現在的問題，是要想辦法擠進馬上就要進站的下一班電車裏。”說罷，宗穀便拉起朝霧鈴往人群裏擠了擠。</p>
桐野茜和紅子互望一眼，也擠了過來，緊跟著他。</p>
“就算坐上電車，離開了這邊的站台，剛才的打賭也還是算數哦。”桐野茜有些艱難地擠到他身後，雙手抓著他的書包，以免自己再被擠出去。</p>
宗穀隻是點頭，被她抓著雙臂晃了兩下，又扭頭說了聲“好”。</p>
“十分鍾的時間，啊，不對，現在隻剩八分鍾了，電車也開不了太遠……”桐野茜忽然踮起腳，望著鐵軌盡頭的鐵皮巨獸，“電車來了。”</p>
宗穀也望著那邊，又提醒朝霧鈴和嬌弱的紅子待會兒要跟緊，別被人擠開了。</p>
一陣略顯尖銳的刹車減速聲過後，電車停了下來。透過車窗，看見車廂裏沒幾名乘客，宗穀鬆了口氣。就算沒有座位，至少擠上車沒什麽問題。</p>
車門打開，站台上的澹高一年生紛紛湧入車廂。三個女孩子跟在宗穀身後，由他在前麵開道，也都順利地擠上了車，隻是身不由已，始終隻能在車門附近隨波逐流，無法再深入。</p>
一小會兒後，急促的提示音響起，車門合攏，擠得像罐頭的車廂終於停止了外部輸入。</p>
宗穀艱難轉身，引來四周或不滿或埋怨的視線，而其中的大半又很快消解於無形。</p>
“抱歉……”</p>
“不不，宗穀同學的話……沒關係。”</p>
桐野茜和紅子背靠著關上的車門，將朝霧鈴護在中間，一齊看著他。</p>
“累死了，我們非要上這一趟電車不可嗎？”緩緩啟動的電車此時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桐野茜抹了抹頭上的汗水，動作誇張，彷佛自己是在烈日驕陽下剛直起腰的老農。</p>
“非上不可。”宗穀抓住上方的扶手，兩眼看著窗外，又垂落到她的臉上，不自覺地鬆了口氣，“你的秘密先留著，回去再告訴我。”</p>
“什麽呀，還沒下雨呢……”</p>
桐野茜轉過身，臉上的神情一下子凝固。</p>
從湖麵上迅速推來的雨幕已經席卷至站台，隻一眨眼便將尚未完全離開的電車也吞入其中。沒能上車的人倉皇躲避，卻幾乎無處可逃，尖叫聲很快被掩沒。</p>
啪嗒啪嗒——</p>
密集的雨點不間斷地砸在車窗上，又化成一片，彼此相連，在透明的玻璃上澆灌出一層流動的水幕，讓外麵的世界變得更加朦朧模湖。</p>
“……”</p>
旁邊的人忽然歎了口氣。</p>
桐野茜望過去，紅子抬手按著冰涼的玻璃，平靜地望著外麵。</p>
“好大的雨啊。”</p>
“是呀。”她沒有多想，又回過頭，看著在扶手上吊著胳膊的宗穀，“你是怎麽猜到的？”</p>
“運氣好。”他坦誠道。</p>
桐野茜撇了撇嘴，在接受自己的運氣不如他好這件事之前，先想到了剛才打的賭。</p>
“我今天要住在舊宅。”</p>
宗穀看了她一眼，未置可否，畢竟這種事本來就輪不到他決定，反對也是無效。</p>
“紅子要住下來嗎？”桐野茜又看向紅子，這才發現她有些低落，“紅子？”</p>
“什麽……”</p>
“怎麽了嗎？”</p>
“沒什麽。”晃動的視線從宗穀身上掠過，她看著她，“我隻是在想待會兒要怎麽回去，就一把傘。”</p>
“不要緊，月子會帶著雨傘來接我們的。”</p>
“那就好。”</p>
桐野茜又問了一遍剛才的問題，紅子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看向宗穀：“我今天要住下來。”</p>
“你可要想清楚了，那棟老房子說不定熬不過今年的台風，說倒就倒了。”</p>
桐野茜抬眼一瞪，又踢了他一下。</p>
“那我也要和茜死在一起。”紅子看著他，一隻手挽住了旁邊的少女。</p>
“誒……”</p>
後者顯然還沒有這樣的打算，此時也顧不上感動。</p>
“我家的房子很牢固，不會倒掉的啦……宗穀！”</p>
他笑了起來，末了又望向外麵，琵琶湖已被滂沱大雨完全籠罩。</p>
“隨便你吧。”</p>
桐野茜再望向紅子，她點了點頭。</p>
“不過我要先回家一趟，把東西放回去，然後……”</p>
兩人湊在一起低語，外麵風狂雨驟，不斷拍打著身後的車窗，也影響不到她們。</p>
一站又過一站，車廂裏的乘客上上下下，間歇性地流動著。到山科站轉乘，桐野茜和宗穀動作更快，占到兩個座位，又分別讓給了紅子和朝霧鈴，自己則在她們麵前站著。</p>
“差不多可以讓月子出門了。”雨勢不減，他們還是需要月讀來車站送傘。宗穀單手抓著扶手，另一隻手摸出手機，站在身旁的桐野茜卻先開口了。</p>
“媽媽？嗯，回來了哦，剛在山科站上車……誒？要來接嗎，好呀。”</p>
掛斷電話，她對宗穀一笑，“不用麻煩月子了，媽媽說要開車過來接我們。”</p>
宗穀在她開口前就已經聽了個大概，慢慢收起手機。</p>
“這倒是幫大忙了。”</p>
“嗯嗯。”</p>
又過幾站，紅子也接到了父母的電話。內容相差無幾，也是詢問她此時到了哪裏，接著又表示會開車來接。</p>
“……不用啦，茜的媽媽要來車站接她，我跟她一起回來。”</p>
宗穀望著窗外，目光不轉，神色不動，心底則多少有點難以抑製的羨慕。</p>
“沒關係的啦……茜說了沒關係。那就這樣吧，我會先回家一趟的。”</p>
結束通話，紅子抬起視線，與麵前的桐野茜相視一笑。</p>
“媽媽說沒問題。”</p>
“太好了。”</p>
再看她旁邊，宗穀低頭望著朝霧鈴，垂下的那隻手被她握著。</p>
“我沒事。”</p>
“嗯。”</p>
電車繼續前進。</p>
“野洲站——野洲站，到了——”</p>
宗穀抬眼望了望外麵的無人站台，心想京子此時應該在神社裏，或許正為台風天無人前來參拜而犯愁。</p>
“……”</p>
鞋子忽然被踢了一下。</p>
他望過去，“幹什麽？”</p>
紅子輕哼，“沒什麽。”</p>
又過了兩站，四人擠下電車，桐野茜拉著紅子，尖叫著跑進車站裏。</p>
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宗穀一抬眼就見到了招手的桐野慶子。</p>
“媽媽~”桐野茜跑過去。</p>
將行李放進後備箱，幾個孩子都坐上車後，桐野慶子回頭看了看坐在紅子和朝霧鈴中間的宗穀，過了幾秒才開口：“茜這兩天沒惹事吧。”</p>
“沒有。”見桐野茜也轉過來，宗穀笑了一下。</p>
“言不由衷啊。”</p>
“沒有就是沒有啦。”</p>
桐野慶子看了女兒一眼，也沒多問，發動車子。</p>
嘩啦——</p>
大雨不息，地麵積水，車輪排開水浪，雨刷左右擺動不停。宗穀望著前麵，視線忽然往下瞥了瞥，很快又抬了起來。</p>
見他默許，紅子將手抓得更緊。</p>
到桐野舊宅，桐野茜沒有下車，表示要先回家一趟再過來。</p>
等車開遠，紅子看向宗穀：“那我也先回去一趟。”</p>
“嗯。”</p>
她轉了轉雨傘，“不送我嗎？”</p>
－－－－－－題外話－－－－－－</p>
這幾天在吃褪黑素，幾乎倒頭就睡，像蒙汗藥一樣。。</p>
窗簾拉開，宗穀望著外麵的陰沉天空，和同乘的其他同學一樣，隻希望必然的大雨遲些落下，至少在他們回到學校再離開學校之後。</p>
“要下大雨了呢。”</p>
桐野茜趴在他和朝霧鈴的座椅中間，垂下的長發絲絲縷縷地披到他肩上，“這下糟糕了，我們隻有紅子的一把傘呢。”</p>
“你好像還挺高興的。”宗穀回頭看著她。比起擔憂，她臉上更多還是興奮。</p>
“有嗎？”桐野茜笑眯眯地反問。她又望了一會兒，然後才在竹內琴美的提醒下坐回座位上。</p>
國道兩側的樹木在越發凶猛的大風中競相折腰，彎下讓人覺得危險的弧度，不斷抖落著身上年輕有力的枝葉。大巴車從中穿過，車裏沒有人能真正地安下心來。</p>
“完蛋，爸爸媽媽去旅遊了，我家裏好像沒人。”</p>
“啊……要是沒關窗，回去之後肯定一團糟了。”</p>
到半路時，受到隔著走道的兩個女生的提醒，宗穀給月讀發了條消息，提醒他關門鎖窗。</p>
見消息半天未讀，他又打了個電話過去，依然沒人接。</p>
“總不能還在睡著吧？”宗穀暗想，剛要收起手機，月讀打了個電話回來。</p>
“知道了知道了——”</p>
已經看過消息，月讀在口頭上回複著，又說道：“我剛才就是跟那個傻姑娘的媽媽檢查每個房間的窗戶去了。”</p>
“是嗎，那就好。”宗穀鬆了口氣。看來桐野慶子也不太放心舊宅這邊，或者說不放心住在二樓的那個家裏蹲。</p>
“我要回來了。別玩得太入迷，隨時聯絡。”</p>
“嗯？”</p>
“要是雨下得太大，你來車站接我們。雨傘和雨衣都在玄關，風很大的話就不要騎單車……算了，你也不會。不要騎車。”</p>
“等一下，我還沒說要答應呢。”月讀打斷他的話，另一隻手握著鼠標，光標在【重新連接】的按鈕上不斷遊移著，“還有，你那邊一直劈裏啪啦的，是什麽聲音？”</p>
“風。”宗穀說道，“那就這樣決定了，到時候我再聯係你。”</p>
“喂……”</p>
電話掛斷，月讀還在愣神，眼前的遊戲忽然跳到了結算界麵。在他重新連接之前，因為幫忙而中途退出的遊戲就已經結束了。</p>
鬆開鼠標，他往後一靠，伸了個長長的懶腰。</p>
【“……適當活動，呼吸一點新鮮空氣，對月子先生的身心都有好處。”】</p>
想起桐野慶子離開前的提醒，雖然覺得沒什麽必要，月讀還是起身在房間轉了兩圈，又走到窗邊。</p>
窗台上的那盆番茄早已經拿進來，靠著牆放到了地板上。打開窗，強風襲麵，他眯著眼，又抬頭望了望陰沉的天空。</p>
“台風啊……隻要別停電就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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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四十分鍾後，返程的大巴抵達了澹海高校山腳附近的某個停車場。天氣惡劣，時間緊急，大巴沒有上山，這裏就是三天兩夜的夏期合宿的終點。</p>
“不要閑逛，立即回家。”柴崎誠在大巴前嚴肅地提醒著自己的學生，神情與其他幾輛大巴旁邊的擔任教師無異，“要是風雨太大，導致電車停運，那你們的麻煩就大了。”</p>
好不容易捱到夏期合宿結束，誰也不想麵對回不了家的情況，他這一番話收效顯著。</p>
“解散！”</p>
學生們各自散開，去往電車車站，或者走向巴士站台。確認桐野茜、紅子和朝霧鈴都跟在身邊，宗穀才提起旅行包，向車站走去。</p>
來到站台上，隻隔著一條環湖公路，琵琶湖被狂風吹得白浪激蕩、洶湧澎湃，湖麵上凝聚的濃雲顏色越發深沉，似乎隨時會滴下幾大滴化不開的濃墨。</p>
“好舒服啊——”狂風猛灌，站在護欄旁的桐野茜長發亂舞，又張開雙臂迎接著。旁邊的紅子很是忙碌，得在風中同時按住彼此的製服裙子。</p>
“別亂瞄。”她瞪著宗穀，不是因為他盯著她們，而是正好相反——他在望著別處飄起的裙擺。</p>
“別亂說。”宗穀立即否認，堅稱也堅信剛才那幾眼隻是本能在驅使。</p>
“……”</p>
朝霧鈴背靠著縮在他身後，望著電車駛來的方向。</p>
“宗穀同學。”</p>
有個男生過來打招呼，宗穀看著眼熟，很快想起他是前天來拜托自己補習的幾個男生之一。</p>
“什麽時候有空，我請你去吃燒肉。之前說好了的。”見圍繞在宗穀旁邊的幾個女生也望過來，他又補充了一句，“帶上桐野、吉川和朝霧同學也沒問題。”</p>
“不必了。”宗穀稍微意外了一下，隨即便搖搖頭，婉拒了對方的好意，“一份零食就足夠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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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吧。”</p>
那個男生也沒勉強，再次感謝他的熱心後，又回到了同伴的身邊。</p>
“原來這些笨蛋是認真的啊。”目睹整個過程的紅子悄聲說道。</p>
“對我們來說隻是小事，在他們看來就是天大的麻煩。”宗穀看了一眼走到旁邊的桐野茜，第一時間還沒察覺到她的意圖，“如果有人幫我解決了這種麻煩，請一頓燒肉算什麽，做一輩子飯我都樂意。”</p>
對他而言，首要的麻煩從來都是八雷神的蹤跡。隻不過被他寄予厚望的那位神明，到現在也沒有真正地發揮出作用，他一生最大的感激還沒有送出去的機會。</p>
“我明白了，如果有人能讓我和宗穀在一起，我也會感激他一輩子的。”紅子低聲說道。</p>
“這種人是不存在的。”</p>
“哼。”</p>
紅子還想說些什麽，宗穀忽然走開，腳步越來越快，直到擒住企圖翻越鐵門的桐野茜。</p>
“裙底都走光了。”</p>
“……”</p>
她連忙回頭，又按住裙子，“色狼。”</p>
“下來。”宗穀看了一眼關著的鐵門，底下的台階連接著湖邊公路。很明顯，她在上麵吹著風還覺得不過癮，想去湖邊逛逛。</p>
“我想去下……”</p>
“不行。”</p>
鬆開鐵門，桐野茜跳了下來，她也隻往上爬了一格而已。</p>
“電車還有五六分鍾才會進站呢。”</p>
“現在下去，八成就坐不上這班電車了。”</p>
“那就再等十幾分鍾咯。”</p>
“我有預感，十分鍾內就會下大雨，站在這裏根本躲不掉。”天氣惡劣如斯，宗穀也不是毫無根據，但十分鍾確實隻是隨口說的一個數字。而被他攔住下去的路，桐野茜較起了真，用這個時間跟他打起了賭。</p>
“如果十分鍾內沒下雨的話，我就……”宗穀想不到什麽懲罰自己的內容，便讓她來決定。</p>
“現在是……我看看時間。”桐野茜探著腦袋看了眼電子站牌上的數字，“如果到五點二十五分還沒有下雨，那宗穀就跟我一起去紅子的外婆家吧。”</p>
“……”</p>
宗穀一怔，紅子也愣了一會兒，對天氣的變化從未有此時這般關注。</p>
“我還有別的事。”回過神後，宗穀搖了搖頭，對紅子從希冀變得失望的目光視而不見，“換一個吧。”</p>
“沒別的了，就這個。”桐野茜不肯放棄，“再說，宗穀說有事，其實就是想去神社那邊待著吧。”</p>
“待在神社隻是你能看見的表象，實際上，我為的是守護近畿一方的安寧。”京子可以坦然地說出這句話，而宗穀說出口後，麵對兩人還有朝霧鈴的長久注視，臉色還是變得不太自然——他就是想跟京子待在一起而已。</p>
“臉都紅了。”</p>
“……”</p>
越過湖麵吹來的風變得更猛烈更濕潤，似乎夾雜著幾滴急著落下的雨，宗穀遠望天際片刻，還是答應了下來，不過又提出時間要從此時開始計算。</p>
“好吧，那就到五點二十八分為止。”桐野茜倒是答應得很快。</p>
“如果下雨了呢？”宗穀反問。</p>
桐野茜眼睛轉了轉，望了會兒天空，又望向他：“那我就告訴宗穀一個秘密。”</p>
“你的事情我都知道，換一個吧。”</p>
“怎麽可能都知道啊……”她看著他，臉上浮起幾分狐疑，“宗穀好像知道我想說什麽秘密似的。”</p>
他確實猜到了一點。</p>
見站在一旁的紅子神色有異，他估計她也想到了桐野茜所謂的“秘密”是什麽。</p>
“瞎猜的。隨便你吧。現在的問題，是要想辦法擠進馬上就要進站的下一班電車裏。”說罷，宗穀便拉起朝霧鈴往人群裏擠了擠。</p>
桐野茜和紅子互望一眼，也擠了過來，緊跟著他。</p>
“就算坐上電車，離開了這邊的站台，剛才的打賭也還是算數哦。”桐野茜有些艱難地擠到他身後，雙手抓著他的書包，以免自己再被擠出去。</p>
宗穀隻是點頭，被她抓著雙臂晃了兩下，又扭頭說了聲“好”。</p>
“十分鍾的時間，啊，不對，現在隻剩八分鍾了，電車也開不了太遠……”桐野茜忽然踮起腳，望著鐵軌盡頭的鐵皮巨獸，“電車來了。”</p>
宗穀也望著那邊，又提醒朝霧鈴和嬌弱的紅子待會兒要跟緊，別被人擠開了。</p>
一陣略顯尖銳的刹車減速聲過後，電車停了下來。透過車窗，看見車廂裏沒幾名乘客，宗穀鬆了口氣。就算沒有座位，至少擠上車沒什麽問題。</p>
車門打開，站台上的澹高一年生紛紛湧入車廂。三個女孩子跟在宗穀身後，由他在前麵開道，也都順利地擠上了車，隻是身不由已，始終隻能在車門附近隨波逐流，無法再深入。</p>
一小會兒後，急促的提示音響起，車門合攏，擠得像罐頭的車廂終於停止了外部輸入。</p>
宗穀艱難轉身，引來四周或不滿或埋怨的視線，而其中的大半又很快消解於無形。</p>
“抱歉……”</p>
“不不，宗穀同學的話……沒關係。”</p>
桐野茜和紅子背靠著關上的車門，將朝霧鈴護在中間，一齊看著他。</p>
“累死了，我們非要上這一趟電車不可嗎？”緩緩啟動的電車此時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桐野茜抹了抹頭上的汗水，動作誇張，彷佛自己是在烈日驕陽下剛直起腰的老農。</p>
“非上不可。”宗穀抓住上方的扶手，兩眼看著窗外，又垂落到她的臉上，不自覺地鬆了口氣，“你的秘密先留著，回去再告訴我。”</p>
“什麽呀，還沒下雨呢……”</p>
桐野茜轉過身，臉上的神情一下子凝固。</p>
從湖麵上迅速推來的雨幕已經席卷至站台，隻一眨眼便將尚未完全離開的電車也吞入其中。沒能上車的人倉皇躲避，卻幾乎無處可逃，尖叫聲很快被掩沒。</p>
啪嗒啪嗒——</p>
密集的雨點不間斷地砸在車窗上，又化成一片，彼此相連，在透明的玻璃上澆灌出一層流動的水幕，讓外麵的世界變得更加朦朧模湖。</p>
“……”</p>
旁邊的人忽然歎了口氣。</p>
桐野茜望過去，紅子抬手按著冰涼的玻璃，平靜地望著外麵。</p>
“好大的雨啊。”</p>
“是呀。”她沒有多想，又回過頭，看著在扶手上吊著胳膊的宗穀，“你是怎麽猜到的？”</p>
“運氣好。”他坦誠道。</p>
桐野茜撇了撇嘴，在接受自己的運氣不如他好這件事之前，先想到了剛才打的賭。</p>
“我今天要住在舊宅。”</p>
宗穀看了她一眼，未置可否，畢竟這種事本來就輪不到他決定，反對也是無效。</p>
“紅子要住下來嗎？”桐野茜又看向紅子，這才發現她有些低落，“紅子？”</p>
“什麽……”</p>
“怎麽了嗎？”</p>
“沒什麽。”晃動的視線從宗穀身上掠過，她看著她，“我隻是在想待會兒要怎麽回去，就一把傘。”</p>
“不要緊，月子會帶著雨傘來接我們的。”</p>
“那就好。”</p>
桐野茜又問了一遍剛才的問題，紅子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看向宗穀：“我今天要住下來。”</p>
“你可要想清楚了，那棟老房子說不定熬不過今年的台風，說倒就倒了。”</p>
桐野茜抬眼一瞪，又踢了他一下。</p>
“那我也要和茜死在一起。”紅子看著他，一隻手挽住了旁邊的少女。</p>
“誒……”</p>
後者顯然還沒有這樣的打算，此時也顧不上感動。</p>
“我家的房子很牢固，不會倒掉的啦……宗穀！”</p>
他笑了起來，末了又望向外麵，琵琶湖已被滂沱大雨完全籠罩。</p>
“隨便你吧。”</p>
桐野茜再望向紅子，她點了點頭。</p>
“不過我要先回家一趟，把東西放回去，然後……”</p>
兩人湊在一起低語，外麵風狂雨驟，不斷拍打著身後的車窗，也影響不到她們。</p>
一站又過一站，車廂裏的乘客上上下下，間歇性地流動著。到山科站轉乘，桐野茜和宗穀動作更快，占到兩個座位，又分別讓給了紅子和朝霧鈴，自己則在她們麵前站著。</p>
“差不多可以讓月子出門了。”雨勢不減，他們還是需要月讀來車站送傘。宗穀單手抓著扶手，另一隻手摸出手機，站在身旁的桐野茜卻先開口了。</p>
“媽媽？嗯，回來了哦，剛在山科站上車……誒？要來接嗎，好呀。”</p>
掛斷電話，她對宗穀一笑，“不用麻煩月子了，媽媽說要開車過來接我們。”</p>
宗穀在她開口前就已經聽了個大概，慢慢收起手機。</p>
“這倒是幫大忙了。”</p>
“嗯嗯。”</p>
又過幾站，紅子也接到了父母的電話。內容相差無幾，也是詢問她此時到了哪裏，接著又表示會開車來接。</p>
“……不用啦，茜的媽媽要來車站接她，我跟她一起回來。”</p>
宗穀望著窗外，目光不轉，神色不動，心底則多少有點難以抑製的羨慕。</p>
“沒關係的啦……茜說了沒關係。那就這樣吧，我會先回家一趟的。”</p>
結束通話，紅子抬起視線，與麵前的桐野茜相視一笑。</p>
“媽媽說沒問題。”</p>
“太好了。”</p>
再看她旁邊，宗穀低頭望著朝霧鈴，垂下的那隻手被她握著。</p>
“我沒事。”</p>
“嗯。”</p>
電車繼續前進。</p>
“野洲站——野洲站，到了——”</p>
宗穀抬眼望了望外麵的無人站台，心想京子此時應該在神社裏，或許正為台風天無人前來參拜而犯愁。</p>
“……”</p>
鞋子忽然被踢了一下。</p>
他望過去，“幹什麽？”</p>
紅子輕哼，“沒什麽。”</p>
又過了兩站，四人擠下電車，桐野茜拉著紅子，尖叫著跑進車站裏。</p>
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宗穀一抬眼就見到了招手的桐野慶子。</p>
“媽媽~”桐野茜跑過去。</p>
將行李放進後備箱，幾個孩子都坐上車後，桐野慶子回頭看了看坐在紅子和朝霧鈴中間的宗穀，過了幾秒才開口：“茜這兩天沒惹事吧。”</p>
“沒有。”見桐野茜也轉過來，宗穀笑了一下。</p>
“言不由衷啊。”</p>
“沒有就是沒有啦。”</p>
桐野慶子看了女兒一眼，也沒多問，發動車子。</p>
嘩啦——</p>
大雨不息，地麵積水，車輪排開水浪，雨刷左右擺動不停。宗穀望著前麵，視線忽然往下瞥了瞥，很快又抬了起來。</p>
見他默許，紅子將手抓得更緊。</p>
到桐野舊宅，桐野茜沒有下車，表示要先回家一趟再過來。</p>
等車開遠，紅子看向宗穀：“那我也先回去一趟。”</p>
“嗯。”</p>
她轉了轉雨傘，“不送我嗎？”</p>
－－－－－－題外話－－－－－－</p>
這幾天在吃褪黑素，幾乎倒頭就睡，像蒙汗藥一樣。。</p>